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一大清早的林清姒便起了身,坐在鏡臺前任由雪兒替她梳妝打扮。

因為娘親的丫鬟翠兒已來催了,她萬不能誤了入宮的時辰。身為官家女眷,若誤了時辰,進宮時撞上下朝的官員隊伍,是極為不妥的。

不多時,雪兒為她換上了一身繡雲紋大袖衫,挽了個飛仙髻,再點上一個梅花妝,給她那張素淨小臉添了幾分神采。

戴上幕籬,林清姒踏着小碎步往上房走去。

母親已候在門口。

“娘親久等了。”林清姒面上掠過一抹愧色。

“罷了,你啊。”柳氏伸手點了點她的腦門。

自己的女兒什麽德行她又豈會不知,她沒有睡到日上三竿也就不錯了。

林清姒挽着柳氏的手,二人絮絮地說着話往相府大門走去。

馬車候在府外有了好一會兒,母女二人踩着腳蹬子上了車,馬車便晃晃悠悠往宮門的方向駛去。

林清姒在車上打個盹的功夫,也就到了目的地。

下了馬車,姨娘安嫔宮中前來領路的公公笑臉相迎,将她們一路往怡蘭宮領。

“姐姐可算來了。”怡蘭宮門口,姨娘安嫔握住柳氏的手道。

“見過娘娘。”林清姒和柳氏福身行了禮。

“你我二人姐妹情深,何須行此虛禮?”安嫔拍了一下柳氏的手,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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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使不得,尊卑有序,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亂了分寸,以免落人話柄。”柳氏低眉順眼說道。

她這個妹妹善良溫厚,又從不把那些虛禮放在心上,當初聽聞她要入宮參加選秀,她着實替她捏了一把汗。

好在有聖眷傍身,她在這深宮之中的日子過得還算順遂。

“是是是,本宮記下了。”

一行人言笑晏晏入了大殿。

柳氏和安嫔手拉着手絮着話兒,林清姒則坐在一旁用早膳。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林清姒便覺煩悶,向安嫔禀明了出去轉轉的心意。

待公公指路後,她領着雪兒大步流星出了殿門。

林清姒閑庭信步地走着,迎面撞上了一身華服的五公主。

五公主面色不善,來勢洶洶,林清姒心裏不免咯噔了一下。

她這架勢,約莫是為着上回白貍貓一事而來。

“見了本宮還不行禮?”五公主仰着下巴,一臉倨傲地說道。

聞言,林清姒不情不願地福身行了禮。

禮畢,她旋身繞道而行。

倒不是怕她,只是沖撞公主的罪名她可擔不起,搞不好還會讓姨娘受牽連。這些彎彎繞繞她還是能想得通透的。

五公主忽然伸出左腿一絆,若非她眼疾手快,雪兒早已跌了一個大跟頭。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握緊雙拳,拳風陡立。

對方毫不相讓,吹鼻子瞪眼的活像一只鬥雞。

眼看着公主手中的長鞭欲掄往她身上,她一側身,躲了過去。

豈料站在她身旁的宮女忽然推了她一把,痛意襲來,手上也多了一個鞭痕,她嬌嫩白皙的皮膚随即滲出了一絲鮮血。

欺人太甚!

林清姒作勢還擊,宮道上倏然響起了一陣铿锵有力的腳步聲。

“太子哥哥。”五公主慌忙把鞭子藏在身後,甜甜地笑道。

林清姒回身一望,只見一位玉帶束腰的白袍男子正朝着她們的方向緩緩行來。

她屈膝行了禮。

“清玉可是又淘氣了?”蕭弋直視着手忙腳亂的五公主,眉頭微蹙。

在不遠處他便聽到了她揮鞭的聲音,走近一看,和她起沖突的不是旁人,而是一名頭戴幕籬的女子。

京中無人不曉,青天白日以幕籬遮面的形象示人的,十有八九便是相府那位貌醜的嫡女。

不難猜測,他這個頑劣的妹妹是為了報複人家才這般不顧皇家顏面胡鬧。

“清玉沒有。”五公主做賊心虛矢口否認,額上沁了一層薄汗。

“父皇昨日命你抄的《女戒》抄得如何了?”蕭弋乜她一眼,問道。

五公主面露緋色,窘迫不已。

看這情形,蕭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父親是九五之尊,終日忙于政事,長兄如父,這過錯自然也就落在了他身上。

于是,他當即面色不悅地把人領走了。

耷拉着腦袋的五公主斜了林清姒一眼,唇角掀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轉身離去。

“小姐沒事罷?”一行人走遠後,雪兒捧着她的手,眼角沁出了淚珠。

“無妨。”林清姒示意她莫要聲張。

此事若被娘親知曉了,只怕又要跟着擔心不已。

好在她常年習武,免不了磕磕碰碰的,身上常備金瘡藥,她本也不是什麽嬌貴之人,用指尖撚了一點藥膏抹上,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長樂公主今日出了宮,她找不到人絮話,只好賞賞這宮中的園景打發時間。

