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沈晏的虛弱與蒼白是一眼就能瞧得出來的, 廣平侯不知道為什麽只幾日不見兒子就變成了這副模樣,但瑞王說是陳年舊疾。

當年去了十幾個人,都是昔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人, 最終一個都沒回來,他的兒子如何便也可想而知。

“爹, 咱們帶大哥回家吧。”沈小寶趴在沈煦肩膀上,小聲嘀咕,“瑞王殺了淑妃, 瑞王府要完了,咱們快帶着大哥跑吧……”

廣平侯白了他一眼:“閉嘴。”

沈小寶癟嘴。

沈晏終于見到了沈煦, 一直以來想問的問題終于找到了人, 可不等他問,他爹對沈小寶留下一句“好好待在王府裏別随便往外跑,照顧好你大哥”後就下了馬車上了一直跟着的侯府的馬車不見了人。

“喂……”沈晏有氣無力的擡手,“爹啊……”他的事兒還沒問呢。

“我都問清楚了。”蕭徹在一旁道。

“是嗎?”沈晏眼睛一亮。

“嗯。”蕭徹點了點頭, 對木夏道,“廣平侯落了人, 給他送到府裏去。”

沈小寶聞言,忙抱住他大哥的胳膊:“我爹說讓我留在這裏照顧我大哥。”

木夏領命而去, 趕着馬車往廣平侯府去了。

廣平侯一到家,沈千昱剛迎上來,尚來不及說話, 一具屍體從天而降, 落在了父子倆中間。

父子二人四目相對,沈千昱震驚:“爹, 沈大怎麽死了?”

廣平侯看着他:“當年我派他去護着晏兒,他背叛了我。”

“怎會如此?”沈千昱大為吃驚, “爹,您查清楚了嗎?”

廣平侯點頭,越過沈大的屍首沉着臉往屋內走。

沈千昱跟在他身後:“可沈大是爹的心腹,他怎麽可能被收買?而且是被誰收買的?”

“也許是淑妃吧。”廣平侯在椅子上坐下,瞧着他,“今兒朝堂上淑妃自己上殿說當年之事是她陷害晏兒……你可聽說此事了?”

“聽說了。”沈千昱給廣平侯倒了杯茶,拍了拍胸口,“這個瑞王還真是瘋了呢,竟然敢殺淑妃,大哥在他府裏會不會出事?我們要不要将大哥接回來,還有小寶,小寶也在呢……”

廣平侯并未回答他的話,只道:“最近京裏不太平,你出入小心些。”

“知道了,爹。”

沈千昱離開前廳時回頭看了廣平侯一眼,他爹很是平靜,看起來并無異樣。

可若真的如此,又怎會送了赫連柔離開呢?

沈千昱轉身,廣平侯擡起眼皮看過去,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

“所以,千昱真的是淑妃的兒子?”沈晏靠在床頭處蹙着眉看看着蕭徹。

“是,當年是廣平侯帶人前往南境去尋淑妃,到了後發現淑妃已經與人成婚,還生了個孩子。”蕭徹将吹得溫熱的水喂到沈晏唇邊,讓他喝了幾口水後,才繼續道,“淑妃與那男子趁機逃跑,你爹便追了上去,當年與你爹同去的是父皇身邊的一個參将,那男子為了保護淑妃母子,被那參将給殺了,你爹追上了淑妃母子,淑妃跪地哀求,你爹……”

蕭徹扯了扯嘴角,語帶譏諷:“你爹動了恻隐之心,竟然保全了那個孩子。”堂堂廣平侯,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性命,竟然還給自己留下這麽大一個隐患,簡直愚蠢至極。

沈晏內心複雜,好一會兒後才道:“千昱也是個可憐的。”

沈晏與沈千昱只差了兩歲,從小一起長大,沈千昱又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面轉,所以兩人感情很是不錯。

沈晏擡眼看着蕭徹:“當年之事我爹肯定做的極其隐秘,千昱應該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沈晏說的有些急,喘了口氣後才希冀地看向蕭徹,“慶王世子推賢王世子下樓一事應該不會與千昱有關系吧?”

