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沈晏抓住溫玉的胳膊:“雲翊呢, 他無事吧?”

溫玉搖頭:“王爺沒事兒,只是不知何時能回來了。”

沈晏扶着劉公公緩了好一會兒後才道:“觀景閣不是被封起來不許人上去嗎?兩位世子今夜為何會上觀景閣?”

“不知。”溫玉搖頭,“今夜劉公公沒去, 春山送王爺進宮也只能進到第三道宮門,我只能在宮外候着, 是宮裏的小太監奉了王爺的命出來傳的話,王爺讓屬下回來回禀公子一聲。”

“備車,去宮裏。”

“公子莫急。”劉公公忙扯住他, “現下宮裏應該已經亂成一團,你現在去也見不着王爺, 不若在府裏等着。”

“去吧。”沈晏攏着大氅, 還是覺得渾身冰涼,“我想雲翊一出宮就能瞧見我。”

劉公公只能讓人去備車,喊了木夏出來和溫玉跟着沈晏一起去。

馬車上,木夏沉聲道:“公子覺得是淑妃嗎?”

“不是。”沈晏搖頭。

木夏擰眉:“屬下也覺得不是, 屬下方才以為淑妃是為了太子之位發了瘋,若真這般毀了賢王和慶王倒也說得過去, 但又一想,若真是她, 怎會選觀景閣重現當年的情景,這不是自尋死路嘛。”

“可……”木夏看向沈晏,“那日公子看了侯爺的冊子, 猜測巫蠱之事必得淑妃來做, 又如何解釋?”

沈晏搖頭,疲憊道:“不知。”

他現在腦子一片混亂, 今日之事既然發生在觀景閣,那背後之人便是故意選在了大年三十的宮宴上, 所以此事發生時,一定是阖宮都瞧見了的,雲翊親眼目睹這一幕,該是何種心情?

到了皇宮已是後半夜,宮門口人來人往,有往裏進的,有往外出的,溫玉找了個角落将馬車停了下來。

沈晏閉目靠在那裏,馬車裏有炭盆,木夏便開了一點窗子通通風。

此刻往外出的是進宮吃宴席的大臣,往宮裏進的都是太醫,他還看到了趙太醫府裏的馬車。

沈晏突然跳下馬車攔住了趙太醫的馬車。

趙太醫一臉急色,看到沈晏愣了一下。

沈晏躬身:“趙太醫,帶我入宮好不好?”

趙太醫嘴唇動了幾下,想要呵斥他胡鬧,好一會兒後急急道:“趕快跟他換衣裳。”

沈晏爬山馬車,與趙太醫身邊的藥童換了衣裳,趙太醫拿了帽子給他扣在腦袋上,囑咐道:“去看一眼就好,待會兒可以跟瑞王殿下的馬車出宮。”

沈晏又拱了拱手:“謝趙太醫,這份情長策記下了。“

趙太醫吐出一口濁氣:“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呀。”

宮裏急着召太醫,破例讓太醫的馬車入了第三道宮門才停下,因着是熟識的太醫,檢查也很松,候着的小太監攥着趙太醫的胳膊就往前跑,沈晏便拎着趙太醫的藥箱垂着眼跟在身後。

觀景閣就在永延殿附近,蕭承軒此刻便躺在永延殿內。

殿內,崇明帝沉着一張臉坐在那裏,陳貴妃紅着眼坐在一旁,抿着唇滿眼的恨意,一旁賢王靠在那裏雙目無神的盯着那些太醫,賢王妃則小聲啜泣着。

殿外,慶王帶着慶王世子跪在那裏,兩人皆是臉色蒼白,慶王世子更是伏在地上身體抖個不停。

趙太醫是當年診治過蕭徹的人,這些年也是他一直在照看蕭徹,所以他一來便被人簇擁着過去,沈晏便也跟着來到了床前。

躺在床上的少年緊閉雙眸臉色煞白毫無聲息,床邊跪了一溜的太醫。

沈晏只覺心口發慌,下一刻就要喘不過氣來了。

當年,當年雲翊也是這般的……

看到趙太醫,太醫院院正一把将他扯了過去,小聲道:“怕是不好了。”

