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念親恩
金丞将母親的枯骨小心的收好,背在了背上。他說過要帶她回家,現在他就帶她回去,去和父親相見。
沐芙蓉沒有去打擾金丞,也沒有開口說出安慰的話。她想金丞這時候也不願有人打擾,更不會想聽任何蒼白無用的套話。她只是默默跟着他的步子,他沉重的步子,每一步都好像是他流不出的淚水。
方文和左青禪也都是神情恍惚的樣子,他們也被感染到了傷痛的因子。父母于他們這些僵屍來說,注定是緣淺的。
時間久了心就慣了,傷也淡了,情自然也淺了。可當重新面對時,一切又不一樣了。親人永遠是親人,只要有人性,又魂識,有感知,就會有深深的情分在。
金丞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一段路程後,突然就加快了速度。他意識到自己應該快點回家了,回到屬于他們一家三口的地方。
沐芙蓉眼見着金丞背影的消失,張開嘴的那一刻,她終究沒有叫出聲。
“方文你先跟上去,我領着沐芙蓉稍候就到。”還好左青禪沒有忘記沐芙蓉。
“我們該找犼報仇嗎?金丞應該會很想報仇吧?”沐芙蓉趴在左青禪的背上,像是自語又像是詢問。
“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就是因為太冒進,所以才會連連受挫,吃一塹,長一智的虧,不能再有了。”左青禪拖着長音回了沐芙蓉的話。
“其實我還有很多事沒和你們講,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不過回去後,我覺得我應該和你們說說。”
沐芙蓉想到自己曾做過的那些奇怪的夢,她越來越覺得裏面的信息量很大。
又是一個兩天,沐芙蓉和左青禪終于踏進了凝香閣後院的門。方文直直的站在天井裏,院裏所有的房門都緊閉着,沒有聽到一點動靜。
“金丞呢?”沐芙蓉問方文。
“回來後,就進了屋子。”方文淡淡的回她。
“那我們就在外面等他吧,想來他也不想有人吵到他。”左青禪往天井邊的涼亭走了過去。
屋裏的人沒動靜,屋外的三人也各自沉默,一向呱噪的左青禪都閉着眼睛裝睡。
沐芙蓉盯着廂房的門發了會兒呆,又看了看身邊倆個假寐的僵屍。她索性也伸長了腳,靠在亭子的護欄上睡起了覺。
驚醒沐芙蓉的是臉上冰涼的水珠,噼噼啪啪的打在臉上生疼。
“下雨了!竟然下雨了?真的下雨啦!”睜眼看到如黃豆大小的雨點噼裏啪啦的,從天空打落下來,沐芙蓉雀躍得尖叫了起來。
方文和左青禪聽到沐芙蓉的尖叫,也相繼睜開了眼睛。
“下雨了,真是好雨!師娘見到肯定會很開心。”方文擡頭看着天空,好像能看到什麽人似的認真。
“最開心的應該是百姓和朝廷。”左青禪也盯着越下越大的雨幕說道。
“金丞!”沐芙蓉看到金丞出了廂房門,他手上還抱着韓玉兒的骸骨。
金丞沒有看向沐芙蓉他們這邊,而是徑直的抱着母親的骸骨,往院子的一側走去。
沐芙蓉他們三人沖進雨裏,緊緊的跟上了金丞。
金丞在一棵老槐樹下停了下來,靜靜地站了一會後,他又蹲了下去。
“父親,我把母親帶回來了,這次你們可以長長久久的呆在一起了。”金丞悲傷的語氣裏滿滿的歉疚。
“娘,你看,下雨了。你不用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感到內疚了,以後都會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的。你和父親可以放心的暢游天下,恣意的随心而居。”
沐芙蓉聽着金丞暗啞的聲音,硬生生的哽住,接着又輕飄飄的開始。她為他心痛,如果可以有淚水流出,如果可以嚎叫到暈厥,她想金丞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那樣做。可是,他不能,他的悲傷沒有那麽表面,也沒有那麽容易宣洩。
“父親,母親,我沒有辦法流淚,沒有辦法叫人替我流淚。正好,這老天幫了我的忙,它在為我的父母親流淚,它在告訴你們,你們的離開,到底可以讓我流下多少淚水來悔悟。”
“金丞,師傅師娘不會願意看到你傷心流淚的。他們想要的是你開開心心,随心所欲的生存着。”沐芙蓉還是沒能忍住對金丞的勸解。
