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愛侶
第 58 章 愛侶
他們幾乎是踩着點趕到醫院。
陸見川耳朵依然紅得厲害,在更衣室和方行舟一起換了工作服,終于有了自己的白大褂和正式銘牌:“實習生小王”。
白大褂過于寬松,正好遮住他異于常人的腹部。準備工作之前,方行舟輕輕摸了摸他的孕肚,問:“寶寶還乖嗎?”
“嗯,”陸見川道,“這段時間它吃飽喝足,乖得像個西瓜。”
胚胎聽見了。
它的語言水平似乎越來越高,為了表達對父親這個描述的不滿,當場把肚皮踹凸一塊。
方行舟笑了:“我把我工卡給你,餓了随時去食堂吃飯。”
陸見川點頭:“快去上班吧。”
方行舟光明正大地帶着他進了診室。
次日,方行舟在《逐日》的開機儀式上朝着神秘人物微笑飛吻的照片傳得全網都是,他本人剛剛結束一支室內廣告的拍攝,裹着浴巾從游泳池裏爬出來,坐在椅子裏面掃了一眼SNS。
“開機儀式飛吻神秘人,方行舟又有新歡?”
“方行舟宋慧茜關系大起底,母子?情侶?”
“你不得不看的十大方宋暧昧瞬間。”
“這個兩度嫁入豪門、迷倒兩代人的女人,到底美在哪裏?”
方行舟頗有興致地點開最後一條,進去就是宋慧茜以前的一張巨幅海報,完美到乏味的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随手翻了翻,講的也不過是宋慧茜十七歲奉子成婚嫁入陸家、三十五歲離婚得天價分手費、三十九歲又再入豪門成為方太太,然後開始分析面相,分析名字,得出她命相旺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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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關掉頁面,切回自己的賬號,自拍,發文:“下班時間,都在做什麽?”
實時監測他SNS動向的公關公司經理一秒後給他打電話:“方先生,請提前跟我們确認過後再發動态。”
方行舟沒什麽誠意地“哦”了一聲,換上衣服,擺脫了一隊助理,自己開車去了郊區的一處房産。昨天蘇連在微信約了他吃飯,他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私下見過了,蘇連一下拿了好幾個國際大獎之後一直忙得像狗,到那天他直播晚會才回來。
蘇連還在劇組跑龍套的時候他們就認識了,那時候方行舟是嚴導電影裏的男主,戲都拍了三分之一了,男二出了嚴重的公關事故,他就推薦蘇連頂替了男二的角,把他拉進圈內之後又源源不斷地給最好的資源,一直捧他到影帝的位置,一晃已經過去了六年。
“你上次提的那個女人,演技太爛了,跑龍套我都嫌。”
蘇連不知道從哪個攝影棚裏出來,穿着銀色西裝,一身香水味,把包往地上一扔就進了方行舟的卧室,從他衣櫃裏挑了休閑服換上。
方行舟沒骨頭似的側躺在沙發裏,嘴裏叼着煙,舉着劇本沒正形地看着,嘟囔道:“那再說吧,我送點東西給她。”
蘇連從他手裏面拿走了劇本,翻了一會兒:“要不是日程撞了,我還真想接這個戲……晚上去哪吃?”
方行舟說随便,兩人就很随便地出門吃了頓飯,蘇連看上去是真的累,同時拍兩個戲,通告趕到腳不沾地,合作緋聞的對象還對他假戲真做。吃完飯本來還說要對對戲,結果坐在沙發上就不想動了。
方行舟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他正窩在沙發裏盯着某處發呆,燈也沒開,聽到動靜之後慢慢地回過神來,一張臉陷在昏暗裏面看不清楚神色,道:“你打算跟你後媽緋聞到什麽時候?”
他這麽一問,方行舟的情緒就開始往下掉,随手把一邊的燈開了,不快地皺起眉:“看心情。”
一般他開始表達自己的不悅的時候,蘇連都會把話題轉開,但他今天不知道怎麽,又道:“何必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你拿這件事情給你爸找不痛快,我怕你爸這次回來……”
後面的話消失在了方行舟冰冷的眼神裏。他靠着餐桌,抽出一根煙,刀削般利落的側臉線條結成了冰:“我巴不得。”
短暫的沉默。
蘇連嘆氣,站起來從他手裏面把煙拿走了,輕輕摩挲着他緊繃的下巴,讓無數粉絲瘋狂的深邃眼睛注視着那張不悅的嘴唇:“不要這麽倔,現在還沒到時候,這事一旦過了火就不好收拾了……你聽我的話,再忍一忍。”
方行舟微微側頭,朝着他嘴唇落下的吻只貼上了他的嘴角。蘇連一下子收緊了手臂,把他整個人用力圈進懷裏,後者卻掙開了他的懷抱,去茶幾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我知道分寸。”
蘇連空掉的手掌在桌面下握成拳,臉上依然保持着一派溫柔,轉開了話題,道:“昨天又在熱搜上看到了你,有新歡了?”
