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蘇棠從後頭轉出來, 還一邊想着佳貴人此事。
所以說後宮各有生存之道,佳貴人這樣的應該算是借地利之便吧?
此時已經見各宮主兒們得了皇後娘娘産子的消息,都前來賀喜, 這種事情, 心裏再不情願, 面兒上也都是個個歡喜不勝的樣子。
像淑妃娘娘那種最會做戲的, 那模樣兒看起來簡直比自己生了兒子還要歡喜三分一樣,至少, 比這會兒的皇後娘娘臉上喜色濃。
她在皇後娘娘跟前坐着,見蘇棠進來,又一陣風似的拉着蘇棠的手笑道:“大姑娘如今出落的越發好了, 聽說日子定了?下個月就要出閣了罷?”
又笑對皇後道:“如今有太後娘娘親自過問大姑娘的喜事,那可是多少人求不來的福氣呢!”
皇後娘娘倚在床頭, 雖說依然虛弱,神色卻是掩不住的喜色:“母後慈心, 也是怕我勞累了。”
淑妃娘娘又笑的花兒一樣:“還是太後娘娘想的周到, 如今皇後娘娘誕下嫡子, 太後娘娘不知多喜歡呢。”
這兒正說,恰巧就見外頭進來人報,太後賞皇後和皇長子。
衆人束手立着, 聽了一回,來人念了長長的一串, 太後賞賜頗豐, 顯然也是十分歡喜。
淑妃娘娘臉上一絲兒嫉恨的神色也沒有, 倒是有幾分羨慕, 又是幾分歡喜,十分的恰到好處:“可見太後娘娘也是歡喜了。不過也是, 這樣的喜事,誰不歡喜呢,就是嫔妾們,也是一樣的。”
不過蘇棠知道,她心裏肯定是妒忌的要瘋了。
淑妃娘娘出身魏國公府,雖比不上貴妃娘娘的母族貴重,在宮裏卻也算是排前幾的,至少,比皇後娘娘強吧。
可她在皇上跟前無寵,皇上一年到頭也翻不了幾次她的牌子,在太後跟前,她又不似貴妃般跟太後親近,兩頭不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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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有一個妃位,沒有寵愛也沒有子嗣,在這宮裏能有什麽指望。
或許開始還好一點,畢竟還年輕,她的年齡比皇後娘娘略大一歲,也才二十五,也不是徹底就斷絕希望的。
只是過了兩年,她終于有了身孕,卻終究小産後,大概就氣瘋了吧。
貴妃抱了婉貴人的兒子養在跟前,被她想法子弄死了。
蘇棠記得清楚,因為這是她進宮之後到皇上駕崩的十幾年時間裏,唯一一個因謀害皇嗣被打入冷宮的高位嫔妃。
別的人,不管害沒害,至少沒被抓到。
皇後好似不大喜歡淑妃,不管她笑的怎麽像花兒一樣,說話多麽恭維讨好,神色還是淡淡的,不過應一兩聲。
淑妃卻似乎沒有所覺的樣子,在這坐了老半天,才笑道:“皇後娘娘原該多歇着,倒是嫔妾歡喜的不妨頭,又擾了娘娘費了半日神。”
一時告退出去了,蘇棠從窗子看出去,淑妃娘娘好似沒有就走,似乎是順腳往後頭去看佳貴人去了。
很多人來景仁宮都這樣,畢竟如今都傳景仁宮這個甲子應了天命,風水最好,佳貴人住的那處更是風水聚集之地。
皇後娘娘有孕不算意外,如此盛寵,理所應當,可佳貴人要什麽沒什麽,竟然也有孕了,只能說她那裏更好。
所以都跟着也去佳貴人那裏坐坐,沾沾運氣。宮裏的人,最信這些了。
蘇棠不懂這個,別人說的時候,她伸了耳朵去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
也t就知道了一句這幾年景仁宮地界上運勢上佳,心想事成。
當時蘇棠還跟着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別說,她在景仁宮住了這一年,果然運勢上佳,不僅快要把誠王搞死了,還得了個小統領。
她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運氣了。
見淑妃出去了,屋裏一時沒了別人,皇後娘娘才撇了撇嘴:“就她最會裝。”
蘇棠早知道皇後不待見淑妃,當初見淑妃要攏住夏晴的時候,她就想方設法的想要攔住。
內宮争寵,本來如此。
蘇棠笑道:“不是挺好玩的嗎?您瞧她心裏氣的要死,在您跟前,面上還得歡喜成這樣,多有意思。”
皇後志得意滿:“是挺解氣的。”
可皇後還沒歡喜完,丹朱掀簾子進來了,面色就有些凝重,瞧屋裏只有大姑娘在,便輕聲回道:“娘娘,淑妃娘娘或許也有身孕了。”
皇後娘娘的笑立刻就消了下去:“可确實?”
