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孕育

第 89 章   孕育

很神奇,無論是本體還是人類形态,陸見川從沒有清晰聞到過自己的味道,只隐隐能辨別出一種類似于信息素的東西。

他震驚地看着媽媽,旁邊的方行舟也同樣驚訝,問:“您聞到的是什麽樣的氣味?”

戚以蓮思索片刻,形容道:“像一種禮佛的檀香。”

居然不一樣。

方行舟聞到的是難以形容的詭異幽香,讓人聯想到長在地獄裏的妖豔之花,濃烈危險,絕對和檀香沒有關系。

或許在數年的朝夕相處間,媽媽也受到了潛移默化的污染,嗅覺出現變異,且變異方式和方行舟的不同。

“小鹿,你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結局嗎?”方行舟注視着他,“就算你确實熟知水性,出海釣魚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只要萬分之一的不幸發生,都會徹底将我摧毀。”

陸見川聽懂了。

甚至光是聽到方行舟描繪出來的可能性,他的左胸腔感到一陣陣快要死掉的劇烈疼痛,好像巨大的斧頭把他從肋骨處劈開,将裏面的心髒剁成了肉泥。

他瞳孔收縮,嘴唇輕張,手指一點點蜷縮起來,在桌子下面握成拳頭。

“我很抱歉………寶貝。”陸見川眼眶發紅,聲音有些濕潤,終于發自內心地恐懼了起來,“我昨晚被魚迷惑了眼睛,忘了自己是普通人類,也忘記了我該随時随地做一個合格的愛人……一些非常規的思維掌控了我,就好像某一刻忽然從人變成了野獸。”

方行舟握住他冰涼的手,在他手背上印下一個吻,像是終于聽到了滿意的反省,露出一點笑意。

“我并不是非得讓你做普通人類,也并不需要你随時随地合格。”他微笑着說。

……陸見川又無法理解愛人的思維了。

在方行舟面前,他巨大無比的腦花都像豆腐一樣綿軟無力、空無一物。

他茫然了幾秒,只能反扣住方行舟的手,小心問:“為什麽?我應該這樣才對。”

方行舟用手指在陸見川掌心畫了一朵食人花,沒有回答,只是道:“下次如果餓得睡不着覺,無論你準備去做什麽,都必須和我一起。”

“捕蛇也好,釣魚也好,捕蚊子也好,哪怕你當着我的面變成了一朵又大又醜的食人花,也沒什麽。”

陸見川再次眨起眼來。

這句話他聽得很明白,但是……

“為什麽是食人花?老婆,你不喜歡玫瑰,喜歡食人花嗎?”

方行舟的目光徑直落在他的臉上,他對他所有的小神色都了如指掌。

陸見川是真的在感到迷惑,還有一點說不上來的醋意,似乎很在意食人花被提起的頻率,猶豫要不要把它加入情敵的可能名單。

……不是食人花。方行舟想。

那是什麽?

他眼前再次浮現起那副模糊卻足夠震撼的畫面。閃電定格了海面上的戰鬥,以陸見川為圓心,無數未知的蛇狀觸手攀上了怪物大張的嘴,像綻開的花……

他又出現頭痛的症狀,似乎有東西正寄居在大腦裏,阻止他繼續聯想下去。

方行舟撐住沉重的頭,揉了揉太陽穴,暫且将混亂的思緒擱置,道:“我只是随便舉例。”

陸見川意外地執着:“是嗎?但昨晚明明也提到了食人花。舟舟,如果你喜歡那種醜陋的小東西也沒關系,我會替你摘來一束,插在玄關裏——說不定還能吃蚊子。”

方行舟笑了笑。

醜陋的小東西……如果陸見川知道食人花是形容誰的,一定會氣得吃不下飯吧?

“如果是放在玄關,那我選擇玫瑰。”他說,然後給自己盛了第二碗湯。

關于食人花的話題到此為止,陸見川看起來對他的選擇很滿意,開始安靜地等待方行舟吃完早午飯,期待着懲罰之後會不會有一場甜美的補償……

方行舟在他灼灼的注視下,擡起桌子下的腳,輕輕碰到了他的小腿。

陸見川的眸色立刻開始變深,第四次挪動坐姿,似乎無論用什麽姿勢坐着都不夠舒服。

腳順着他的小腿往上……然後被對面的人扣住了腳踝。

“舟舟……”陸見川的表情看起來像想把他吞下去。

方行舟在他灼熱的眼睛裏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在經歷了簡短的談心之後,那道影子現在看起來很冷靜。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昨晚那些危險畫面帶給他的沖擊遠超想象,只要一個晃神,他的耳邊便會浮起異研所工作人員們慌亂的喊叫,以及導彈劃破夜空的咆哮。

哪怕此刻,他攝入了一些暖和的食物,和陸見川開誠布公地聊了真心話,四肢也開始回溫,甚至準備和愛人進行一些親密的活動,但大腦依然是冷的。

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

他在恰到好處的時候将腳腕從陸見川手心收回來,把碗裏剩餘的蘑菇湯喝幹淨,腦中接連冒出想法。

孕期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他和陸見川之間必須絕對坦誠,不能有任何隐瞞,否則,所有不确定都将像昨晚一樣,變成致命的危險。

陸見川的自制力早就已經搖搖欲墜,聲音發啞,語氣中帶着再明顯不過的雀躍和邀請,問:“老婆,你吃飽了嗎?”

