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四槍

梁辰懂他們這種演員的藝術追求,但并不在自己的追求範圍之內。

要說何導騙他,倒也只是開玩笑,最多就是甜言蜜語哄了幾句而已。不然孫彬郁簽合同時能不知道到底拍什麽電影演什麽角色嗎?

像孫彬郁這種業內口碑極好的演員,兢兢業業,科班出身,專業能力極強,不是接不了有熱度的商業作品,只是他更願意去拍一些大衆所難以理解的文藝片。

恰如上次演的“抑郁症”,就是何導奔着拿獎去拍的,壓根不在乎賣不賣座。

這也是孫彬郁的追求。

而梁辰反觀自己,一出道便被公司定位在通俗歌手,唱得歌在ktv高居點播榜首,大衆人氣居高不下,但對于音樂來說,的确少見藝術追求。

兩人喝酒的時候,幾乎都是在聽孫彬郁吐槽可可西裏的惡劣環境和何導的不人道,不知不覺間,月色便侵襲了這座城市。

孫彬郁吐槽夠了,打了個酒嗝,說:“博遠科技的活動是哪天?”

梁辰把孫彬郁喝的酒罐子推到桌邊,說:“後天。”

“這事兒完了是什麽安排?”孫彬郁問,“新專輯有眉目了嗎?”

梁辰搖頭。

孫彬郁嘆氣,“這種事兒急不來,不過我看你也不急。接下來什麽打算?”

梁辰揪着發絲,漫不經心地說:“可能會接個綜藝吧,公司最近在洽談。”

孫彬郁對此不予評價,“那……還玩兒游戲不?”

梁辰指尖一頓。

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不知道吧,忙起來就不玩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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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彬郁哦了一聲,沒接話。

但這個話頭既然挑起來了,梁辰自然而然想到了陸景,她說:“你和陸景怎麽認識的啊?”

梁辰疑惑這個很久了,陸景一大學生,孫彬郁一演員,怎麽看都不像有交集的樣子。

“他啊,我鄰居啊。”孫彬郁說,“我去年搬新家,跟他奶奶是鄰居,他父母常常不在家,他就在他奶奶家住。”

“哦。”

梁辰沒再接着問,這個話題也就到此為止。

孫彬郁也不是個墨跡的人,昨天他質問陸景那一出本就帶了開玩笑的意思,過了這興趣也就完了不會多提,他還真沒覺得梁辰會和八杆子打不着的陸景有什麽,純粹就當陸景那小子發癫了。

換做他的其他朋友,遇到梁辰都會激動得高興幾天,何況陸景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大學生,把持不住是正常的。

只要梁辰把持得住就成。

孫彬郁又開了一罐酒,讓梁辰把客廳裏立體環繞音響打開。梁辰走到音響旁邊找遙控器,放在茶幾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孫彬郁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嘿!馬山山!就你那室友對吧?”

梁辰一聽,遙控也不找了,立馬跑過來拿起手機。

真的是馬山山。

這還是畢業幾年來,馬山山第一次主動聯系她。

梁辰走到窗邊,接通電話,說:“喂,山山?”

馬山山隔了兩秒才回話,“你在家嗎?”

“在,怎麽了?”

“我昨天忘了把耳機還你,我現在給你送過來。”

梁辰愣了一下,說好。

報了地址後,她久久站在窗邊心裏有一股難言的感覺,有些開心,又有些心酸。

一副耳機,無足輕重,梁辰一年不知道要丢多少副。

而馬山山身邊助理打雜的好幾個,何須她親自送耳機過來?

所以梁辰明白,是馬山山想單獨見見她了。

同窗友誼本就格外珍貴,馬山山的疏遠一直是梁辰心邊一根倒刺,雖不是自己導致的,但每每想到就不是滋味。如今馬山山主動接近了,梁辰反而有些緊張,她回頭看孫彬郁,桌子上一片狼藉,于是問:“你什麽時候走啊?”