方行舟的腦袋裏面下意識地浮現出陸見川那張冷淡的臉,嘴裏道:“沒有,我随便飛個吻而已。”
蘇連點點頭,又跟他聊了一會戲,方行舟的心情被他之前的話題弄得很糟糕,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了,早早地進了卧室睡下。
一直等到方行舟睡着,蘇連坐在床邊,去開他放在床頭的手機。手指靈活地按過幾個數字,那個幾年都沒有變過的密碼卻提示輸入錯誤,連指紋鎖也被鎖定了起來。
蘇連心一沉,擡眼去看床上的人,睡着之後的方行舟褪去了那些華麗的僞裝,睡夢裏也緊皺着眉,流露出了深深的疲憊和不安,連呼吸都不是安穩的,手指偶爾會無意識地痙攣。他盯着那張臉,控制不住地想起六年前初遇到這人的時候,才19歲的他坐在休息室那張高高的桌子上,穿着還沒有來得及脫下的古裝戲服,緊緊束起來的腰瘦得仿佛兩只手就握得住,臉上的神色卻又冷又傲,眼角被黑色的眼線挑高,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要不要和我做個交易?”
手裏的手機發出“嗡”的一聲震動,蘇連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一直緊握着它,手掌壓着關機鍵,讓屏幕在震動之後變成了黑暗。
方行舟似乎被着極輕的震動驚到了,睡夢裏低低哼了一聲,翻身蜷縮了起來。
蘇連把手機放下,從包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絨面盒子,裏面是一對黑色的耳釘。他從裏面挑出一個,小心地把它戴在了方行舟的左耳上。
《逐日》開拍第一天,方行舟遲到了快一個小時才到劇組。
起床之後怎麽都找不到車鑰匙,蘇連開着自己的車一直送他到了劇組。影視城外面蹲了很多人,他一下車就引起了一陣騷動,方行舟壓低帽檐,被出來接他的保镖們圍着進了裏面,一眼就在混亂的人群裏看到了一身深色羽絨服的陸見川。
整個劇組的人都回過頭來看外面的騷亂,只有他還手拿着劇本,一臉專注地在跟女二講着戲。而一邊的女二早就神游了天外,心猿意馬地朝着方行舟的方向瞅着。
方行舟便勾起嘴角,沖她眨了眨眼。
女二立刻兩頰泛紅,偷偷地做了一個“嗨”的口型。陸見川這時候總算察覺到了不對,順着她的目光對上了方行舟的雙眼,随後緊緊地皺起了眉。
方行舟方是笑了起來:“陸副導,你每次看到我都要皺着眉頭,小心長皺紋。”
陸見川卻只是掃了他一眼,很風輕雲淡的,說不上有什麽表情。
“下次不要遲到了,方先生。”他平靜地說。
氣氛一下子凝住了。方行舟收起笑,盯着他的臉看了好幾秒,後者冷淡的側臉像是一把小鈎子,鈎在他最心尖的地方。一邊的女主角緊張地想緩和一下氣氛,方行舟突然又露出笑臉,打破了這場對峙:“好啊,下次一定準時到。”
說着,他轉身跟化妝師去化妝。整個劇組都看到了這一幕,一時間表情各異,誰都沒有說話。倒是當事人之一的陸見川很無所謂地拿起劇本,道:“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以後請盡量避免遲到的情況。嚴導今天剛進的手術室,我們這邊進展順利一點,他也能安心一點。”
方行舟還沒進到休息室裏,聽到陸見川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陸副導立威的第一刀,居然落在了他的脖子上。這底氣十足的模樣,不愧是陸家出來的人。
在化妝鏡裏他看到了自己左耳的耳釘,微微皺眉,伸手摸了一下,化妝師說:“需要摘下來嗎?”