蕭徹看他一眼。

這些時日刑部調查此案,并沒有查到兇手,但他已經斷定一件事,那便是此時一定是用了巫蠱之術,若不是淑妃做的,又是誰做的呢?唯一能做的怕就只有沈千昱了。

“嗯。”蕭徹點點頭,“你莫要多想了,等事情查明我會告訴你的。”

“好。”沈晏今兒醒了大半日已經有些蔫了,順着蕭徹的力道躺下,嘴裏還嘀咕着,“這幾日我都沒見到楊固綠雲他們,也沒人跟我說那些消息,對了,你那日去同陳貴妃說讓她去見見淑妃,她見了嗎?淑妃怎麽說?”

劉公公在一旁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對了,我也好久沒見千昱了,等我明日精神好了,應該見見他……”

蕭徹覆住他的眼睛:“睡一會兒吧。”

沈晏精力耗盡,眼睛一閉睡了過去。

蕭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溫熱的,還活着。

蕭徹轉着輪椅來到地牢,看着躺在那裏的兩位皇子,揮揮手讓木夏将他們扔出去。

“蕭雲翊,我一定會殺了你的。”六皇子看着他咬牙切齒。

蕭徹嗤笑:“你知道我今時今日為什麽不殺你們嗎?”

五皇子捂着斷了兩根手指的手,白着唇問道:“為什麽?”

蕭徹淡笑:“你們确實是有些無辜,從未做過壞事,若按他的性子,一定不會傷害你們的,甚至還會可憐你們。”

“我若殺了你們,到了地底下,他知曉了此事我沒辦法同他交代,他若氣我雙手沾滿血腥不讓我跟他住一座墳就不好了。”

“所以……”蕭徹看着二人,眯着眼,“你們一定要來殺我,那樣我便有機會光明正大的了結了你們。”

“你腦子有病吧。”六皇子除了耳後被揭了一塊皮外還少了一只耳朵,他看瘋子一樣看着蕭徹,“我一定會告訴父皇,讓父皇殺了你的。”

蕭徹轉身往外走:“對了,要殺我就快一點兒,太慢了我等不及,到時少不得還得做個局在他面前演上一出才能殺你們。”

*

沈千昱的馬車出了侯府,溫玉便悄悄跟了上去。

剛過了一條街,一個帶着鬼面面具的人閃出與溫玉纏鬥在一起。

那鬼面人每一招都是殺招,溫玉竟然招架不住,連連敗退,眼見不敵,溫玉當機立斷,轉身就跑。

那鬼面人倒是沒追,閃身上了馬車。

轉過街角,溫玉竟然瞧見了躲在一旁的……廣平侯。

兩人四目相對,溫玉扯了扯嘴角,一個侯爺竟然親自出來跟蹤?

廣平侯看着已經不見了的馬車,又對上溫玉那複雜的眼神,彈彈衣袍轉身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怕身邊的人出纰漏,幹脆自己跟上來瞧瞧。

不是他說,瑞王府侍衛的身手屬實一般,好在他知道跑,不然他要是上前救他的話,連帶他也得暴露。

溫玉忍不住哼了一聲,這廣平侯真是個老狐貍,看着他差點兒被那鬼面人弄死,竟然沒出手。

馬車噠噠噠轉過兩條街,最後竟然是從太尉府的後門進了去。

太尉府的密室裏,七皇子蕭允戰戰兢兢坐在那裏,看一眼一臉嚴肅的翁太尉,又看一眼一臉笑眯眯的沈千昱,再看一眼抱臂倚靠在沈千昱身後的鬼面人,哆哆嗦嗦道:“你們,你們想幹嘛?”

沒人理他。

翁太尉看着沈千昱道:“淑妃娘娘死了。”

沈千昱勾起唇角:“我知道。”

翁太尉看着他毫無波瀾的眼睛:“她到底是你的母親。”

蕭允瞪大了眼珠子,什麽???他聽到了什麽???

沈千昱冷笑一聲:“母親?別提這兩個字,當真令人作嘔。她若将我當兒子,當年何至于棄我不顧。”

她明明知道他在廣平侯府,此生唯一的依靠也只有廣平侯,可她還是毫無顧忌的去害了沈晏,她害沈晏的時候可有為他的安危考慮過一分?