丹朱道:“奴婢也不敢說真假,只是剛才佳貴人跟前的丫鬟玲珑悄悄跟我說,她去給佳貴人熬安胎藥,碰巧碰到淑妃娘娘宮裏的丫鬟也在那熬藥。”
“淑妃娘娘那丫鬟說娘娘偶感風寒,可玲珑說,她聞着味兒很像佳貴人在用的安胎藥。”丹朱道。
“玲珑就留了心,等淑妃娘娘的丫鬟把藥熬好了走了,她偷偷去翻了翻她的藥渣,跟佳貴人熬藥的幾乎是一樣的渣子呢!”丹朱接着說。
那淑妃說不定還真不是裝出來的歡喜,那是真歡喜了!
蘇棠在一邊聽着,佳貴人跟前就那麽一個丫鬟,看起來手腳利落,似乎也頗靈醒,比佳貴人還伶俐些的樣子。
不僅聞到味兒就能留心淑妃,還能把消息遞給丹朱,看起來,就是一副佳貴人鐵了心要投靠皇後的樣子了。
想想今日佳貴人的舉動,那丫鬟明顯是知情的樣子,蘇棠不由的便覺得,說不定就是那丫鬟給佳貴人出的主意呢。
“風寒?”皇後冷笑:“她既染了風寒,還到本宮跟前來,說了這麽半日話,怎麽的,是怕本宮身子太好了些嗎?”
皇後這似乎總抓不住重點的樣子,蘇棠嘆口氣,她本來立在窗前,此時回頭道:“淑妃娘娘身子不大爽快,召了太醫?咱們宮裏怎麽不知道?脈案呢?丹朱姐姐你去問一問去。”
皇後掌六宮事,但凡宮妃招太醫,都是要回景仁宮,景仁宮拿了對牌去召太醫進宮來,脈案用藥都要存檔,哪有自己召太醫的。
皇後見蘇棠跟自己說的話不一樣,就知道自己又弄錯了方向,便問蘇棠:“問太醫做什麽?”
蘇棠道:“我早就疑心太醫院有鬼了。”
“啊?”這一句話,把皇後娘娘吓了一跳。
蘇棠道:“以前怕吓着您,我還不好說的,如今您平安養了皇子了,我才說一說,好叫您有個防備。”
“小孩子不像大人,本就弱些,少不了太醫院伺候。不能掉以輕心。”蘇棠是真把這個當大事來說的,皇後娘娘也坐直了聽。
蘇棠說:“您想想,舊年七月裏頭,您有身孕,當時未足三個月,皇上吩咐秘而不宣,就是咱們這宮裏,知道的也就跟前幾個大丫頭。”
“她們都是得用的人,忠心自不必說,且等閑也出不了宮。只怎麽才八月初,就出了漿洗上那件事?”蘇棠道:“我當時沒敢跟您說,只悄悄查了一回,太醫院當日哪幾位太醫來診的脈。”
“不過因當日開了安胎的藥方子,太醫院的人,只要見了方子,都知道是做什麽用的,是以知道的人就難查了,一時無法查實。”蘇棠解釋道。
當日查太醫院無功而返,蘇棠也覺得挺遺憾的。
太醫院有誠王的人,蘇棠是知道的,卻不知道具體是誰,想當年蕭銘闕當然也防着她的,不會真的告訴她。
而且,除了誠王,宮裏宮外也不見得就沒有要對皇後娘娘動手的人,太醫院也是個容易動手腳的地方,這當然很難以确定。
皇後頗為後怕,也虧的有蘇棠在跟前,防範的好,單是她,哪裏知道有這樣多的明槍暗箭呢。
“好孩子,真虧的你了。”皇後娘娘拉着蘇棠的手說。
“淑妃娘娘沒有身孕便罷,若是真的有,有太醫請了脈不報,倒是悄悄的開安胎藥,這不就是抓住了嗎?”蘇棠笑吟吟的說。
能敢這樣做的太醫,明顯就是淑妃的人了。
一時丹朱回來了,說:“前兒初三,淑妃娘娘處确有宮人來回,說淑妃娘娘略感不适,因娘娘最近不太理事,是咱們宮裏的曹公公留的檔子,給了對牌召太醫的。”
丹朱說:“這會兒把檔子翻了出來,脈案是風寒案,開的藥方子也是。”
皇後就看着蘇棠。
蘇棠笑了笑:“很好,這樣抓了才有真憑實據。”
說着蘇棠就出去找禮親王妃去了。
————
當晚,內務府禮親王派了四名掌事大太監,率了十數人,抽檢禦膳房,核查禦膳房的食材,調料,火炭等物,這種抽檢本來不稀奇,年年都有幾回。
