第2章 開不了口
開不了口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面對面,如此短暫。
而她——如此狼狽。
向淺歌跑遠以後稍稍放慢腳步,她仍然仰着頭,不讓鼻血輕易流下來。從前有周逸的地方她總習慣低着頭,并非不想被他看見,而是看見以後她又該如何自處?連最簡單的說聲“嗨”她都做不到。
身後穆梨子趕了過來,她氣喘籲籲地問:“你怎麽突然跑那麽快?”
她手裏仍拿着那瓶水,向淺歌注意到她旁邊還站着一個人。
“剛才手滑,抱歉。”那人摸了摸後腦勺,想要緩解尴尬。
向淺歌一直用食指抵着鼻子,她搖搖頭,随即又給了穆梨子一個眼神。穆梨子會意,解釋道:“她說沒關系。”
“還是去醫務室看一下,那麽遠的距離不知道有沒有砸傷鼻梁。”
穆梨子一聽,趕忙幫着檢查傷口,她輕輕擡了下向淺歌的手指,驚呼一聲:“哎呀,都流血了。”
向淺歌嘆氣,想來這趟醫務室是免不了要去一下了。她用力吸了下鼻子,在本子上寫了一串字:我們倆這就去,你不必擔心。
那人先是一楞,很快反應過來,“真不用我陪你們去嗎?”
向淺歌繼續寫:不用。
把意思表達清楚,向淺歌就拉着穆梨子往醫務室的方向走去,留那人獨自站在原地抓耳撓腮。心中卻腹诽:長得這麽清秀,可惜是個啞巴。
穆梨子邊走邊說:“就該讓他跟着,萬一有什麽事還能讓他負責。”
向淺歌笑笑,腳下步子堅定,并沒有改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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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歌,你就是性子太溫和了,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依不饒要找他麻煩的,畢竟在周逸學長面前出醜——”
向淺歌的臉色霎時間透白,穆梨子嘴裏還在叽裏咕嚕說着什麽,她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總算到了醫務室,穆梨子才閉上嘴。
今天是方老師當值,她們到的時候她正坐在電腦前整理文件。
窗外有人影走過,方黎機敏地擡起頭,見其中一人昂着腦袋,便問:“這是怎麽了?”
“方老師,她剛才被籃球砸到了,鼻子這會還在流血。”穆梨子言簡意赅。
“先到這邊坐一下。”方黎把簾子一拉,向淺歌依言坐到床沿上。
“有點紅腫,這裏痛嗎?”她輕微搖晃了一下鼻骨的位置,向淺歌搖頭。方黎松了口氣,“還好砸到的地方往下一寸,不然這鼻子就得上夾板了。怎麽會這麽不小心?”語氣多有責備。
“方老師,這真不是她的錯,你知道飛來橫禍嗎?就是她這種情況。”
方黎的眼神落在她手裏的水瓶上,對她說的話有些懷疑,周逸上場打球的事傳得沸沸揚揚,怕不是又是想在那小子面前博喜歡的那種情況?
穆梨子被她盯得多少有點心虛,她把礦泉水藏在身後,不過說起話來倒是不卑不亢,“她已經離C位很遠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被砸到流鼻血吧!”向淺歌扯了一下穆梨子的胳膊,讓她別說了。
方黎幫她簡單清理消了毒,然後又上了一點藥,“你們在這等一下,我去拿一包冰袋,在傷口多敷一會就能消腫了。”
等她走出醫務室,穆梨子也坐到床沿上,“方老師是怎麽回事啊,她以為每個人都是花癡嗎?雖然我是,但不代表你也是啊!”
向淺歌終于被她的話逗笑了,她翻開本子,慢慢寫:嗯,我也是。
穆梨子揉揉眼睛以及自己看錯了,過了好一會才砸了下嘴,“小歌,近墨者黑啊......”