趙太醫跪到床邊去,抖着手去摸蕭承軒的脈,這一會兒功夫,額頭上起了細密的汗珠。

系統:“呼吸,你再不呼吸就憋死了。”

沈晏下意識張口,帶着腥氣的空氣進入肺腑,沈晏開始大口喘粗氣,仿佛溺水的人好不容易從水中掙紮上來。

“要是治不好承軒,朕就将你們都砍了。”崇明帝發狠地吼道。

“砍砍砍,砍了太醫就能換回軒兒的命了嗎?”陳貴妃也朝崇明帝喊,崇明帝兇厲的眼神看過來,陳貴妃胸口起伏,吸了幾口氣後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垂着的臉卻是恨得快要扭曲了。

賢王似是終于回神,從地上爬起來撲過去,将擋路的沈晏推到一邊,抓住了趙太醫的肩膀,赤紅的眼睛盯着他:“能不能活?能不能活?哪怕像蕭雲翊那樣沒了腿也行,只要我兒能活……”

趙太醫咽了咽唾沫,說不出話來。

當年,沒人知道瑞王是如何活下來的,他們都覺得他活不下來,幾次都感覺不到他的呼吸了,可他堅持了一日一日又一日,最後硬生生挺了過來。

而如今的世子比之當年的瑞王似是更加兇險,他們不知世子能不能挺過來。

賢王松了手,滑坐在地上,喃喃:“我兒要是死了,我要讓慶王府所有人都陪葬……”

沈晏踉跄着出了去,靠在柱子上喘息。

好一會兒後,他擡眼,便看到了靜靜坐在廊下的蕭徹。

蕭徹看着他,朝他招了招手。

沈晏軟着腳走過去,到了近前,實在是無力撲通一聲跪坐在了他腿邊。

蕭徹嘆息一聲,擡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臉,低聲道:“怎麽進來的?”

“趙,趙太醫。”沈晏說出口的話抖得不停,冷汗冒了一層又一層,濕透了衣襟。

“好了,沒事兒了。”蕭徹感受到他的恐懼,握着他的手摩挲了兩下,“走,出宮吧。”

馬車上的沈晏像是病了一樣,靠在榻上臉色蒼白。

蕭徹用大氅攏住他抱在懷裏:“別怕,都過去了。”

沈晏轉身抱住蕭徹,頭埋在他的肩膀處,一滴淚水順着蕭徹的脖頸滑落,又熱又燙。

春山和木夏還有溫玉坐在車轅上,望着緩緩升起的朝陽,聽着後面那壓抑的哭聲,只覺憤恨難平。

沈晏哭過後精神好了許多,問蕭徹:“昨夜到底發生了何事?他們二人為何會上觀景閣?”

蕭徹眯起了眼:“宮宴後要放煙火,衆人一起去觀賞,以前是觀景閣最好,但自從觀景閣封了後便是去的賞心臺。”

那賞心臺沈晏是知道的,與觀景閣相鄰不遠,不如觀景閣高,但視野開闊。

“一束煙花自觀景閣下燃放,在觀景閣前綻放,衆人視線被吸引時,有人從觀景閣上掉了下來。”

沈晏想到那場景,輕輕環住蕭徹的肩,低低問道:“怎知是慶王世子所為?”

