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22章
第14章 第20章-第22章
二十、突如其來的晚自習
(1)
為了安撫我開學那天的受傷心靈,秦訣大發慈悲,默許了我在他身邊蹭吃蹭喝的不軌行為。陸續嘗過了各種山珍海味後,我盤算着何時再坑他一頓火鍋。
敬業的太陽公公沒有因為秋天的到來而懈怠半分,我托着下巴,望着練習冊上渙散出的大片金黃,感到一陣眩暈。
揉着太陽穴做自我調節,秦訣警覺地挺直身板,神色緊張地看向了我。
“你沒事兒吧?”
他一吼,惹得前排同學紛紛側目。
“沒事啊,你幹嘛。”
“哦……沒事就好,我怕你再暈過去。”
自我上次低血糖昏倒後,秦訣就總是神經兮兮的,時刻關注着我有點什麽風吹草動。他不問倒還好,一問弄得我也跟着焦慮起來,偏頭痛更加嚴重了。
下意識朝後門瞥了一眼,差點被吓得魂飛魄散。
孫胖頂着一張紅彤彤巨大的臉貼在玻璃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們。
我趕緊拿起筆胡亂地塗抹勾畫,假裝在認真上自習。
兩分鐘後,他端着個老式茶葉杯,晃晃悠悠地走進了教室。
“那個,都停一停,我說個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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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咳嗽兩聲,擰開杯蓋抿了口茶水。
“這個,為了端正大家的學習态度,啊,加強你們的時間緊迫感,從今天開始,學校将正式實行晚自習政策。晚自習時間是六點四十到九點十五,冬季向前推半個小時。啊,等會放學就都別回家了,吃完飯繼續回教室上自習。”
(2)
教室裏一片哀嚎。
睿誠其實一直有晚自習的傳統,只不過高一的時候沒有強制執行。除住校生外,走讀的學生可以自行選擇留校或回家。大多數學生自然更願意回家複習,畢竟待在家裏舒服又自在,更不需要考慮形象問題。
孫胖話音剛落,班裏就有老大難舉手抗議。
“老師,我反對!我奶奶還等我回家吃晚飯呢!”
耿樂的聲音如火車鳴笛,從我的斜後方穿透過來。
孫胖撓撓右臉,眯縫着眼睛揶揄一笑,“耿樂同學,看來廢話比較多。這樣吧,我現在給你爸打個電話,和他聊聊你上學期的期末成績,再讓他來幫你定奪下晚自習的事情,如何?”
這狗腿子果然靠不住,臉變得比川劇還快,“不用!老師,不用!我和您開玩笑的,我堅決擁護校領導的決策!”
我轉頭,對着他比了個鄙視的手勢。
“那就好,看來耿樂同學已經沒有意見了。其他同學還有異議嗎?”
稀稀落落的“沒有”。
孫胖見狀,頓了頓,又繼續道,“晚自習的時候,學校會安排各科老師進行答疑,這也是為了提前給你們的高三打下良好的基礎嘛,還望各位同學能夠理解老師們的良苦用心啊。另外……”
他話鋒一轉。
“這個,學校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晚自習期間将采取封校政策。從今天開始,晚餐一律在食堂解決,任何學生不得擅自離校,違者按記過處理。所以你們也不用考慮晚上吃啥了,啊,全部都給我去食堂,三個食堂足夠你們吃了。”
“當然,有想回家吃飯的也是可以滴,我們學校是很通情理的,明天叫你們的家長來找我辦理出入證,好吧,至于沒證的人,就都給我乖乖地呆在學校,哪兒也不許去了。”
不能外出?聽到這兒,我心下一沉。
那豈不是意味着……我的火鍋夢要泡湯了?
失落地看向秦訣,發現他也正望着我,聳聳肩,一副“與我無關”的表情。
我伏身癱在了桌面。
睿誠這個周扒皮,真是想盡了方法壓榨我們。
孫胖還在絮叨着說些什麽,但我已完全心不在焉。那種希望落空的感覺就像是生不出新葉的枯枝,宛如死水一潭,令人黯然神傷。
二十一、朝思暮想的火鍋
(1)
不過最終,我還是僥幸吃到了火鍋,盡管那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了。
那天耿樂不知從哪兒搞來了兩張出入證,一邊在我和秦訣面前顯擺,一邊哼哼唧唧唱着“我給你最後的疼愛是手放開”,結果被秦訣一把将證搶了過去,還順帶回贈了他一記白眼。
“急什麽呀,這本來就是給你倆的。”
“你不出去吃嘛?”我問道。
“沙沙想吃食堂,我去陪她。”
“她怎麽老愛吃食堂啊。”
盡管睿誠的食堂确實豐盛,可再好吃的東西,吃久了也會膩吧。
“張揚呢,他們不出去啊。”秦訣接着問。
“人家倆人談戀愛,哪有空搭理我們呀?哎呀,你倆就少問東問西了,就你們兩個,去不去随便你!”耿樂不耐煩地擺擺手。
經過上次的午後長談,陳新悠同學還是聽取了我們的建議,決定遵循自己的心聲,先和張揚在一起試試。沒想到這兩個重色輕友的家夥,才沒過幾天就變得如膠似漆,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倒先把我們這群朋友給抛棄了。
想到這,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毅然從秦訣手中奪過了出入證。
“那就我們兩個去!正好,我還等着某人請我吃火鍋呢!”