兩人都沉浸在玩笑話裏,隔壁的簾子突然呼啦一聲拉開,把兩人吓了一跳。
穆梨子剛想問“誰呀”,只見對面的人倚着枕頭,朝她們笑得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
“陸游學長!”穆梨子認出他來。
向淺歌也認得他,因為他經常和周逸同進同出。目光往下游離,看見他的腳踝綁着繃帶,心下了然,難怪周逸臨時上場,原來是陸游受傷了。
“對不起,偷聽了你們的對話。”陸游語氣輕快,哪有半分偷聽的歉意,簡直是光明正大地聽還差不多。
“沒事,我們也沒說什麽秘密。”穆梨子雙眼放光,今天是中了什麽頭彩嗎?能跟華大鼎鼎有名的兩位帥哥這麽近距離接觸。
向淺歌沒有什麽表示,只是輕輕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陸游正愁躺在床上無聊,想不到憑空多了兩個人陪他打發時間,他雙臂交叉托在腦後,沉吟道:“此言差矣,我無意中得知你們有人是花癡,這該怎麽說?”
聞言,向淺歌的臉率先紅了起來,可是細細一想,她只是在本子上寫了應承的話,陸游顯然是不知情的。思及此,她徑自低頭笑了笑,開不了口原來也有好處。
穆梨子不像她那般有百轉千回的心思,她直接大方承認,“特意去看周逸學長打籃球,想來花癡也算不得秘密了,就連方老師都知道一二。”
陸游“嗯”了聲,對她豎起大拇指。他微微側頭,瞥了眼向淺歌受傷的鼻子,一改先前調侃的語氣,認真地說:“你這傷——我替隊裏的人跟你說聲對不起。”
向淺歌猶豫了片刻,還是拿起本子把要說的話寫下來。
“沒關系,他本人說過了。”
陸游眨眨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操作,只見她屈起膝蓋,繼續寫道:“你的腳沒事吧?”
他順着她的眼神望向自己的腳踝,這t時候還能關心他?有點意思。
“小傷,死不了。”
向淺歌佩服他的豪邁,沒什麽話能接下去,只得鼓起嘴把眼睛瞥向別處。
醫務室突然安靜下來,就連穆梨子也只是幹笑着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左看看右看看,一言未發。
“那個,你——”
兩雙眼睛齊刷刷瞅着陸游,等着他後面的話。他伸手指了指向淺歌,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向淺歌呼吸一滞,瞬間明白他想問什麽。她早就習慣了別人的好奇心,有的是出于關心,有的只是無聊一問。她若無其事地抿嘴笑笑,然後給了他答案。
“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會說話。”
穆梨子回過神,她大一剛來的時候,也在宿舍問過和陸游一樣的問題,不同的是她直接問出了口,一字不落。還記得當時向淺歌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陸游難得有些窘迫,看她像沒事人一樣他反而心裏感到唐突,早知道不多嘴說這一句了。恰好此時窗外飄來一陣風,吹散了壓抑的空氣。陸游舒服地伸展一下胳膊,他扭頭目光一頓,向淺歌的本子被風吹起一頁,以至于他瞥見另一頁上畫的那張圖。
那件球衣他再熟悉不過,而那道背影他同樣熟悉。
陸游嘴角噙着笑,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穆梨子不明所以地問:“學長,你笑成這樣是想吓死誰?”
對上向淺歌迷茫的雙眼,陸游解釋:“為表隊友誤傷的歉意,待會我們籃球隊有慶功宴,你們一起來。”
“慶功宴?那周逸學長是不是也會去?”穆梨子立馬激動起來。
“當然。”陸游微微擡眉,“對了,還沒有問你們的名字?”
“我叫穆梨子,她是向淺歌。”說完,穆梨子看了向淺歌一眼,問道:“我們去嗎?”
就她溢于言表的喜悅之情,可見她萬分想去,但考慮這件事因向淺歌而起,如果她不去,自己根本沒有合适的由頭去湊熱鬧。所以她楚楚可憐地眨了眨眼睛,希望向淺歌能讀懂她內心的迫切。
向淺歌無奈咬唇,這兩人都在等她的回複。她想起那雙懶怠的眉眼,落在人身上像是似有似無的撩撥。向淺歌睫毛微顫,方老師的藥很有效,鼻子的血已經止住,她低頭在本子上一筆一劃,寫到一半聽見窗外有人聲傳來。
“老六,今天這個人情你要怎麽還?”