卻不料,這一次慣常的抽檢,卻在禦膳房熬藥處,發現了不尋常之處。
一名略懂醫理的小太監,發現熬藥處給淑妃娘娘熬的藥,是安胎藥。
內務府得報,不敢怠慢,将藥連同藥渣送去了太醫院查證,一查之下,果然是安胎藥,随即上報了皇上。
皇上得報,頗為惱怒,既惱淑妃有了身孕不報,更惱太醫院竟然敢瞞天過海,欺瞞君上,即命宮禁衛會同內務府,進駐太醫院徹查。
一時太醫院雞飛狗跳,人人自危,最為驚悚的是,一查之下,竟然有四位太醫查到了各種問題,小的問題是收銀改方,大的問題,甚至不敢宣揚,只能密報皇上。
太醫汪玉林,給佳貴人的安胎藥,方子正常,揀的藥卻有幾味暗自加多了分量,經太醫院幾位太醫研判,這可能造成佳貴人今後胎兒過大,生育時難産。
皇上大怒,把杯子都摔了一個。
這到處都是篩子,到處都是反賊,簡直沒把他這個皇上放在眼裏!想想過去這幾年,宮內嫔妃有孕的落胎,難産,都是因為這些反賊!
宮禁衛副統領沈晉,會同內務府總管禮親王一同具折奏報查證情況,汪玉林不止是暗害佳貴人的皇嗣,為淑妃娘娘隐瞞喜脈的太醫,也是汪玉林。
皇上本來就疑心很重,此時怒極反笑:“很好,很好,淑妃……膽子倒是不小。”
宮內宮外群狼環伺,由不得皇上不疑心深重了。
在皇上看來,淑妃既然能買通汪玉林不報喜脈,當日也能讓汪玉林去暗害佳貴人。
皇上道:“淑妃不報遇喜,是怕被人暗害了去吧?畢竟她自己就有這樣的心思,既如此,把折桂殿的門鎖了,內外一概不許出入,讓淑妃安心養胎。”
“這樣誰還能害了她去?”皇上氣鼓鼓的說。
沈晉伺候在一邊,躬身應是。
沈晉得了旨意,便帶着人去封了折桂殿的大門,只留一扇小門遞東西,配置堪比冷宮,蘇棠跟着過去欣賞,只聽到折桂殿裏宮人惶惶不安,哭聲隐隐的傳了出來。
蘇棠不太同情淑妃,她這樣肯出手,這一天是免不了的,這一回還比上一回強了,好歹有了身孕,才禁足在自己宮裏,沒有被打入冷宮。
而且就像皇上說的,她關在這,安全多了,不見得還會小産,到時候平安生産了,說不定還能放出來。
畢竟買通汪玉林此事雖實,謀害佳貴人卻沒有淑妃指使的真憑實據。
算不得多大的罪。
蘇棠退了一步,跟沈晉說:“過兩日,我就要回家去了。”
沈晉看着宮禁衛守住折桂殿,有一點心不在焉的應道:“家裏有事?”
蘇棠鼓鼓嘴:“今天都三月十五啦!”
她看沈晉還沒回過味來,不由便道:“難道我在宮裏就嫁給你啊?又不是公主,哪有這樣的。”
蘇少夫人過年前就想接她回家了,姑娘都要出閣了,哪有不回家的,可皇後娘娘說什麽也不放人。
如今好歹平安的養下皇子了,離蘇棠出閣的日子,也不過就一個月了,無論如何說不過去,才允了承恩公府把蘇棠接回去。
就這樣,皇後娘娘還百般不舍呢。
這會兒蘇棠一說,沈晉這才反應過來:“你是該回去了。”
蘇棠就嘟嘴了:“就知道你根本沒想着這個,就我一個人盼着!”
“盼着?”沈晉覺得這話聽起來很妙:“我也盼着的。”
“騙人!”蘇棠道,然後她就笑了起來。
蘇棠說:“我出去了,這宮裏的t人,你要盯緊點。”
蘇棠自然是意有所指。
沈晉道:“你在宮裏,我也盯的很緊。”
他跟蘇棠說:“她宮裏的人,除了她自己帶進宮的那個丫鬟,其他全是選過去的人,不管遞出去什麽消息,都會遞到我這裏來。”
不過沈晉說是這樣說,蘇棠也明白,或許一時半刻慧嫔是不會有動靜的,畢竟才進宮,敢做什麽呢?
