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騙子06
第6章 騙子06
這一晚,羅無辛并沒有睡下去。
随着電視機因為陶昕的沉睡而熄滅,羅無辛便坐在近乎一片漆黑的房間裏掐着自己的手腕逼迫自己清醒。
房間裏有時鐘,雖說這裏日夜不分,但是時間流淌的速度卻和外界一樣,而他之前和陶昕對了表,接下來只要能堅持不睡,他就能知道早上和陶昕具體交換的時間。
話說回來,為什麽他是白天,陶昕是夜晚?
本來他還擔心陶昕會因為白天無法掌控身體導致夜晚精力旺盛,但現在看來,陶昕不但沒什麽社交生活,失蹤一天也沒有人來尋找,同時,身體情況似乎也談不上好,晚上十一點前就要睡下去,實際能夠掌控身體的時間可能只有五個小時左右。
不光如此,她的記憶也有問題,只能想起有限的信息,還有那個怪異的“卡頓”……種種表現都讓人生疑。
黑暗裏,羅無辛逼迫自己思考以保持清醒,床頭的秒針一格一格地走過去,而羅無辛也一點一點掐緊了自己的手掌,很有經驗地将自己吊在混沌的邊緣。
畢竟這樣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羅無辛在靜默中回憶起很久以前那間黑暗的平房,戴着面具的男人和女人在黑夜裏竊竊私語,他們的聲音模糊不清,但每一句都可能是對自己下的死刑。
只有保持清醒,才能活命。
羅無辛想到這兒不禁苦笑一聲,誰能想到十幾年後,他竟然還有再給人“關”在黑屋子裏的一天。
時間還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在絕對的靜谧中,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在平穩地跳動,像是這個房間低沉的脈搏。
明明在那個時候,他都已經把心“抛棄”了。
羅無辛忍不住想,可為什麽重新回到這片黑暗,他還是會感覺到如此焦躁呢。
也好在,羅無辛這一晚上的辛苦并沒有白費。
早上五點半,在一個眨眼間就回到自己身體裏的羅無辛猛地從陶昕的床上彈坐起來,他一把撩開毛巾被,發現昨晚女孩兒穿着還嫌大的男士T恤還有沙灘褲此刻已經成了他身上大小剛好的內襯。
交換時間是十二個小時。
羅無辛立刻擡頭望向床邊的時鐘。
晚上五點半會從他變成陶昕,早上五點半又會變回來,确實是按照白天和黑夜來劃分的。
羅無辛跳下床,窗外的天色已經變亮,而回到“房間”的陶昕似乎還沒醒,兩天以來,他的腦袋裏難得一片安靜。
打開手機,劉寶全的案子技術員的排查已經到了尾聲,預計早上七點左右會出最終結果,不過就像是往常一樣,這樣的信息不會有人單獨來通知自己,最多也只有江世濤會在群裏圈他,讓他早上八點來開會。
還有一點時間,正好,可以做一點排查。
羅無辛心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會在“電視機”裏直播,他不想把陶昕弄醒,于是悄無聲息地先從擺在臺面上的東西開始。
就和之前陶昕說的一樣,醫生的家庭背景導致了輕微的潔癖,所以她公寓裏的東西少而整潔,裝飾品不多,整個卧室裏唯一能看出個人信息的東西只有書架上的書。
十幾本懸疑小說,西方和東方的都有,放在最外口的是一本史蒂芬金的《1408》,剩下的就是幾本神經外科的書,編撰人都是陶遠。
這是……陶森和陶昕的父親?
羅無辛抽出一本《腦科學和意識神經生物學研究》,翻到扉頁,出版時間是20年前,而在卷首語裏寫着這樣一段話:
“人的意識并不僅僅代表了‘你’,還代表了和‘你’有關的整個世界,意識和情感為什麽會誕生,這是人類科學史上永恒的謎題,而只有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們才能步入腦手術的新紀元。”
意識和情感……
羅無辛皺起眉,又翻了幾頁,但正所謂隔行如隔山,即使是他也對書裏介紹的那些神經外科相關術語一竅不通。
這樣的東西擺在陶昕的書架上,她能看明白嗎?還是說,因為家庭背景,她也學習過一些相關知識?
羅無辛無聲地将書放了回去,走出卧室,依次看了客廳,廚房和浴室,但就和他通過陶昕“視野”裏看到的一樣,這些地方留下的線索也不多,唯一稱得上有參考價值的,就是放在客廳角落裏的幾只巨大的行李箱。
沒有收在床鋪底下,反倒放在客廳顯眼的地方,這說明,這個箱子對于房子的主人來說是常用物品。
這種明顯是用來搬家的箱子,卻是常用物品……
還有這個收拾整潔的屋子,就好像……陶昕剛搬進來不久一樣。
羅無辛心中隐約感覺自己抓到了什麽,還沒來及細想,腦袋裏有人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羅警官,你在幹嘛?”
