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38章
第25章 第36章-第38章
三十六、僵境
(1)
新一輪的月考成績依舊不理想。
孫胖心急火燎地找我談了一次話,一頓洗腦猛如虎。我謊稱家裏已幫我請好家教,并再三保證期末考試一定會取得好成績,他這才勉強放過了我。
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出辦公室,胃裏很空,卻完全沒有食欲。
沒有去食堂吃午飯,轉道回了教室,發現駱沙正獨自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本以為她睡着了,不敢大聲驚擾,不料她陡然直起身,擡頭看向我,臉色很差,似久病般憔悴。我有些擔心,她的狀态似乎比之前更差了。
“你沒事吧?”
她朝我搖搖頭,繼而趴在桌上,沒過一會兒又擡起頭。
“曉筱,我們之後一起去圖書館複習吧。”
我應聲點頭,想着這段時間大家都經歷了很多,還有一個月就要期末考了,确實應該收收心,好好準備複習了。
但理想豐滿,現實骨感。
課業落下的實在太多,我翻開課本,腦子就像被漿糊糊住了一般,完全無法思考。
長嘆口氣,托着腦袋讓思緒放空。
盡管沒有發生什麽,可我總感覺心亂如麻,對未來充滿了迷茫,像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壓抑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對周遭的一切都充滿了不安。
Advertisement
要是真有動漫裏的那種超能力就好了。
開了挂的主角光環,讓所有棘手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然而現實卻總是當頭一棒。
無論處在人生哪個階段,似乎都要承受着不同的苦難。
(2)
與此同時,征文大賽也陷入了僵境。
決賽的主題是“生與死”。
有生則無死,有死便難生。這兩個看似矛盾的詞,究竟要怎麽诠釋它們的關聯呢,我完全沒有思路。
想着自己曾信誓旦旦地向秦沐保證,會盡快把稿子寫出來給他,結果許多天過去了卻還是只字未動。
覺得煩躁,寫了删删了寫,總是詞不達意。想了很多個方向,仍不知該從何入手。
每天都在構思,想到頭痛依舊無法動筆。堅定自己果然是個沒有天賦的笨蛋,卯足了全力卻還是無濟于事,心裏愈發地難過起來。
窗外星光點點,夜闌人靜,一位拾荒老人正緩緩地翻着垃圾桶,把找到的塑料瓶和硬紙板拿出來放在地上,踩扁,再小心翼翼地将它們拾進破舊的編織袋裏。
猝不及防地想起我的外公。
那個在我記憶裏親近又疏遠,嚴肅又和善的老人。
算起來,他已經離開我好些年了。
他本是縣城的醫生,早年被下放到農村,也因此成為那座偏僻小鎮裏許多人的救世主。盡管醫療器械落後,可外公仍舊憑借精湛的醫術,治好了很多人的病。
印象最深的是每逢過年回鄉,炕沿兒邊都擠滿了前來拜年的男男女女。
他們抽着土煙,吵吵嚷嚷地追憶着往昔。
煙霧昭昭,空氣渾濁溫暖。
幼時的我們從不介意這樣的嘈雜,按捺住不易令人察覺的興奮,默默地享受這難得的熱鬧。
有時候,我會站在木桌旁,安靜地看表姐做小桔燈。
木桌大概用了很多年了,上面鋪着類似皮革材質的墊子,摸上去有種黏黏的滑膩感。抽屜裏放着聽診器,注射器之類的醫療器皿,還有着似乎永遠也用不完的醫用棉。表姐拿着醫用剪,沿橘子邊緣剪開一個口,再用勺子小心地取出內裏的瓤,放上蠟燭,等待着夜晚降臨時将它點燃。
那是我們心中的孔明燈。
簡單,熾熱,承載着希望。
有時候,我們會拆開一兩支注射器,在裏面吸滿水,彼此追逐,給娃娃打針,給院子裏的雞打針,給幹燥的空氣打針。
面對我們的熙攘吵鬧,外公從來不惱。
他的眼睛深沉又明亮,像此刻皎潔的月光。
(3)
救了很多人的外公,最終卻沒能醫好自己的病。
我是全家最後一個得到消息的。
那時的我媽,以小升初需要複習為理由,選擇了隐瞞。
葬禮自然是錯過了,那之後很久,我在我爸媽無意間的聊天中得知了這件事。