“你是讓我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樣,在這雨裏歡呼談笑嗎?”金丞的聲音不大,卻很冷,冷得刺骨。
“金丞,沐芙蓉沒有那個意思!我們知道你很痛苦,但師傅師娘的初衷不是為了讓你傷心,才這麽做的。”方文也試着開解金丞。
金丞沒有理會他們,也沒有再說什麽。他開始刨老槐樹下的新土,他要将父母同葬在一起,他們一家需要同住在一個院子裏。
“金丞……”沐芙蓉想再說點什麽,但嘴巴讓方文給捂住了。
“由着他吧!不做點什麽發洩,你讓他怎麽緩過神來。”
“那我們就這樣看着嗎?”沐芙蓉臉上順流而下的,已經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你身體弱,先前的傷又沒好,去屋裏呆着吧,最好躲在被子裏捂一下,不然着了涼就麻煩了。”左青禪沖着沐芙蓉說道。
“不行,我就在這裏,這也算是師傅師娘的葬禮,我不可以缺席。”
“随你吧!”沐芙蓉的堅持,方文和左青禪也沒有反對。
金丞依舊一點點的刨着新土,他的動作不快,每一次下手都很小心,生怕把泥土下的物體抓壞似的。
雨一直下着,而且越下越大,大到地面開始集起了兩三寸的水窪。
沐芙蓉已經睜不開自己的雙眼,意識也開始慢慢的模糊。她太累太虛了,根本拼不過身邊的三個僵屍。但她還是不斷的勉勵自己,可以堅持,可以堅持。
可最終她也沒有堅持住,她身子一歪,倒向了身邊的左青禪。
“诶!丫頭!丫頭!”左青禪一把抱住沐芙蓉,驚聲的叫了兩句。
“把她送到屋裏躺着吧?去找張望過來,讓他到前院弄兩個人來照顧她。”金丞回過頭對左青禪說道,他其實并沒有不在意沐芙蓉,只是他暫時分不出心來照看她。
把沐芙蓉安頓了一下,金丞繼續着他手上的事情。他每刨一下,心就會跟着痛一下。他其實比誰都清楚父母為了他這麽做的目的,他也清楚父母期望給他帶來怎樣的生活狀态。可是,他更想他們活着,和他一起活着。
想着父母給他留下的本元精魄,金丞就心如刀割。如果他們沒有在和犼交手前就逼出自己的本元來,那可能就不會被犼傷到,也不會死的那樣的難堪。
歸根到底的,他們就是想讓金丞變的強大起來,想用他們的力量幫助金丞。因為只要有了他們倆的本元精魄後,金丞就等于傳承了他們全部的能力和意識。即便不能打敗犼,至少可以保護到自己。
金丞想到這些就沒法原諒自己,不管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他的父母終究都是因為自己離開的。
“呲……”的一聲,金丞的指甲劃到木板的聲音。他忍不住抿了一下嘴,因為木板下就是他的父親,金子華的骸骨。
雨勢已經減弱,飄飄灑灑的下着小雨。
“方文,麻煩你幫我攔住張望,我不想再有人看到父母的慘狀。”
“嗯!你放心好了!”方文點了下頭,轉身往院子裏走去。
“母親,馬上你就可以和父親躺在一起了,你一定很開心吧!兒子也開心!”
金丞眼神哀傷,嘴角卻揚着淺笑的将木板掀開了。
金子華的骸骨平整安詳的躺在紅色的錦被裏,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位置,放着一撮烏黑的青絲。金丞猜想那是母親留下的,她肯定想着自己若沒人安葬,那就用頭發來代替自己。
“父親,母親回來了,我讓她躺下了,你們以後要生生世世的相愛。如果能夠,我會去找你們。”
金丞小心的把金子華的骨骸往邊上挪了挪,然後抱着韓玉兒的骨骸,輕輕的放平在錦被裏。
蓋好被子,合上木板,重新上土,堆圓,踏實。金丞做好這一切,便跪了下來。叩頭,再叩頭,直到叩滿了一百個後,才支起了身子。
“父親,母親。人常說百年好合,兒子給你們磕了一百個頭,希望你們永永遠遠的百年好合。以後,兒子就住這院子裏,每日都來跟你們說話聊天。就算你們不喜歡也沒用,誰讓你們要先離開我。”
金丞再在新土上加了一把泥巴,然後便站了起來。
“瞧,太陽也出來了。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哭夠了,應該要笑了。怎麽可能這麽快讓你們如意呢?等兒子懲治了犼,完成了自己該完成的事,我才能真心真意的對着你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