筆尖鈍鈍地停在“不”那一點上,向淺歌瑟縮地把頭埋得更低了些。她感受到那人的氣息在慢慢靠近,微風裏飄來一股鹹濕的海鹽味。像是無垠的海風帶來沉香的浮木,在廣闊的自然裏灑脫游蕩,很适合他。
周逸倚着門框,見還有兩個女孩,沒細打量便開起玩笑,“你這腳是真傷假傷?”
陸游哪能沒聽明白他話裏的調侃,直接拿起手邊的枕頭朝他丢過去,“周少爺要是嫉妒我異性緣好就直說。”
周逸散漫地撿起地上的枕頭,唇間輕逸出一個“哼”字,似笑非笑。他徑直走向陸游,目光在他腳踝處停留片刻,陸游直覺不妙,為了印證他的猜想,周逸二話不說用力按了按他的腳踝。
“我靠,你大爺的——”
“就當你人情還你大爺了。”他不緊不慢挑眉,笑得張揚。
“這裏是醫務室,不是籃球場,要打鬧去外頭。”方黎去而複返,她朝那兩人白了一眼。
“對不住了,方老師。”陸游乖乖閉嘴,他可不想讓這個女人重新給他包紮。
方黎懶得搭理,“把頭擡起來,我瞧瞧。”
一句話讓兩個女孩如夢初醒,穆梨子趕忙轉身對周逸揮揮手,生怕他擡腿就走錯過了打照面的機會。
等了幾秒,見向淺歌沒有反應,方黎又重複了一遍,“把頭擡起來。”
向淺歌想,今日不宜出門。
周逸疑惑地觑了眼女孩,濃密的長發在她緩緩擡頭的時候盤踞在細白的頸後,纖瘦的身影仿佛一握就會碎。
“沒有大礙了,這個冰袋你拿回去,記得敷。”
向淺歌的肩膀止不住顫抖,可是禮數讓她此時必須握筆,她快速寫下幾個字遞給方黎。
“謝謝方老師。”
方黎眼皮一跳,面上沒什麽表情,只輕輕“嗯”了聲。坐到桌前想想又動了恻隐之心,對周逸和陸游說道:“你們也真是的,球不長眼你們也沒長嗎?下次注意點,別再把人家臉傷了,女孩子都是愛美的。”
周逸摸了摸下巴,一臉莫名其妙,“方老師——”
“方老師,我們下次一定注意。”陸游打斷他的話。
周逸雙手一攤,什麽情況?陸游只管舔着笑。
無奈他又瞥了眼那女孩,看她的着裝有點眼熟,于是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一件事。他繞到另一側,站在向淺歌面前,問她:“傷得很厲害?”
向淺歌整個人僵住了,她一動不動,唯有腦袋一直耷拉着。
周逸眉心打結,想起方黎剛才的訓斥,難不成被他們籃球隊的人給弄毀容了?下一刻,周逸忽然蹲下來,撞進向淺歌驚慌失措的眼眸裏。
牙齒用力咬着下唇,粉嫩的唇色染上一片霜白。
周逸仔細打量,片刻露出輕快的笑聲,“一點點紅,挺可愛的。”像是安慰。
向淺歌忘記了眨眼,只定定地望進他深邃的瞳孔盡頭,那裏有她的虛影。
眼睛仿佛罩上濕漉的水汽,周逸心跳漏了一拍,這雙無辜的明眸他好像在哪裏見過?
“你倆別看了,待會慶功宴上慢慢看。”陸游打趣,向淺歌因這話又漲紅了臉。
周逸随性地揚起一邊眉毛,他站起身雙手插兜,“什麽意思?”
“我邀請她們倆一起去了。”
“那個——小歌還沒同意說去呢!”穆梨子朝向淺歌撇撇嘴。
陸游直接下了床,一蹦一跳到她跟前,“向同學,給我們籃球隊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可行?”
說完,他又扯了扯周逸的白襯衫,示意他添個油加個醋。
周逸的視線落在女孩的頭頂,懶洋洋地開口:“這頓飯沒你不行,小...歌?”剛才她朋友是這麽叫的吧?
陸游斜眼瞪他,妖孽啊,不愧是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