我哭了三天,斷斷續續地,只是想到就要流淚。
這些年我一直想要給外公掃掃墓,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埋在哪裏。
但我從沒有把他忘記。
在我的腦海中,他如常,始終如常。不曾年輕,也永遠不會衰老。他和我依舊有連結,是回憶裏每一件小事的連結,是一首歌的連結,是血液緣分的連結。
我想他不會怪我,怪我的那些錯過。
在我們所共有的記憶裏,我大概永遠都是那個不曾長大的孩子。而他想必也會如往日般無言,默默地幫我善後。
只是我常常遺憾,幼小的我沒能打探多一點他年輕時的故事。
他有着怎樣的人生呢。
在我所不知曉的空白裏。
三十七、照片風波(上)
(1)
瞪着眼熬到了淩晨三點,第二天無論如何也爬不起來。
費力地睜開眼,感覺眼皮腫得似兩顆巨大的核桃。茫然地看了下時間,霎時驚出一身冷汗,人也即刻清醒起來,随便抓了件外套,風一樣沖出了家門。
火急火燎趕到學校。
沒想到,本該在安靜上早自習的班級,此刻卻亂作一團。
孫胖不在,班長艱難地維持着秩序,依然無法控制住吵鬧的人群。
跨進教室還沒落腳,我就被慌裏慌張的悠悠給堵住了。
“貼,貼吧!你有沒有看到學校的貼吧,那條帖子!”她急切地問。
我迷茫地搖搖頭,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麽。
“你快去看!沙沙和小陸老師的事被曝光了!”她吼道。
我心一沉,如木頭般呆楞住。聽到她的話後,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匆忙掏出手機。
帖子已經爆了——
《高二八班駱沙大搞師生戀,不甘寂寞當小三!》
我“靠”了一聲。
哪個腦殘的家夥取得狗屁标題,當自己是狗仔隊嗎?
果然,那篇帖子,通篇都是诋毀駱沙的話。
說她數次和陸一銘表白,不甘寂寞要插足對方家庭。
說她私生活混亂,在校外同時交往好幾個男朋友。
說她……五百塊一晚,八班的耿樂就是她的金主之一。
……
而這篇漏洞百出的帖子之所以為人們所信,是因為在內容的最下方,赫然放着一張照片。
雖然畫質模糊,主人公的臉卻依舊清晰可見。
那是駱沙和陸一銘的臉。
他們十指緊扣,彼此相擁。駱沙如綢般的頭發抵在陸一銘瘦削的下巴上,若不明真相,還真以為他們是校園小說裏的恩愛情侶。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那張照片的畫面,和駱沙本子上的鉛筆畫……別無二致。
(2)
煩躁地撥弄着指甲邊的死皮。
“駱沙今天沒來?”
“一大早就請假了。”
“耿樂呢?”
“也請假了,張揚說他堅持要去查帖子的事。……你再往下看看。”悠悠緊跟着說。
我拿起手機,向下滑着。
評論裏已經有上百條跟帖了,內容不堪入目。
五百塊一晚,這麽不值錢嗎?
長得那麽騷,難免老師看了也會心生歹意咯!
怪不得,看她走路的姿勢就知道不是處女了……
清純的黑木耳,行走的公交車。
……
污穢的字眼從四面八方湧來,不停地沖擊着我,像無數只鏽跡斑駁的箭。
我感到頭昏腦漲,血液在體內劇烈地翻湧着,像層層的浪,撞擊着我顫抖的心。
我好想回複。
好想和他們對罵。
好想和所有造謠的人打上一架。
手腕不停地發抖,情緒快要失控了,眼淚也不自覺的想要噴湧。
就在我陷入憤懑的情緒完全不能自拔時,秦訣适時握住了我的手腕。
“別看了。”
我回過神。
“能查到嗎,發帖的人。”不知所措地看向了他。
他神情嚴肅,點點頭。
“應該可以,放學後一起去看看吧。”
正說着,孫胖突然現身在前門,用手敲敲第一排同學的課桌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朝我們幾個的方向望了過來。
“蘇曉筱,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他說。
(3)
辦公室裏安靜的可怕,幾位科任老師表面上各行其事,實際上都在拿餘光偷偷瞄着我們。
孫胖第一次沒有長篇大論,開門見山地問,“駱沙的那條帖子,你看到了吧?”