便是誠王蕭銘闕,也不會貿然在這個時候,跟她有所聯絡吧。
所有人似乎都是這樣想的,這本來就是一個放長線釣魚的局,誰也不知道要過多久,魚才會咬鈎。
四月初七日,皇長子滿月,內外命婦皆于景仁宮賀喜,連同各宗室的金枝玉葉們也都進宮朝賀。
蘇棠的嫁期将近,一回家就哪裏都不去,這一回連皇長子的滿月也沒去,只蘇夫人、蘇少夫人、二奶奶等帶着蘇芸蘇薔進了宮。
蘇棠安安穩穩的在自己屋裏,打點自己的針線。
嫁了過去,新娘子都得給夫家的長輩,兄弟姐妹們送禮,別的東西都容易,禮親王妃隔三岔五的就給她送東西來,什麽都想到了,十分的實在。
只是這禮物裏頭多少得有些針線,蘇棠向來不耐煩這些東西,十幾年沒做過了,早就手生的不行,繡張帕子都歪歪扭扭,自己都看不下去。
禮親王妃倒是給她送了一箱子尚宮局精工做的荷包,帕子,襪子等物,又似乎手工太好了些,過于精致,蘇棠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當成自己做的送。
她的大丫鬟雪梅跟着她在那翻檢,東西堆了半炕,也是看了半日說:“姑娘還是拿我們做的那幾樣吧,這些東西看着就知道是宮裏做的,實在不像。”
又拿起一張手絹子,上好的蘇制絲絹,繡着一枝歪歪扭扭的梅花,雪梅都覺得慘不忍睹:“姑娘這些,還是算了吧,真給人看見,叫人笑話。”
蘇棠也盯着那手絹看了半晌,拿過來塞箱子底下:“你說的對!那你們再做兩雙鞋吧,別做太好就是。”
雪梅也是覺得好笑。
外頭香茹進來,拿着一個包袱:“姑娘,這是周表姑娘打發人送過來的。”
周表姑娘?
蘇棠有一瞬間的茫然,這是誰?
然後她才回想起來:“周雅雲?”
周雅雲就是那種各府都有的,各種原因留在府裏的表小姐。
蘇家幸進,窮親戚比別人家還有多一些,這位周雅雲就是其中的一個。
蘇家這些年來,在家裏住過的表小姐不止一兩個,蘇棠又恍如隔世,這剛回來不久,一時間竟然沒有想起來這一位周表小姐。
香茹笑道:“是啊,哪裏還有第二位周表小姐去。”
一邊說着,一邊打開包袱,裏頭放着兩雙鞋,兩雙襪子,香茹笑道:“周表小姐說,知道姑娘在打點針線,一時倉促,只怕不夠使,她平日裏閑的時候做了一點兒,送給姑娘湊個數兒也好。”
那針線做的很細致,卻不十分好,屬于雖不精美,出自公府小姐卻是很拿得出手的東西,這位周表小姐好細心。
雪梅拿起一樣也是贊嘆:“周表小姐針線最出色了,若是拿她平日裏做的,還不好拿出手,這兩樣倒是剛剛好。”
蘇棠一點兒不臉紅,倒是喜滋滋的道:“正說針線不夠了,這倒是剛好。香茹,你把那邊黑底紅梅盒子裏的那支赤金簪子拿去給周表姑娘,說我多謝她,若是有空,煩她再做幾個荷包,要梅花和竹子的,我一并拿去送人。”
蘇棠也算過了十幾年富貴日子,其實早跟在家做姑娘不一樣了,不知不覺間也跟禮親王妃的做派一樣,拿銀子開道。
周表姑娘家道中落,無父無母,差不多算是一無所有來的蘇家,蘇棠又是那種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脾氣。
給謝禮也往實在了給,給赤金的,不鑲寶石,分量夠沉的最合适。
香茹雪梅對望一眼,倒是沒做聲,香茹就去開了箱子拿東西。
這裏蘇棠正按着簽子,跟雪梅一份一份的打着包袱,外頭晨星兒跑了進來:“大姑娘。”
晨星晚月一般不進屋伺候起居,此時突然跑進來,通常就是有什麽事了,蘇棠立刻就丢下手裏的東西,走到門口:“怎麽了?又哪裏出事了?”
晨星兒兩步跨上階梯:“宮裏剛剛傳了消息出來,慧嫔拿簪子捅了誠王殿下。”
啊?
蘇棠睜大了眼睛,脫口而出:“那他死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