方行舟道:“戴着吧,挺符合角色設定的。”
等他化好妝出來,陸見川的戲已經講完了,景也布好了,站在一號攝像機旁邊,上下看了一眼方行舟的裝扮,開口正要挑刺,方行舟已經越過了他,點了根煙,在這間布置華麗的舞會大禮堂裏面走動起來。
他在裏面演一個亦正亦邪的卧底,警察不像警察,反派不像反派,游走在黑陸兩個世界的中間,喜怒無常,三觀颠倒,被當面血濺一地也不會眨眼,偏偏又虔誠地信奉神明,像一個孤獨的求道者,在找到了自己的道義、準備金盆洗手的時候,又以一個啼笑皆非的姿态突然死去,匆匆退場。
電影叫做《逐日》,追逐的卻并不是朗朗乾坤,基調壓抑又灰暗,由好幾條時間線、好幾個主角視角穿插在一起,編織成一個帶了點黑色幽默的完整故事。不像警匪片,像文藝片。
方行舟擡起頭,看到大廳的正前方挂着一副巨型聖母像,彩繪的玻璃反射着燈光,給這副畫蒙上了一層似真似假的紗。他在這幅畫下有好幾場戲,出場、激戰和死亡。他想着自己的戲,一身陸色的西裝,胸前別着嬌豔的紅玫瑰,随便咬着煙頭,閑庭信步般繞着大廳走了一圈,就站定在畫的正下方——聖母面帶微笑,手抱嬰兒,用一視同仁的慈悲注視着他的臉。
他似乎看入迷了,好幾分鐘,燈光落在他的煙頭,化成柔和的奶陸色的煙霧,替他剪出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側影。
陸見川不知不覺放下了手中的劇本,注視着那個側影,下意識地移動起了鏡頭,想要抓拍一張海報。而那人卻天生對鏡頭敏感,迅速回過頭來,沖他的方向微微一笑,吊兒郎當的:“陸導,開始嗎?”
仿佛剛才的側影只是一個錯覺。
陸見川盯着他看了幾秒:“知道演哪一場吧?”
方行舟聳聳肩,一副你猜我知不知道的表情,陸見川便讓劇組都各就各位,也不講戲了,直接準備開拍。
“從走廊的盡頭開始,盡量不要背光,走到大廳裏去。”
方行舟把煙掐滅了,也不知道聽到了還沒聽到,兀自站在了臺階邊上。攝像頭跟着他跑,陸見川輕輕皺眉,拍了板。
方行舟周身的氣場已經不一樣了,他自信又輕快地走進走廊,似乎是聽到了裏面的音樂聲,臉上帶上了一點玩味的笑意。陸見川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張臉,突然之間他又停住腳步,抽出一根煙,側過頭來朝着來時的方向,微微低頭,點燃了煙,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
劇組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忍不住放輕了呼吸。而這時方行舟擡起眼,正朝着一號攝像頭陸見川的方向,露出了一個陰冷、又帶着些痛苦的目光。刁鑽的角度讓他的瞳孔中吸收了各個方向照來的燈光,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發亮,又帶着看不見底的深意,有些竭斯底裏的、仿佛把所有人都收進了眼底,又仿佛對他們通通不屑一顧。
這一個只有兩秒的眼神,陸見川的心髒開始激動地跳躍。
那個肆意張揚的方行舟好似消失了,那張皮囊裏面仿佛換了一個人格,徹底得甚至讓他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鏡頭下的方行舟又随意地叼起煙,放慢步伐,身上每一處肌肉都放松着,以一個與他平時走路姿勢截然不同的姿态,帶着節奏感地潇灑走進了大廳門口,在垃圾桶上面掐滅了煙,摟住了從裏面走過來的女演員的腰。
“過!”
這個字如同一個開關,方行舟瞬間又變成了那副到處招花惹草的模樣,松開女演員之前還拍了拍她的腰。好幾個人一擁而上,給他穿衣服的、遞劇本的、端茶的。他翹了個二郎腿,往後翻了幾頁劇本,還沒看兩行,就聽見陸見川叫他:“方先生。”
方行舟裹緊身上的羽絨服走了過去。陸見川在來來回回地放着他剛才的那個眼神,他卻在看着陸副導英俊的側臉,有些心猿意馬地湊近了一點:“‘方先生’多生疏,以後都是一個劇組的同事了,叫我方行舟就行。”
這個距離已經超過了警戒線,方行舟好整以待,期待着這位總是以禮貌和冷靜待人的陸副導皺起眉頭來。而後者卻一反常态,甚至主動靠近了他,一雙眼睛緊緊地鎖在方行舟的臉上,掃描儀一樣一寸一寸地掃着他的五官和神态,反倒是方行舟被他看了個措手不及。
“怎麽了?”他有些好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陸見川指了指鏡頭,聲音比平時要低沉一點:“你這裏為什麽要回頭看一眼?想看什麽東西?”