“嗯,剛剛看到。”
“她之前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麽?”
猶豫了再三,還是沒有把實話講出來。
“沒有。”
“真沒有?”
“真的……但是老師,那個帖子一看就是假的啊!駱沙的為人您又不是不清楚,她一門心思都撲在了學習上,怎麽可能同時交往好幾個男朋友,還,還去做那種事情呢!”
我努力為駱沙辯解着,說着說着又急了起來。
孫胖嘆了口氣,神色略顯焦慮。
“你先別急,你說的這些,我都了解。但現在的關鍵是,這個帖子它有照片,而且……這張照片它不是合成的。”他頓了頓,“帖子現在的傳播量非常大,不僅我們學校的學生看到了,其他學校的學生、家長都看到了,給咱們睿誠造成了極其不好的影響。校領導現在非常重視這件事,勢必要查個水落石出!曉筱啊,你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
他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企圖從我這兒探聽到什麽。
我不自覺地躲閃着,覺得此刻的孫胖比任何時候都要吓人,恨不得給他遞上二兩白酒,希望他能像從前那樣滔滔不絕,而不似現在這般,嚴肅、審慎,讓人無所适從。
緊攥住拳頭思考了再三,還是選擇了沉默。
見我搖頭,孫胖長嘆了口氣。
“駱沙……會因為這件事受到處分嗎?”我弱弱地問。
他意味深長地望了我一眼,“現在還不知道,總之要先查明事情的真相。你也不要多想了,馬上期末考試了,還是要以學習為主,別因為這件事分心。另外,有什麽情況千萬不要瞞着老師,及時和我彙報,不要自作主張。”
我點點頭,心中惴惴不安。
“行了,你先回去上課吧。對了……”他叫住我,“回去告訴你們幾個關系好的,不要在貼吧裏面回複,不要惹是生非,不要讓這件事繼續發酵了!”
我應了聲好,匆匆趕回了教室。
(4)
那一上午,我都無心聽講,一直琢磨着駱沙和陸一銘的事。給林好學姐發了條信息,讓她幫忙聯系廣播站負責貼吧的同學删掉那條帖子。
沒過一會兒,她回複道:早通知下去了,但這事發酵的太快了,始終有人在發帖跟帖,完全删不過來。我想應該是誰買了水軍在帶節奏,你們自己也盯着點。
我沒再回複,趴在桌子上想接下來的對策。
秦訣看出了我的焦慮,拍拍我的肩膀,“先別想了,中午我去網吧和耿樂彙合,想辦法找出發帖的人。你留在學校幫我看着點沈勇,有什麽事就給我發信息。”
我點點頭,猶豫着要不要把駱沙的事情告訴給他。
糾結了再三,還是決定放棄。
“林好學姐說,好像有人買了水軍,一直在帶節奏。”
他抿着嘴唇,思索了片刻,“照這麽說,發帖的人肯定不是單純的八卦,而是蓄意為之,目的就是往駱沙身上潑髒水,趁機攻擊她,讓她受到大家的排擠。駱沙平時和誰有過矛盾嗎?”