“當時觀景閣上有三人。”蕭徹垂眼,“慶王世子,賢王世子,還有……小八。”

“小八吓壞了,但他是親眼瞧見的,且慶王世子自己也吓蒙了,并未反駁。”

沈晏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對慶王世子沒什麽印象,但賢王與慶王水火不容,這兩位世子應當不會在一塊兒,且還是一起上了被封了的觀景閣,此事實在蹊跷。”

“此事一出,必得徹查了,只是不知這差事會落在誰身上。”

馬車到了王府,沈晏與蕭徹往主院走,春山跟上來輕聲道:“公子,神醫能不能……”

沈晏搖頭:“他不會同意的。”

春山自是也知道華融的脾氣,嘆口氣:“屬下只是覺得世子太可憐……”哪怕今日賢王世子突發疾病沒了他可能都不會有什麽太大的情緒,可偏偏是這樣的方式,這讓他總想到那年的王爺。

回到院裏後,沈晏還是有些神情恍惚:“你說蕭承軒會死嗎?”他躺在那裏的樣子像極了一個死人,那麽多太醫卻一個能幫他的都沒有。

劉公公給他端了杯熱水,低聲道:“王爺那時,每一日太醫都說可能活不過當日,可王爺每次都挺過去了,希望賢王世子也能如此吧。”

天色已亮,一夜未睡的兩人心神俱疲,躺下後卻也睡不着,但腦子也不知該想些什麽。

沈晏大悲大恸,情緒一直不怎麽穩定,系統幹脆給他來了個強制睡眠。

感受到沈晏呼吸均勻了後,蕭徹才将人摟在懷裏,萬般珍惜的親了親。

沈晏再次醒來時不知幾何,床上只他一人。

沈晏在床上愣神了片刻後,劉公公進了來,沈晏看到他便問:“宮裏有沒有傳出來消息,世子如何了?”

劉公公眼睛有些紅:“世子怕是不好了,趙太醫沒忍住悄悄告訴了賢王說華神醫在咱們府上住着,說神醫出手可能還能有一線希望,賢王夫婦此時就在神醫院裏跪着呢。”

沈晏無聲嘆了口氣,若能求得動華融,他便去求了。

可是,華融是求不動的。

當年,華融并非因着他跪了三日三夜而感動,而是因為他跪了三日三夜沒死無可奈何下才踐行諾言的。

今時今日,他絕不會與賢王夫婦打賭,所以,哪怕賢王夫婦跪到死,華融也不會有所動的。

*

新年的第一日,下了厚厚的一層雪,蕭徹坐在廊下看着跪在雪地裏已經跪了兩個時辰的賢王夫婦。

華融讓人搬了躺椅,他坐在屋檐下,旁邊喬廷之正在給他烹茶,他心情很好,邊喝茶邊笑:“報應啊報應,爽,這是壞事做多了報應到子孫身上了,若是姓蕭的一家子都死絕了才好呢。”

喬廷之不忍道:“師父,那是當爹的做下的錯事,瑞王爺和賢王世子也沒做錯呀。”

“我呸,當爹的報應到兒孫身上,天經地義,咋的,他們一個王爺一個世子不都是當爹的帶來的榮耀嗎?”華融罵罵咧咧,“你給老夫滾,老夫不是你師父。”

華融又冷嗤一聲:“你這個榆木腦袋,你爹不也是這麽被冤的嗎?咋的,你心裏沒有怨氣?生你跟生個糞球有什麽區別?”

喬廷之便不再說話了,想着,怎麽從觀景閣上被推下去的不是那個狗皇帝呢。

賢王和賢王妃在大雪裏磕頭:“還請神醫救我兒一命。”來時,趙太醫便已然将華融的事簡單說與他們聽了,他們知道此行或許不會有結果,可是他們沒辦法了,當年,他們見過蕭徹躺在那裏的那般模樣,蕭徹如今能活着實屬老天眷顧,他們的兒子興許便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

大雪紛飛,賢王和賢王妃二人就那麽跪在那裏,一個頭一個頭的磕,雪水浸濕衣褲,兩人嘴唇凍的發紫,卻不肯放棄,顫着聲的喊:“還請神醫救小兒一命。”

華融突然癟嘴:“隔靴搔癢,還是不夠爽呀。”

華融說着,突然擡眼看向不遠處廊下的人,勾起了唇:“我跟你說過沈晏當年跪在陽谷山上的事情吧,不過說歸說,總歸沒見着,你看,他跪在那裏就像如今的他們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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