秦訣掃了我一眼,插着兜慵懶地靠在了椅背上。
“就知道吃。”
他的睫毛忽閃着,像藍色海岸邊撐起的傘。
(2)
吃火鍋的地方,是學校對面的部隊招待所。
因為隸屬于部隊,招待的客人也幾乎都是軍人及其家屬,不對外營業。但偏偏我們的團體中有耿樂、悠悠這樣的存在,纏着對方好說歹說,終于允許我們進去。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自那以後,我們這幾個穿着校服的學生,竟成了店內的常客。
雖然餐廳裏常常人丁稀落,但菜品卻真的是便宜又好吃。
此刻的店裏只有我和秦訣兩人,點好菜後,我走到調料區認真地調配着醬料。
“四勺花生醬,兩勺芝麻醬,半勺香油,一點點醋和腐乳汁,再加上五勺白糖,搞定。”
秦訣俯身,望着我手中的碗,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你知不知道,照你這個吃法,等到四十歲的時候,會比孫胖還肥?”
沒等他話說完,我早一記旋風腿踹了過去。他痛得“嘶哈”一聲,手中的調料也跟着抖了三抖。
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和街對面熱鬧的商鋪相比,這裏仿佛是隐秘的世外桃源,覆蓋在繁華之下,自成一派,卻別有味道。
落日染紅大地,在火鍋蒸騰的熱氣中,世界也變得虛幻起來。
“多吃點,吃飽了就沒力氣來煩我了。”
秦訣抓住一切機會損我。
“那你別吃,這些通通都歸我。”
我把桌上的菜品全部攬到了面前,抓起一盤肉涮到了銅鍋裏。
“算了,肚子撐壞了到時候還得我送你去醫務室,幫你分擔下吧。”
我剛要罵他無恥,卻被窗邊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去了目光。
(3)
金光灑滿天宇,像無數個細小的跳躍的精靈。鴿群覓食歸來,越過地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塵埃中留下一團清冷的寂靜。
他瘦削的身影在人海之中顯得有些單薄,唯獨臉上那抹溫暖的笑始終堅定有力,如同夕陽餘晖,覆蓋了他眼中澄澈的濕漉漉的潮。
他顯然也注意到我們,隔着窗向我們揮揮手。
我熱烈地回應着,招呼着他進來。
他沒有扭捏,幾分鐘後,店門打開,他熟絡地和店員打起招呼。
“真巧啊,原來你們也知道這裏。”
“是啊,我們常常來呢!”
我感到自己雀躍的如同冰原上奔騰的企鵝。
“學長你吃了沒?來和我們一起啊,秦訣請客!”
我借花獻佛,全然不顧對面那道幾乎能殺死人的光。
“好啊,搞了半天班會的事,累死了。”
秦沐邊說邊從旁邊的座位上拽過一把椅子,坐在了我和秦訣當中。
聽聞對方要過來和我們一起吃飯,秦訣的臉色變得更差了。
“真不自覺,他的那份我可不請。”他扒拉着碗裏的豆腐,陰陽怪氣地說。
秦沐并不惱,笑眯眯湊到了秦訣身旁。
“我以前覺得吧,你這個人雖然菜,但好在不算小氣。看來文科班确實不适合您這座理科大佛,連個性都變得這麽扭扭捏捏,一毛不拔了。”
我完全沒料到秦沐會這樣回怼,一口醬汁嗆在了喉嚨裏,不停地咳嗽起來。
秦訣吃癟,憤恨地看向我,咬牙切齒的模樣仿如吃了屎一般。
二十二、想進廣播站
(1)
晚餐的陣營瞬間被扭轉。
我和秦沐滔滔不絕,獨留秦訣一人在悶頭苦吃,不出任何聲響。
我為自己的擅作主張感到些許愧疚,但為了緩和哥兒倆的關系,也只好硬着頭皮,假裝沒有留意到對面那張逐漸晦暗的臉。
間或地,我也會提起某個秦訣感興趣的話題,試圖和他搭着話。
不過他通常都是一臉冷漠,用“哦、嗯、啊”來回應着。
就在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話題,能撬開秦訣的金口時,秦沐突然提起了廣播站招新的事。
“對了曉筱,你有沒有興趣加入廣播站?”
