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第八章
沈晉道:“窺視禦前,可是重罪。”
“我哪有窺視禦前!”蘇棠笑起來:“我只是問問我姑母怎麽會生病的,和禦前有什麽相幹啦!”
“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沈晉似乎也不當這是窺視禦前了,随口便道:“儀貴人出了點兒小事,有人說是皇後娘娘,皇上吩咐查一查,自然不與娘娘相幹,也就罷了。”
這簡直是登峰造極的輕描淡寫,蘇棠從來沒有聽過能這樣大事化了的,但是從沈副統領這裏說出來,似乎又意外的很應該這樣,蘇棠又笑了起來。
沈晉覺得,蘇小姐是真愛笑,大約是知道自己笑起來好看吧。
蘇棠說:“還真是儀貴人的事?那就是真的了?昨兒我只聽到一句半句的,還以為是傳變樣了。”
“蘇小姐知道的想必沒有錯兒。”沈晉随口敷衍,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蘇棠說:“皇嗣的事也不算小事了吧?且如今貴妃娘娘也有了喜信兒,就越發不是小事了。回頭要再出昨兒的事,可就要緊了。”
原來她是這個意思,她說給自己聽,自然是要皇上知道,沈晉沉吟了一下,才說:“貴妃娘娘的事雖是大事,總是比不過中宮,娘娘好了,皇上自然喜歡,就是我們這些臣子,也才能得沐天恩。”
蘇棠又在笑,眼中光彩閃動,她沒想到,一直以為不太會說話,甚至不太說話的沈大人,原來這麽會像宮裏人這樣說話,通篇這樣頌聖的話,都能翻出這樣的意思來,他顯然不好明說,但卻清楚表示了他知道皇上對皇後的心思。
宮裏通行的準則,說話永遠說一半,而且雲山霧罩,高深莫測,眼角眉梢還有精致表情,稍微反應遲鈍一點的人就看不懂那種,要論起來,蘇棠其實也是個中高手,上一世她雖有皇上這個靠山撐腰,可也算得上是這宮裏勝出的那一個了。
可是這個時候,面對這位大統領,她卻變的直接了當起來。
絲毫不隐晦,不打機鋒:“沈大人與我說話,不妨直說。皇上愛重皇後娘娘,不願意有事,沈大人想必也很清楚,或許還有差使派下來,我多少猜得到一點兒。我們家自是也不願意姑母有事的,我尤其不願意,相信沈大人一定很明白。”
她這個樣子,真是不像十四歲,不僅沈晉這樣想,她自己也這樣想,但這是對着沈晉,所以她接着說:“我也不好去見皇上,好在沈大人一向忠心,我跟您說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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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宮中的人都是有志向的,可誰又沒有一絲兒破綻,或是一點兒想頭呢?只要有個縫兒,難保就有人鑽。就是皇後娘娘,如今雖然看着尊崇,又有皇上愛重,可如今沒有嫡子,心裏也是不安穩的,保不齊就有人挑唆,昨兒那樣的事,難說今後還有沒有,您看蘇鹂,還是我們家送進宮的,不也有自己的想頭,不也能做那樣的事嗎?”
“沈大人想必和我一樣指望宮裏安安靜靜的,大家便宜。昨兒那樣的事,最好是再沒有了,是以這一回,可不能就這樣過去。” 蘇棠說,一邊又給沈晉倒了一杯茶。
沈晉不動聲色,似乎這位承恩公大小姐這種強調還很平常似的,他随手拿了一顆桂圓幹輕輕捏碎,才說:“蘇鹂什麽都沒說。”
他依然沒有表情,但既然肯說這句話,蘇棠便又笑了,她笑起來天真甜美,有種晶瑩剔透之感,說的卻是:“既然在慎刑司,要什麽證詞拿不到?又不要簽名畫押。再說了,她能誣陷皇後娘娘,就不能誣陷別人嗎?打什麽緊t,這世上還沒有幾個冤死鬼了?”
雖然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到底是不是誣陷,沈晉還是說:“蘇小姐說的是。”
“貴妃娘娘才剛有了喜信兒,這頭蘇鹂就反了。要把皇後娘娘拉下馬來。”蘇棠說:“誰心裏沒有疑惑呢?她有皇嗣,皇上也不會把她怎麽樣,就是關在宮裏也不過是安心養胎,礙不着什麽,也算不得冤枉。”
她說的可是如今皇上後宮中僅次于皇後的貴妃,還是太後娘娘的外甥女,身份貴重,家世顯赫,這裏坐着的兩個人加起來都及不上貴妃娘娘的尊榮。
但沈晉還是點了點頭,連敷衍的話都懶得說了。
一壺茶喝完,算得上賓主盡歡,或許也算大有收獲,蘇棠還吩咐人拿了一盒蒲公英茶送沈晉:“沈大人這差事不容易,這茶頗能清心降火,是我的一點心意。”
沈晉都覺得好笑起來,便伸手接了:“多謝蘇小姐,蘇小姐每日也要喝一杯才好。”
原來他還有這樣的一面,蘇棠笑道:“對呀,我更不容易。”
送走了沈晉,皇後已經迫不及待的問她:“沈晉來做什麽?”