我絞盡腦汁,像過電影那樣把駱沙身邊的人統統篩了一遍,卻絲毫想不出她會和誰産生矛盾。
以駱沙的性格,是絕對不會主動去招惹別人的。再加上她溫柔随和,又樂于助人,有關學習和生活的事也從不吝啬分享,所以在班裏的人緣一向很好。
照這樣的話,該不會是……
我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複又仰起臉,無所适從地看向秦訣。
“應該不會……是陸一銘的未婚妻吧……”
秦訣一愣,随之搖搖頭,“應該不會,小陸老師的未婚妻我們都見過,不像是那種趕盡殺絕的人。再說她一個大人,沒必要和駱沙這個高中生過不去。”
“所以……你覺得是睿誠的人做的嗎?”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如果駱沙沒有在校外得罪過什麽人的話,那應該就是這個學校的人所為了。
三十八、照片風波(下)
(1)
中午的鈴聲一響,秦訣就匆匆跑了出去,直到午睡差不多快結束時才趕回來。
“怎麽樣了?”見他進門,我連忙迎上去。
“那個人……上午又發帖了。”
他從書包裏翻出一瓶可樂,對着嘴巴猛灌起來。
“什麽?!又發帖了?”
他點點頭,“不過很快就被删了,但是耿樂搞到了她的QQ號。”
“真的啊,怎麽搞得,快給我講講!”
“大概第四節 課吧,她又發帖說了好多诋毀駱沙的話,不過當時還是上課時間,所以看的人很少,估計是想等到中午大家吃飯的時候再發酵吧。耿樂看到那條帖子後就匿名在下面回複了她,說他也要爆料,說他之前被駱沙欺騙了感情之類的,反正胡編亂造了一通,問發帖的人能不能私聊。那人就給了他一個QQ號,讓他加她。”
“男生女生?”
“女的,不過那個QQ號是個小號,我們查了下,沒留下什麽信息。”
“還有就是……她是第四節 課發的帖子,而且回複很快,我估計很有可能他們班當時是自習或者是體育課,躲在老師看不見的地方,才能回複的那麽及時。”
我沉思了兩秒鐘,“六班第四節 是體育課。”
秦訣詫異地望着我,“你怎麽知道?”
“我和悠悠上廁所回來,看到沈勇在整理隊形。”
“那就很有可能是六班的人了……”他喃喃道,“反正你先別急,耿樂已經讓他表哥找人去查IP地址了,晚上應該就會有結果。對了,你放學後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網吧?”
“我想先去看看駱沙,之後再去找你們吧。”
“好。”
“那個……”我欲言又止。
“怎麽了?”
“你能不能問問淩一諾,這個QQ號,是她們班同學的嗎?”
秦訣托着下巴,“那個號一看就是個小號,而且我看了下,她的貼吧賬號也是剛注冊不久的,很明顯就是不想讓別人猜出她是誰。再說了就算真得問出來人确實是她們班的,你現在沒證據不也是打草驚蛇嗎?”
我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于是沒再做聲。
(2)
晚自習結束後,我以作業太多要和同學讨論為由,往家裏打了個電話,告訴我爺晚上要去悠悠家住,不回家了。
随後,我們匆匆趕往前門,攔了輛夏利前往駱沙家。
她的家在老城區靠近城郊的位置。
那是化工廠分的老樓,已有些年頭。走廊裏漆黑一片,我輕輕咳了一聲,頭頂的燈泡頓時泛起幽暗的綠光,看上去有些滲人。
樓梯上攀岩着一條長長的垃圾留下的痕跡。空氣中隐約飄來腌菜缸的臭味,到處都堆放着沒用的紙盒和舊家具。
我們走到五樓,左手邊那家門前,壘砌着一方瓷磚鋪的臺階。臺階右側的鞋架上,放着兩雙幹淨的白鞋。
那是駱沙的家。
鼓起勇氣敲了敲門,沒有回應。
過了不知多久,門終于被打開,駱沙憔悴的臉出現在我們面前。
“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放心不下,過來看看。”
她垂眸,“進來吧,不用換鞋。”
……
促狹的房間,鋪設着一張很大很大的床,留給人走路的空間只有窄窄一條。窗戶被開了道細小的縫,一只迷路的蝙蝠撞到了紗窗上,發出“咣”的一聲,而後又匆匆飛走。
駱沙的狀态看上去很不好。
她坐在椅子上,背靠身後的衣櫃,雙眼紅腫,像兩顆淡粉色的桃核。
然而,見到了本人後,我那顆懸着的心到底是安放了下來。
“耿樂和秦訣他們已經去查了,很快就能找出發帖的人。你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心情,大家都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小心地安慰道。
“對對,那個人根本就是個精神病嘛,誰會把她的話放心上啊!沙沙你不用理會她,她就是在嫉妒!還有那些回帖,全他媽都是在放狗屁!你該吃吃該喝喝,千萬別被一群狗影響了心情!”