方行舟用紙巾擦了擦嘴,勾起嘴角,道:“吃飽了。”

陸見川動作迅速地把碗筷收進廚房裏,甚至等不及将它們洗掉,轉身回到客廳裏,将方行舟抱起來,放在餐桌上,低頭近乎惡狠狠地堵住他的嘴唇。

激烈的親吻之中,方行舟看着陸見川近在咫尺的瞳孔。

——就從脫掉他的僞裝開始吧。他想。

這麽多僞裝,從他最能接受的那層僞裝開始,一點點,循序漸進,直到他心甘情願展示自己所有的秘密。

第一層,是醫院的實習生“小王”。

李旋挂斷電話,手腳冰涼,看向病房裏的方行舟。

如果方行舟被危險品寄生……

事态就遠比遭遇醫鬧嚴重多了。

他皺起眉,讓言芯把秦鴻博先帶出去,把整個六層完全封鎖起來,緊張地盯住方行舟。

方行舟眼球中一片漆黑,依然咬着陸見川,咬得非常用力,似乎只要刺破一丁點的皮膚,就能順着傷口鑽進夢寐以求的伊甸園。

李旋緊張道:“陸先生,寄生物很可能是沖着你來的,你最好先撤離,我們把方醫生帶回異研所……”

陸見川像是沒聽見,甚至把自己的手掌伸了過去。

“老婆,咬這裏,比較軟一點,”他說,“我手臂上全是骨頭,小心牙。”

李旋:“……”

方行舟額頭全是冷汗,身體抖得厲害,眼球有那麽一瞬恢複了黑白,但又迅速被全黑籠罩。

人類的意識在拼命掙紮,試圖重新奪回身體控制權。可再怎麽意志堅定——他畢竟只是人類。

牙齒越發用力,他似乎隐隐知道身體在做什麽,卻無法讓自己停下,只能煎熬在這種痛苦裏,從眼角緩緩滑下一滴帶着血絲的眼淚。

陸見川看到他的淚水,心髒劇烈收縮,胸腔起伏,沉默了幾秒。

房間裏的溫度開始降低。

猶如實質的濃烈殺意在此處蔓延,陸見川的瞳孔變成猩紅色,來回掃視愛人的全身,最後将視線落在方行舟的頭部。

透過人類的顱骨結構,他“看”到了一條正在蠕動的、長滿了絨毛和瘤子的寄生蟲。

他的口腔裏分泌起唾液,幾乎能想象出這條惡心的東西是多麽營養豐富。

哪怕這裏有一百條它的同類,他也可以輕而易舉将它們碾碎、放進榨汁機裏和水果一起榨成果汁,再喝進肚子裏,用消化液把它們消化成一灘能量。

可它現在擁有一個人質。

……全世界最值錢的人質。

陸見川微微眯起眼睛,肚子裏的胎兒受到母體情緒的影響,在孕囊裏憤怒不已,甚至從腹部探出了還未發育完全的細小觸手,想要将試圖傷害父親的生物絞碎。

陸見川把胎兒的觸手塞回去,低聲開口:“別急。”

他的瞳孔顏色變深,半邊臉融化掉,長出了巨大的腦花。

腦花上的眼睛同時轉向方行舟的額頭,手術室的空氣發生輕微扭曲,一道強大的力量注入方行舟頭骨內,是絕對無法違抗的、猶如神明指令般的意志。

苦苦掙紮的人類意識立刻占據上風,純黑的眼球一點點向黑白轉變,咬手臂的力度松懈下來,陸見川感覺到溫熱的舌尖在輕舔他的皮膚,确認那裏完好無損。

腦花消失,陸見川變回人類形态,用額頭抵住愛人的額頭,心疼得鼻尖發酸,把方行舟死死抱在懷裏。

方行舟沙啞開口:“給我……喝點水。”

李旋大步從飲水機裏倒來溫水,陸見川扶着他,喂他喝了大半杯。

“怎麽樣?”陸見川憂心忡忡,“舟舟,你腦子裏有……”

方行舟:“我知道。”

方行舟撫摸着鼓起的腹部,閉上眼,眼前浮起大怪物在孕期的點點滴滴。

血肉和愛,是對新生之神最好的滋養。

腹部迅速開始發熱,他聽到了蛋殼內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強健,逐漸與他的心跳同步。

血液融合,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羁絆将他們相連,人和神的基因在此刻徹底消融在一起,孕育出億萬年來的第一個人神混血體。

月亮的顏色變深,竹林被未知力量刮得東倒西歪,鐘聲也逐漸停止了。

在這個近乎空無一人的深山寺廟裏,整個世界的命運被扭轉,朝着新的軌道滾滾而去……

已經力竭的蛋重新獲得力量,以父親瘋狂的愛和新鮮的血肉為武器,沖擊起最後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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