可惜了,實在是可惜,被瑞王搶了先,不然他真想親手殺了她。

翁太尉見他毫不所動,也不再多言,換了話題:“瑞王也不知如何想的,竟敢當着百官的面做出這種事情,不過也好……”翁太尉眼中閃着奇異的光芒,“他倒是給咱們省了很多麻煩,淑妃死了,老皇帝身邊便再也沒有人可以倚仗了。”

翁太尉與沈千昱同時轉頭看向了七皇子。

蕭允咽了咽唾沫,一頭冷汗,他好像聽到了很多他不該聽到的事兒。

蕭允本能的站起身想要往外走。

沈千昱起身,自他身後扣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聲道:“七皇子只有這一條青雲路可走,沒得選。”

蕭允僵硬的被他按坐在椅子上,沈千昱給他倒了杯茶,笑的春風和煦:“喝口茶回回神。”

翁太尉看了蕭允一眼:“淑妃的事情一出,太子就會被廢,七皇子只需如平常一樣便好,其他的事情老臣自會安排。”

蕭允緊張道:“父皇多疑,當年連三哥都可以舍棄,若他知道,知道了,會,會殺了我的。”

沈千昱笑:“七皇子怕是沒聽明白,我再告訴你一遍,皇帝已經沒有什麽倚仗了,而且……”沈千昱泛着青意的手伸到蕭允面前,慢慢翻轉開來。

凳子倒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蕭允倏然站起來縮到角落裏,驚恐地看着沈千昱手心裏的那個黑色的蠕動着的東西。

他見過那東西,是今兒早朝時,三哥當衆捏碎了的蠱蟲。

只是沈千昱的這只要比三哥捏碎的那只小很多。

“你你你,你怎麽,怎麽會……”

“別怕,它很聽話的。”沈千昱收回手,笑看着蕭允,“所以,七皇子放心,沒有人可以擋你的路,哪怕那個皇帝也不行。”

“為,為什麽是我?”蕭允顫抖。

“因為……”沈千昱低低笑出聲,“我們都曾經仰望過一個人,最後卻又背叛了他們。”

蕭允咽了咽唾沫,驚恐卻又……有一種未知的期待。

*

從翁太尉的府裏出來已是夜深,有人來到馬車前低聲回道:“聖子,太子和六皇子從王府出來了,二人受了傷,此時正往宮裏走,說要去見皇上。”

“那可是我的兩個弟弟呀。”沈千昱勾唇,“将他們帶回去,關起來,母親死了,這世上只剩我們三人,我這個做個哥哥的總該好好盡盡心。”

“是。”那人領命而去。

馬車裏,鬼面人低聲道:“我總感覺侯府不安全,聖子還是不要回去了。”

“無妨。”沈千昱擺擺手,“他們尚未查明之前不會對我如何的。”

“鬼叔,你可知我最快樂的日子是在哪裏嗎?”

鬼面人搖頭。

“是年少時跟在大哥身後的時候,這樣的日子沒有多少了,我要好好珍惜。”

沈千昱眼睛裏都是向往:“在侯府裏我真的過的很快樂很滿足,直到那年你找到我告訴了我我的身世。”

“抱歉。”鬼面人愧疚的低頭。

沈千昱支着下巴,“那是哪一年來着?”

“七年前。”鬼面人道。

“七年前,對,都已經七年了。”沈千昱面露凄苦,喃喃道,“那日下了大雨,我聽到你說的那些很害怕,我跑回家去找我大哥,可我大哥卻興沖沖的往外跑,他說他要去見雲翊,那日是雲翊的生辰,他給雲翊畫了一幅畫要送與他,我站在大雨裏看着他跑遠,他都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那明明是我的大哥呀……”

“都是奴的錯。”鬼面人跪倒在沈千昱面前。

沈千昱笑了起來:“你沒有錯,後來,你不是讓他亂箭穿心給我出了一口氣嗎?”

“可惜……”沈千昱垂眼,“他竟然活着回來了。”

鬼面人道:“是奴辦事不力。”

“不……”沈千昱眉眼間皆是笑意,“活着挺好的,知道他死了後,我才知道原來我那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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