孫彬郁突然僵住,雞翅懸在嘴邊,“你居然趕我走?”

梁辰沒理他,蹲下把茶幾收拾了一陣,說:“吃完了趕緊走,我一會兒有朋友要來。”

“男的女的?”

“女的。”

“誰啊?”

“我大學同學。”

“那一定很漂亮咯?”

在孫彬郁認知裏,學音樂的就沒有醜的。

梁辰瞪他一眼,順手将他拿在手裏的竹簽扔了。

孫彬郁磨磨唧唧的,又開了一罐子酒,“你又不吃燒烤,不能浪費,我把這些吃完就走。”

眼看着只有幾串,他卻吃了二十幾分鐘,而梁辰家的門鈴聲依然沒有響。

孫彬郁滿懷失望的拿起手機,說:“那我走了。”

梁辰坐在一邊,“不送。”

“明天晚上來我家吃飯呗,叫了幾個朋友,一起聚聚,好久不見了。”

“哪些人啊?”

“就老丁,蕭禾還有小關,我親自下廚哦。”

“我還是自帶食物吧。”

孫彬郁冷哼一聲,往玄關走去。鞋剛換了一只腳,門鈴聲就叮叮叮地響起來了。

他雙眼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門,一陣幽香撲面而來,頓時心花怒放。

下一秒,看到來人之後,他眼裏閃過一絲失望。

僅僅是片刻的失望,當他反應過來這人是誰之後,腦子裏又樂開了花。

他滿臉激動地說:“人生自古誰無死,哪個拉屎不用紙!”

對面的女人沒反應。

孫彬郁又說:“天賜你一雙翅膀,就應該被紅燒!”

對面的女人還是沒反應。

孫彬郁撓了撓頭,聲音漸漸沒有了底氣,“沒有不透風的牆……沒有不能上吊的梁……”

對面的女人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說:“幹嘛?”

孫彬郁幹笑兩聲,“啊……沒事,我、我抽風。”

他回頭看梁辰,擠眉弄眼,尴尬極了。

梁辰差點兒沒忍住翻白眼。

孫彬郁愛看喜劇,最近追的喜劇綜藝裏馬山山是挑大梁的,他剛才說的幾句話都是馬山山最近在綜藝裏走紅的臺詞,流傳度極高。

可惜孫彬郁這鬼畜的打招呼模式,一般人接受不了,更何況跟他根本不認識的馬山山。

孫彬郁搓臉,假裝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那、那我走了啊橙子。”

梁辰以眼神表達:“快走快走!”

孫彬郁哦了一聲,灰溜溜地走了。

梁辰尴尬地看着馬山山,說:“他這人就這樣,剛剛跟你打招呼呢。”

馬山山對此沒有說什麽,嗯了一聲,将放在衣服包裏的手伸出來,攤開掌心,裏面是一團耳機。

“昨天忘了給你,謝謝。”

比起馬山山,梁辰反而有些局促,她拿了耳機,站在玄關處,小心翼翼地說:“進來坐坐?”

馬山山擡了擡眼,纖長的睫毛随着眼睛顫動,算是這張臉上唯一能夠表達一絲情緒的地方。她緩緩伸手,解開脖子上裹了一圈兒又一圈兒的圍巾。

梁辰心底一喜,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說:“你要喝點什麽?”

馬山山張嘴,小聲說:“白開水。”

但梁辰似乎沒聽見,過了一會兒,笑盈盈地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巧克力牛奶出來。

“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喝巧克力牛奶,我這兒只有盒裝的,用微波爐加熱了一下。”

馬山山接過,坐到沙發最邊上,抿了一口。

又暖,又甜。

梁辰坐在她旁邊,兩人之間隔了兩個抱枕的距離。

她雙手掖在膝蓋上,盯着茶幾,生出些不知所措的感覺。她想了半天該說些什麽,到頭來只能氣自己最笨,硬是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話題,只能最俗氣地問一句:“嗯……山山,最近忙嗎?”