悠悠忍不住爆起粗口。
駱沙沒有答話,半閉着眼睛,顫顫地呼吸着。
半晌,她輕聲問,“孫胖有沒有說……學校會怎麽處分小陸老師?”
我望了悠悠一眼,遲疑了一會兒,沉吟道,“沙沙,這件事的影響,要比我們想象的大……小陸老師已經被停課了,到底會怎麽處理,暫時還不知道。”
她的眼圈迅速又紅了起來。
“他會不會因為我被開除啊……”
我坐到了她身邊,輕輕摟着她的肩膀。
“對不起,我不知道。”
(3)
從駱沙家出來時已經将近十點。臨走前,我們碰到了剛剛下班回家的駱沙媽媽。
她沖出家門,叫住了我和悠悠,懇請我們一定要好好地開導駱沙。
她一早便接到了孫胖的電話,知曉了事情的原委。她單純地以為,她的女兒只是因為帖子的事影響了心情,卻未曾察覺,駱沙的心路歷程遠比她所看到的要複雜得多。
“你們一定要好好地安慰下沙沙啊,告訴她媽媽是百分之百相信她的,讓她千萬不要有負面情緒。阿姨就沙沙這麽一個女兒,她可不能出事啊!”
我糾結着要不要把駱沙失眠的事告訴駱媽,可話到嘴邊又打起了退堂鼓。
拿出手機,發了條信息給駱沙。
“有空也和你媽聊聊吧,別怕她接受不了,她畢竟是大人,要比我們想象的堅強。”
半小時後,我們抵達“起點”網吧。推門的瞬間,一個短發戴眼鏡的女生從裏面走了出來,與我們擦肩而過。
我只覺她看上去有些眼熟,卻想不起曾在哪裏遇見過她。
嘈雜的網吧裏,到處都充斥着煙草彌留下的污濁氣息,煙霧大的我迷住了眼睛,雖已夜深,兩側的椅子上卻坐滿了來自各個學校的學生和二十歲出頭的社會青年。
這是家不查身份證的黑網吧,網吧老板和許多學校的叛逆少年保持着隐秘且良好的交易關系,這裏也因此成為了他們的秘密基地。
秦訣他們在最後一排靠近角落的位置,我和悠悠走過去時,三個男生正盯着電腦屏幕目不轉睛。
“查的怎麽樣了?”
我一邊問,一邊思索着到底在哪裏見過那個短發女生。
“已經找人去查了IP地址,确認了這幾條帖子分別是從網吧和學校發出的。監控我們也找老板問過了,但都是些擺設,什麽也看不出。還有就是,剛剛那個造謠的人又上線了,和耿樂簡單聊了一會兒,不過在我們提出見面的要求後,就突然掉線了。”秦訣将事情經過娓娓道來。
“帖子是從學校和網吧發出的……”我喃喃重複着,乍然間靈光一閃。
想起來了,那個女生!
是體操比賽結束後,陪淩一諾給秦訣送水的那個人!
我激動地問秦訣,“網吧是指這裏嗎?”
“對啊。”
“六班的人在這裏出現的概率有多大?”
“不大吧,六班可都是些好學生,誰沒事會來網吧啊。”耿樂接話道。
“你還是懷疑六班的人?”秦訣問。
“我看到她了,就在剛才!”
幾雙眼睛齊刷刷朝我射來——“誰啊?”
“經常和淩一諾在一起的,瘦瘦小小,短發戴眼鏡的女生。”
耿樂低頭思索了幾秒,一拍腦門,“韓嬌啊!”