“皇上賞了我一樣東西,只沒說為什麽賞。”然後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想必是賞我前兒差使辦好了,不然,這個時候有什麽好賞的。”
說着就當面兒打開那個盒子,是一支如意,看起來就更像了。
皇後自也覺得,又問:“那你跟沈晉在那裏說什麽了?”
她還說:“沈晉向來不與後宮來往,居然還這樣賞臉。”
這哪裏是賞臉,明明就是順勢而為,昨天的事是那樣的結果,誰不覺得蹊跷?那個時候皇後明明不在,她卻是獨自從皇後房裏出來,對她有點疑心也是應該的。
何況後來晚間她們屏退下人密談良久,沈晉多半也知道,只是不知道她們談的什麽罷了,沈晉今日看她的眼光,不是不帶着探究的。
他這茶,只怕還得算是奉旨喝的。
當然,她後面說的話,必定是讓他更添疑心的,這也是她的目的,她現在的身份樣子要看住皇後,不得不在皇上面前有點表現。
蘇棠一邊想着,一邊說:“我們談談差事罷了,那日的事還有得查呢。”
“怪不得。”皇後還覺得理所當然起來,放了心:“大統領只統調全局,如今這些細務都由沈晉辦了,這大統領一職,今後必定是要交給他的,如今正好歷練。如今你們既然一起辦差,你好生交好他,必有好處。”
蘇棠啼笑皆非,笑道:“姑母說的是,回頭給沈大人送點兒禮去。”
“要什麽東西,只管在我這裏拿就是了。”皇後還當真了。
過了兩日,慎刑司回奏了蘇鹂的審問結果,遞上了供詞,蘇鹂稱是受貴妃娘娘脅迫,誣陷皇後,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出了纰漏,才沒成的。皇上聞奏大怒,宣貴妃問罪,将貴妃禁足宮中,令安靜養胎,安華殿一應伺候人等都不許出入。
這道旨意出來,後宮大半人等都明白了幾分,看來這件事多半就是貴妃的手筆,連太後都沒有出頭說話,想必也是疑心貴妃了,只是到底沒有證據,只有一個奴婢的供詞,貴妃自然是咬死不認,只叫着撞天屈,才沒有嚴厲處置。
皇後聽到這個信兒,立時心口也不疼了,眉開眼笑對蘇棠道:“你倒是真會辦事兒,我就猜到是她,除了她也沒有旁人了。”
“這倒不一定。”蘇棠道:“這一回是她,下一回還不知道又是誰,這宮裏,什麽時候都不缺肯上進的。”
“還有下一回?那可怎麽辦。”皇後忙道。
蘇棠道:“姑母這宮裏的規矩先立起來,伺候的人都要仔細,萬不能再出一個蘇鹂了。”
“對!”提到這個名字,皇後又覺得心口疼了,蘇鹂雖然死了,可給她的陰影太大,這個是家裏帶來的丫鬟,幾輩子的家生子兒,天然就是心腹,她從來沒有懷疑過。
處置了貴妃,蘇棠覺得這是她與皇帝達成了協議,雖然是單方面的,但也不容易,皇上能讓她留下來看好皇後,比她一個人設法強多了。
且眼見貴妃被禁足宮中,皇後娘娘便舒服多了,心口疼也好了,自也要去給太後請安,在壽康宮皇後坐在太後下首,眼見得底下坐的妃嫔,打頭的是淑妃,沒有了礙眼的貴妃,心情還是頗為舒暢的。
太後跟前有個小姑娘,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年紀,模樣兒秀秀氣氣的,身材也娉婷,風都吹的倒一樣,神情倒不算驕傲,只是不太理會蘇棠而已。
畢竟皇後待她都很客氣的樣子。
蘇棠當然認得,這就是養在太後跟前的那位南陽王的嫡女夏晴,南陽王是本朝開國四位異姓鐵帽子王之一,這一代的王爺娶了太後的妹妹做了王妃。
可惜這位王妃福薄,生了一子一女後便病死了,那個時候太後還是先帝貴妃,又在月前生了個女兒卻夭折,先帝為了安慰她,便允了她将這個姑娘接到身邊撫養。
到如今也是十來年了,連那位南陽王都薨了,雖然王府還有襲了王爵的親哥哥,但畢竟十來年見的少,宮裏住的更習慣,哥哥又成親有了王妃嫂子,如今就更不大回王府了,幾乎都在宮裏。
太後養在跟前的姑娘,宮裏的妃嫔們自然都會很客氣的。
蘇棠是小姑娘,自覺不必做太多面子,便只管低着頭吃東西,只聽皇後娘娘做出八面玲珑的樣子來。
今天壽康宮的點心也很好吃啊,可是這次不是特賞她的,她最多吃兩塊,不好再多了。
她聽到皇後在說:“……我這個侄女兒也是十四歲,倒也是個愛讀書寫詩的,只怕能和晴兒能說到一起去。”
蘇棠只當沒聽到,随便皇後吹牛,夏晴向來是被稱為才女的,據說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她沒和夏晴來往過,聽倒是聽過幾次。
不過夏晴命不好,後來嫁了個才子,卻被氣死了。
夏晴此時卻是看着又吃了一塊棗泥糕的蘇棠,淡淡的說:“我與蘇姑娘見過的,說倒是談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