廣播站?我看到秦訣眉毛一挑,仿佛也萌生出興致。
廣播站歸屬于學生會,是睿誠的當紅社團。
進站不僅要有深厚的文字功底,還要具備一定的應變能力。由于很多事務都要和高層對接,因此會受到校領導的格外青睐,很多人都擠破了頭想進去。
“可是,我應該不行吧……”
我對我的能力表示嚴重懷疑。
“為什麽不行,你不是挺喜歡看書寫字的麽?”
“唉,還是算了吧,我這高二才剛開學,學習任務也挺緊的,還是把機會讓給其他人吧……”
見我推辭,秦沐也沒再繼續游說下去。只是表示我如果後面想要加入的話,可以随時找他。
我朝他點點頭。
我知道,他是學生會主席,他有招人的權利。
(2)
最後那頓飯,是秦沐搶着買了單。
我有些慚愧,明明是我把人家叫過來的,結果倒讓對方掏了腰包。可秦訣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還破天荒地搭住了秦沐的肩膀。
“你大方,那就多掏點錢呗。”語氣中無不得意洋洋。
秦沐似笑非笑,戲谑中還帶着點寵溺,“你是弟弟,哥哥讓弟,天經地義。”
說罷,拽下了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神情狡黠地拍了拍對方的背。
末了,他轉向我,變得嚴肅了起來。
“廣播站的事,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畢竟明年,我可就不在了……”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裏卻還在打着退堂鼓。
回去的路上,我和秦訣各自沉默着,久久沒有說話。直到快走到校門口時,秦訣才面無表情地張口道,“幹嘛不說話,剛剛吃飯的時候不是挺能聊得嘛。”
我還沉浸在廣播站招新的事情中,聽到他的話後,忍不住縮縮脖子。
“我這不是,怕你罵我嘛……”
“你還知道我會罵你啊?哦,看人家長得帥就搞得那麽熟絡?”他的調門又不自覺地升了八度。
“什麽啊,我是真心希望你們兩個能化開心結……”
盡管有點底氣不足,還是鼓起勇氣反駁了他。
見我認慫,他沒再多說什麽。沉默了半晌,又開口道,“他讓你進廣播站的事兒,幹嘛拒絕啊。”
“我沒有拒絕啊,關鍵是就我這水平,進去了能幹什麽啊。”
“你這水平怎麽了?”他眉毛一挑,神情開始變得不耐煩。
“我……反正我就是覺得我不行。”
“蘇曉筱。”
秦訣定住,看向我。
“你是比別人缺胳膊還是少腿啊,還沒試呢就先說自己不行?”
“哎呀你不懂,廣播站裏各個都是大神,我靠着關系進去了,到時候因為能力不足被嘲笑是關系戶,那得多丢人啊……”
秦訣無語地揮了揮手,“有時候我真受不了你,妄自菲薄。”
(3)
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嫌惡。
對,是嫌惡。如同一把鋒利的鏟,要把我掘地三尺。赤裸裸地,不留任何情面。
我感到一陣委屈,內心翻江倒海,眼眶也忍不住跟着酸澀起來。
狠狠地攥住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在掌心裏。努力控制着情緒,生怕一不小心就哭了出來。
秦訣兀自向前走着,見我沒有跟上,又停下腳步轉身望向我。
彼時的我正定在原地,肩膀抖得跟個縫紉機似的。
“喂……”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三步并兩步朝我走了過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要是真想進廣播站的話,就先別擔心什麽能力不足。再說了,我不是看過你的文章嗎,我就覺得你有這個能力。”
他這麽一說,我那洶湧的淚更企圖奪眶而出。
擡起頭淚眼婆娑地望着他,“你真的這麽覺得?”
“真的。”語氣聽上去有所緩和。
“那你不會好好說啊!”
想到他剛剛那副厭惡的神情,我又忍不住怄起氣來,踢着腳下的石子固執地不再說話。
“好啦,等會遲到又要被孫胖念叨了。我錯了,不該對你那麽兇。”
他拽了拽我的校服袖子,像是小孩子在耍賴。
滿腹的委屈也因為這個細小的舉動煙消雲散。
于是擡起頭,帶着哽咽的嗓音抽搐道,“那,那你明天要陪我一起去找秦沐。”
“不接受反駁!”我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