我點點頭,“應該是的,有她的聯系方式嗎?”
直覺告訴我,發帖诋毀駱沙的人就是她。
“有,你等着。”
耿樂不知給誰發了條信息,幾分鐘後,他收到回複。
“來了。”
他打開自己另一個小號,在搜索欄那裏輸了一串數字。跳出來的頭像是一只白色鴿子,網名叫“遠眺”。
加好友需要驗證,耿樂先把自己的性別改成了女,又胡亂取了個網名,之後在對話框裏打到,“可以交個朋友嗎?”
對方很快通過了驗證,問道,“你是?”
耿樂沒回話,直接打開韓嬌的QQ空間,企圖尋找些許蛛絲馬跡。
她的空間設置了訪問權限,耿樂點開桌面上一個未命名的插件,接着在浏覽器的地址欄裏輸了一串網址。
很快的,韓嬌空間的權限就被破解了。
(4)
網吧裏不時傳來“穿越火線”的槍戰聲和急不可耐的罵人聲。
鄰座的青年拿起打火機,點燃了今晚數不清的第幾支煙。
燃燒殆盡的煙蒂被橫七豎八地堆砌在髒亂的煙灰缸裏,他一面咳嗽,一面從爆皮的嘴唇間吐出縷縷白煙。
那煙順着渾濁的空氣飄到我面前,弄得我的鼻腔有些發癢。
然而,我已無暇顧及這些。
侵入我眼簾的,是韓嬌一篇又一篇愁腸百結的日志。
日志裏記錄着關于陸一銘的點點滴滴,詳盡程度細致到他一個輕微的皺眉。
她默默傾訴着自己的心事,說她分班後的落寞,說她選擇學文前的糾結,說她對陸一銘的思念。
她是藏在他生活裏的影子,如同一個激進且卑微的偷窺狂。她嫉妒所有和他有關的人,嫉妒他的家人,嫉妒他的學生,甚至嫉妒與他共事的老師。
她那張看似平淡無奇的面孔下,藏着極盡扭曲的偏執。
凡是陸一銘接觸過的人,她統統妒忌的發狂。
如果可以,她想要摧毀他們所有人。這樣,她才可以獨自占有他。
然而她不能,她無力對那些人怎樣。
直到她遇見了,和她一樣愛戀着陸一銘的駱沙。
同類之間總是能敏銳地嗅出彼此的存在。韓嬌很快發現,駱沙和其他的學生并不一樣。她看向他的眼裏有光,而這光照得她刺眼,照得她心裏那層熊熊妒火燒得更旺。
在最後一篇日記裏,她寫道:
為什麽只有她能得到你的偏愛?為什麽你看向她的眼神總是那麽溫柔?
就因為她長得比我漂亮嗎?
是不是在你眼裏,我永遠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透明?
我恨我自己。
我恨自己的自卑和懦弱,我恨自己沒有勇氣向她一樣靠近你。
我甚至連讓你講題的勇氣都沒有,因為我會臉紅,會結巴,會失控!
當我看到她給你送信時,當我看到她為你戴上她織的圍巾時,當我看到你們抱在一起時!我難過的要死,我痛苦的要死!
為什麽。
為什麽站在你面前的人不是我。
為什麽你從來不曾注意過我!
我嫉妒她,嫉妒的發狂。
看到她那張完美的臉,我真恨不得騎車把她給撞了,讓她的臉狠狠地摔在馬路中間,摔得一塌糊塗!讓她臉上的疤永遠也掉不了!
我要摧毀她,不惜一切代價。
哪怕你也會因此而墜入深淵,可那是你們應得的!
這就是你們無視我,忽略我,傷害我而應得的懲罰!
……
四下安靜的可怕,我攥着悠悠的手,背後打了一記冷顫。
耿樂的QQ提示音接連響起,任務欄上的企鵝仿佛要躍出屏幕。韓嬌像是預料到什麽似的,不停地追問着耿樂到底是誰。
耿樂望着電腦失神了片刻,接着,在對話欄裏緩緩打道——
“韓嬌,我操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