陶昕醒了。
“嗯?我怎麽又……我們又換回來了!”
毫不意外,兩秒鐘後,那聲音變成了驚呼。
羅無辛頭痛道:“別這麽吵,我現在已經确定了,十二個小時我們會換一次,早上五點半就是交換的時間……你現在低頭看一下,你身上穿的是什麽衣服?”
“衣服?”
陶昕愣了一下,很快說道:“對哦,我穿的和外頭不一樣,每次只要進到這我就穿長袖了,這應該是我秋天穿的衣服。”
“沒錯,在那個房間裏,我和你的衣服都是固定的,是秋裝。”
羅無辛這下更加确定,那個“房間”可能是解開真相的關鍵線索。
只是,為什麽他完全想不起來和那個房間有關的任何信息呢?
羅無辛深吸口氣,又看了一眼時間,時間已經接近六點半,他說道:“馬上我要洗個澡去上班,你如果怕長針眼可以閉眼睛。”
“啊?”
陶昕一愣:“什麽……”
“意思就是雖然我不想冒犯你,但是我無法全程擡着頭洗澡,也無法反抗自己的習慣,所以只能麻煩你控制一下,不要看不該看的。”
羅無辛說着,已經拿上陶昕燙好的衣服走進了浴室。
“死了之後都只是一堆肉塊而已,其他什麽都不會剩下,你和我都一樣。”
聽着腦袋裏傳來陶昕慌亂捂眼的動靜,羅無辛面無表情地扯掉身上的T恤。
“究竟有什麽不能看的?”
一個小時後,一身清爽提着公文包走進辦公室的羅無辛幹的第一件事,是從亂糟糟的抽屜裏翻出了毒品試紙。
雖說他現在已經基本确定了,陶昕并非是他的幻覺,他們身上也确實發生了某種科學難以解釋的狀況,但是身為警察,他必須要排除所有其他的可能性。
因為隔三差五碰上涉毒的嫌疑人,辦公室裏這種東西一應俱全,羅無辛把自己塞進小小的廁所隔間,很快就在陶昕的尖叫裏完成了測試。
果不其然,是陰性。
看着試紙上的一條杠,羅無辛嘆了口氣,對于這個結果,他一時都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而鑒于這一層都是刑隊,一個個眼睛比動物還毒,他也不得不用黑色的垃圾袋将用完的檢測板裝好,走到一個街區外的垃圾站丢棄。
在回來的路上,他碰上了拿着煎餅的法醫辦公室主任,在整個刑隊,除了江世濤以外,法醫和檔案室的老何是唯一會和他主動搭話的同事。
“有案子發生你就是神清氣爽啊?”
主任一眼就看出他早上洗了澡,一起踏進電梯時不冷不熱地說道:“不容易,這兩天發生了碎屍案晚上都沒來煩我。”
“還不夠碎,再碎點兒就該來煩您了。”
就算是羅無辛也不能在法醫面前為所欲為,畢竟,無論發生了什麽樣的案子,法醫都是繞不過去的人,總有要求人家的時候。
而他想了想,又問道:“說起來我那天在檔案室裏看了個案例,有個嫌疑人在口供裏說自己服用藥品後感覺身心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在您看起來是可能的嗎?”
“變成另外一個人?”
法醫看起來并不怎麽驚訝:“那些被你們拉來的瘾君子不經常吵嚷嚷地說這個嗎?氯胺酮,安非他明都很容易讓人有這種幻覺,你見的還少嗎?”
“但是……如果是變成一個現實當中存在的人呢?”
“嗯?”
羅無辛這個話一出,法醫立刻似有所察地擡起頭看着他,半晌,她卻突然笑出了聲:“你要是真好奇可以去強戒所找人問問,不過,毒品就算是可以扭轉性格,也無法把人變成一個正常的人,你如果覺得自己現在混的太差,想要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可別想着這種歪門邪道。”
“……”
相當難得,羅無辛竟給說的無言以對,而陶昕在他腦子裏嘟囔:“你不都測試過了嗎?試紙都說你沒有吸毒了。”
電梯在五層停了下來,随着法醫笑眯眯地拐去了辦公室,羅無辛口袋裏的手機又開始震動,他看了一眼上頭的來電人姓名,無奈地将手機揣回了兜裏。
無非就是喊他回家吃飯,非要連續打這麽多電話嗎?
羅無辛只覺得心煩意亂,此時法醫辦公室那邊傳來的笑聲更是讓他一陣頭痛。
他很确定,他已經成為了今天辦公室的新笑話。
“開會了!”
這時,大步流星的江世濤在走廊裏吼了一嗓子:“劉寶全的社會關系查出來了!都給我到會議室來!”
走過羅無辛身邊時,原本滿臉嚴肅的江世濤卻是笑了一聲。
“羅無辛,說不好,這次是你猜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