“不是我在看什麽東西,”方行舟糾正了他的說法,“是劉宴在看什麽東西。陸副導可不能把我和角色混為一談啊。”
陸見川聽完,竟然輕笑了一聲。
“你說得對。”他更正了自己的說法,“你覺得‘劉宴’回頭看這一眼,是在看什麽東西?”
方行舟盯着他那張勾起的嘴唇,也慢慢笑了起來,心裏想的卻不是什麽正經事:“劉宴是個虔誠到腦子有病的信徒,他要去殺那個亦父亦兄亦情人的黑老大,總得有什麽‘東西’陪着才能讓他下得去手。我想想……大概是那副壁畫上的聖母般的女人,那女人一直跟在他身後,他回過頭去确認,然後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這話沒頭沒尾,聽上去有點腦補過度。陸見川看到了方行舟眼睛下面連遮瑕都遮不住的黑眼圈,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是你心中的‘劉宴’麽?”
方行舟拍拍他手中的劇本:“我只是把這個角色實體化而已。”
“好,”陸見川點點頭,只道,“第5場,你準備準備吧。”
方行舟沖他挑挑眉,晃悠悠地又回了自己的位置,餘光裏還看着陸見川有條不紊地把群演都安排好,像是想起什麽,随口問自己的一個助理:“這個陸副導,多大了?”
助理盡職盡責地說着自己聽到的各種八卦:“聽說今年剛好22歲,家裏背景大得很,畢業直接被嚴導收為關門弟子,前段時間那部在電影節大出風頭的文藝片,就是他跟着嚴導拍出來的。這次嚴導出了車禍住院,他接手暫替導演這個位置,也沒有人不服氣,我看挺有幾把刷子。”
方行舟“嗯”了一聲,過了幾分鐘,突然輕輕哼道:“好好的地産貴公子不做,要跑到娛樂圈當導演。”
助理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兩難道不是半斤八兩。方行舟把劇本遞給他,脫了衣服,活動活動手腳,照例去新的場景裏轉了一圈。陸見川調整好燈光的角度之後,道:“都就位吧。”
方行舟重新樓上了女配的腰,她身上灑了很濃的香水,離得近了,香味直沖他的大腦,讓他有些分心。
鏡頭對準了他的臉,他臉上玩世不恭的随性已經褪去,臉部線條神經質的緊繃着,在鏡頭裏看上去像戴了面具般冷漠。女配暧昧地拿手蹭着他的腰,他便低頭輕輕去咬她的耳垂,然後心不在焉地推開了大廳的正門。
音樂和燈光從門裏傾斜而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擡起頭,經過彩繪玻璃折射的光從他的額頭流到全身。女配說着她的臺詞:“這次離開這麽久,大哥念叨了你好多次,昨天還在跟我說,那些人沒有一個比得上你的。宴哥,我看大哥呀……”
方行舟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壓在了女配的唇上,目光落在那副巨大的聖母圖上。
陸見川拉遠了鏡頭,從1號攝像頭裏看到的方行舟半邊身子踏進了熠熠生輝的宴會大廳,半邊身子還落在昏暗的門外。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方行舟計算過的角度,那副巨大的聖母圖從正前方壓迫着他,給他拉出一個很長很長的灰色投影,像是一只拖着他的大手。
鏡頭拉近,方行舟專注地看着那副聖母像,突然伸手,在自己的胸前畫了一個十字,随後又輕佻地笑着吻了一下女配的臉頰,聲音比他正常說話時壓得低很多,有些啞,語氣卻很随性:“是麽?”
“我還能騙你?大哥在二樓等你,你快去吧。”
“不急。”
方行舟松開女配,一個人走進了宴會大廳。
舞池裏熱熱鬧鬧全是盛裝的群演,方行舟像入水的魚類般穿梭在舞池裏,身體随着音樂發洩般的擺動着,偶爾挑起別人舞伴的下巴,又在眨眼間滑向了另一個方向,不一會就穿過了整個舞池,靠在往二樓的木制扶手邊,叼起了一根煙,把銀質的打火機在抛向空中,落手時點燃了煙頭,半垂下了眼睛。
這個鏡頭被拉得很長很長,一直到那根煙被他抽得只剩五分之一,才聽到陸見川的聲音:“好,過!”
方行舟腦子裏什麽都沒想,從演服務生的群演手中拿了杯酒喝完,退到一邊,群演們卻沒有換下去。同一個場景要錄好幾個主要角色的戲,他的過了,便坐回了自己的軟椅裏,重新裹上了羽絨服,開始漫長的等戲。
陸見川的目光短暫地跟随了他幾秒,方行舟擡頭去看的時候,他已經又投入了工作。
第一天方行舟的戲份最重,幾乎全天都呆在《逐日》的劇組裏面,哪裏都沒去,一直呆到晚上劇組收完工。他頭痛得厲害,一收工就上了保姆車,靠在座椅上閉上了眼。
“說好了今天只拍到下午三點,這下好了,sched全亂了,四點那個會議沒去成,六點的飯局也放了鴿子,這個陸見川懂不懂規矩……怎麽臉色這麽差,你頭疼又犯了?”