沿着一側長長的幽徑走去,便是一處掩映的竹林,不妨到那兒散散心。

思忖間,蓮步踏上幽徑。

适逢下朝路過此地的傅安蘅望着遠處袅袅婷婷的女子身影,跟了上去。

那人的身影着實過于眼熟,像極了他找尋多日的林以青。

走了數十步,林清姒頓住了腳步,眼下,她只覺身上奇癢難耐。

“小姐,怎麽了?”雪兒擡頭關切地問道。

林清姒說明情況,伸手撓了撓後頸。

“不好,小姐你後頸起了疹子。”雪兒大驚失色。

莫不是五公主耍了什麽花招?林清姒幽幽地想,手卻将肩上衣物掀開一點,不停地撓着。

不對,她手上傷處并未有異感,而身上卻奇癢難耐,尤其是後背。

看來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對她動手腳的是那名推她的宮女。

思及此,她二話不說解下了外衫,并微微解開中衣用手撣了撣。

傅安蘅看到這一幕,墨瞳微縮,不動聲色地退出了竹林。

她右肩處有一個傷疤,他看得真真切切。正是昔日林以青中箭的位置。

走在宮道上,傅安蘅喜出望外,腳步不知不覺都輕快了許多。

他派人尋了許久,都沒有她一星半點的消息。想不到她竟是相府的嫡女,難怪他找不到人。

方才他聽到宮人竊竊私語,說是五公主與相府千金在附近起了沖突,他不放在心上,誰知他竟看見了她。

自從她離去後,他心裏總覺得空落落的,他将此事和傅庭筠說了,那人笑說他這是紅鸾星動了。

他嗤之以鼻。

直至今日再相遇,一切皆有了答案。

怡蘭宮內,林清姒沐浴了一番,換上了一身長樂公主的素淨衣裳。

長樂公主是孟嫔過繼到姨娘膝下的養女,同她身量相仿,正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端詳着替換下的衣衫上沾着的白色粉末,眼神空洞。

太醫說此為一種致癢草藥磨成的粉,倒不會致人性命,然會讓人奇癢無比,忍不住伸手去撓,直至破皮,藥粉混入血液,隔一段時日便會發作一次,久而久之把人折磨得茶飯不思,形容消瘦……

五公主她好歹毒的心思,想不到宮中還有這諸多的腌臜,她心中湧起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之感。

可倘若五公主是個睚眦必報的草莽之徒,姨娘在這宮中豈不是有麻煩?

……

“姒兒。”

一道輕柔的女聲打破了她的思緒。

門簾阖動,原是柳氏和安嫔前來喚她。

“娘親。”林清姒斂去了眸中的不安,換上一副輕松的語氣。

“咱們今日來得巧,陛下設了秋菊宴,收拾一下便随你姨娘赴宴去罷。”柳氏笑得眉眼彎彎。

這樣的場合,多的是王公子弟,說不好皇帝一高興,給她女兒牽了紅線,那她可省心不少。

“哦。”林清姒興致缺缺。

還以為娘親是來喚她回相府的,誰知道還要去赴什麽秋菊宴,到時她不又得和五公主遇上?

她招惹的是哪門子的祖宗啊,林清姒懊悔不已,由着安嫔領去了禦花園。

禦花園中,坐着不少公子才俊,見她入園,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竊竊私語。

對此,她已習以為然,這些人左不過是想看她是不是奇醜無比罷了。

他們詩書禮儀裝了滿腹,卻也是一群看中皮相的虛僞之徒,比她還醜陋得多。她不予理會,索性坐好,把自個兒當成了空氣。

林清姒過于引人注目,五公主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她把丫鬟紅雲喚到了無人之處。

此處花木繁茂,正好隔絕了衆人的視線。

“找個沒人注意的時機将藥粉灑入酒中,可是記下了?”五公主低語道。

小丫鬟領命,點點頭回了園中。

五公主随後入了園。

人走後,傅安蘅用手挑開樹枝上四垂的藤蔓,沉沉的目光在園中流轉,找尋着林清姒的身影。

果不其然,這個惡毒的女人心術不正。

先前她想方設法逼他當驸馬,他拒絕了,她沒少給他使絆子。

在竹林識破了林清姒的身份後,他便留了個心眼,為的就是避免她下此毒手。

傅安蘅睨了走遠的五公主一眼,眸寒如霜。

只一盞茶的功夫,五公主已捧着酒杯到了林清姒跟前。

“今日是本宮不對,本宮向你賠不是,喝了這杯酒,你我的恩怨一筆勾銷,如何?”

林清姒望着突然冒出來的五公主,迷惑地蹙眉。

可看她一副真誠的模樣,不似有詐。倘若她們的恩怨一筆勾銷了,倒也是極好的,至少不用連累到姨娘了。

思及此,她胸中的疑雲頓消,伸手去接下酒杯。

她的纖手還未碰到酒杯,傅安蘅已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二人跟前。

“公主手中這杯桑落酒是下官的最愛,公主不若與下官手中這盞交換如何?”

“這……”

不等五公主反應過來,傅安蘅已将她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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