方行舟突然轉頭跟司機說:“回劇組。”
司機應了聲,開始掉頭,經紀人連忙制止住司機:“诶,今天都散工了還回去做什麽?你還沒吃飯呢!”
“我劇本落休息室裏面了。”
“多大點事,我再幫你去打一份就是,”經紀人從包裏掏出他的常用藥,遞過去一瓶水,“頭疼就吃點藥。”
方行舟推開了藥,堅持道:“回劇組。我那本上面記了東西。”
經紀人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手表,嘆氣。
“你這一來一回,今晚可約不上那位模特了。”
方行舟沒說話,過一會還是主動找經紀人拿藥吃了。等車開回影視基地的時候,他們租的那塊場地已經一片漆黑了,隔壁一個古裝劇組還燈火通明的拍着打鬥戲,鬧哄哄的,鬧得他耳朵裏面嗡嗡作響。他帶着墨鏡鑽進休息室,一推門,差點迎面撞到一個黑影,驚得他連退了兩步。
陸見川單手拎着包,手還保持着推門的姿勢,也是一臉驚訝。兩人對視了一秒,方行舟摘下墨鏡,還沒說話就先笑了起來,很自然地進了門,随手把門帶上。
方行舟的目光掃過他手裏拿的劇本,靠在門上:“陸導,敬業啊,這麽晚了還一個人補課呢?”
兩人離得很近,休息室的隔音很好,門一關就是一片安靜。方行舟這時候已經卸了妝,陸見川的目光掃過他不太好的臉色和眼睛下面的青黑,然後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方先生。忘什麽了嗎?”
“忘劇本了,你有看見麽?我在封面上畫了個小烏龜的那本。”
陸見川單肩背起包,把手中的劇本遞給了方行舟,露出來的封面右下角正是一只被塗成了綠色的歪歪曲曲小烏龜。方行舟看了一眼劇本,又看了一眼陸見川的臉,因為背着光的緣故,他臉上的疏遠被軟化了,一雙總讓他有熟悉之感的眼睛帶上了溫柔的錯覺,看得他心尖發緊。
方行舟笑了一聲,接劇本的時候故意拉住了他的手,手指沿着袖口進去,指腹摩挲了一下動脈處的敏感皮膚,放輕了聲音:“那還真是巧啊,多謝。”
陸見川不動聲色地看着他,也沒有把手抽出來。他比方行舟要高一點,方行舟便擡起頭,緊緊地注視着他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忍不住把他的手拉到嘴邊,輕輕咬了一下。
房間裏安靜到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方行舟咬完就有點後悔了,他其實很少這麽性急,對方自己上心的對象,他喜歡溫水煮青蛙般的慢慢上手。現在甚至還不知道眼前這個陸導是直的還是彎的、有對象還是單身,而且他才22歲,說不定會被吓退……
陸見川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方行舟眼前一暗,那人的影子已經鋪天蓋地的把他遮了起來。他心頭一跳,下巴已經被人緊緊地捏起,兩人的臉一下子隔得極近,彼此的呼吸就噴在彼此的唇邊。沒有了燈光的掩飾,他在那雙眼睛中看到了清晰的輕蔑。
一個低沉聲音在他耳邊說:“這就是你對付那些小模特的招數麽?”
方行舟的瞳孔收縮,陸見川的手滑過他的臉頰,像打量站街小姐一樣,随後露出帶了嘲諷的笑,松開了他。
“小烏龜倒是畫得不錯。”
方行舟愣愣地站在原地,聽着那人毫無留念地開門,關門,然後不敢置信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一股邪火從方行舟心底竄起來,眨眼就燒遍了他的全身。
他說得眼睛發亮:“所以,按照人類的标準,他們是完美無缺的模範情侶。沒有人能從他手裏搶走方醫生,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出現,也會被他切成很多塊塞進肚子裏吃掉。”
秦鴻博:“……”
許久。
他面露同情,嘆了口氣,真心誠意地建議道:“有空去挂個號吧,心理科李主任的號最好。他只請了兩天假,明天就回來坐診了。”
陸見川笑得更開心了,對李主任表達了深深的問候,欣然道:“好的,有空我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