馬山山說:“還行。”

兩個字,又把氣氛降溫。

過了幾秒,馬山山捧着杯子,牙齒磕着杯壁,說:“你去參加校慶了,怎麽樣?”

梁辰說:“很不錯的,學弟學妹們都特別熱情。”

“哦……那就好。”

“退休的任教授也去了,還記得嗎?以前最喜歡你的那個教授。”

“嗯,記得,她還好嗎?”

“抱孫子了,每天都很開心。”

“這樣啊……那、那你見到他了呢?”

梁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馬山山說的是她大學那個前男友,那個欺騙她感情的學長。

其實,梁辰連那個人的名字和長相都不記得了,以前作為馬山山男朋友,她也只是見過寥寥數面而已。

“我沒注意,應該沒去吧。”

馬山山低頭哦了一聲,低頭沉默許久。

至此,兩人的對話基本結束,馬山山坐了一會兒就說要回家,梁辰沒有多留,将她送到了小區門口。

馬山山願意主動聯系她并且到她家裏坐一會兒,她已經很滿足了。畢竟對一個心理受過重創的人來說,再次敞開心扉接納別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第二天,梁辰如約到了孫彬郁的家門口,卻并沒有進去,而是四下裏打量着四周。

六戶人家,家家戶戶的門都一樣,鐵門冰冷,看着毫無生氣,只有對面那一戶貼了兩張紅豔豔的舊春聯,還挂了兩個小燈籠。

她朝着那戶人家多看了兩眼……不知為何,心跳慢了半拍。

這時,電梯開了,丁嘉運從裏面走了出來,順着她的目光朝着那戶人家看去。

“瞅什麽呢,大家夥都在等你。”

“沒什麽。”她定了定心,走了進去。

孫彬郁一共叫了四個人,除了梁辰和丁嘉運以外,還有晚會導播蕭禾和同劇院的小關,大家都因孫彬郁認識,平時關系也處得融洽。

孫彬郁一下午就忙活了起來,這會兒等着最後一個素菜起鍋就可以上桌子了。丁嘉運去廚房幫忙,梁辰和小關兩個女孩子就在客廳裏閑着吃水果。

十分鐘後,菜全部上桌,碗筷也擺放完畢,五個人紛紛落座,大快朵頤。

不得不說,孫彬郁這個單身男人的廚藝是很多家庭主婦的比不上的。

梁辰吃得正歡,突然聽到一陣門鈴響,她的心一個激靈,轉而卻又立刻平靜,覺得自己或許太神經質。這時候丁嘉運剛好炒了兩個白菜端出來,擺在她面前,給她加了一筷子:“嘗嘗?”

梁辰吃了一口,說:“咦?怎麽你們單身男人現在都流行研究廚藝嗎?”

丁嘉運被梁辰誇笑了,又給她夾了一筷子糖醋排骨。他是看出來了,梁辰喜歡吃甜食,桌上的辣菜她一筷子都動過。

梁辰表面上認真地啃着排骨,視線卻悄悄随着孫彬郁移動到門口。

果然,是他。

當陸景走進屋的時候,梁辰不小心讓喉嚨裏的排骨給噎了噎。

她連忙低下頭,用餘光去瞥陸景,玄關的頂燈光線柔和,他的身影比之衆人,更顯得格外清晰,衣服的色調也明快很多。陸景進屋以後,跟孫彬郁低聲說了幾句,便朝着廚房走去,目光輕描淡寫往她這邊掃了掃,卻并沒有駐留。

梁辰放下筷子,不自覺地理了理自己的頭發,這時候,她發現對面的小關,跟她做了同樣的動作。

孫彬郁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着筷子又開始吃。

梁辰咳了兩聲,說:“你朋友啊?”

孫彬郁心裏想到那天調侃陸景的時候,起了戲弄心思,掀了掀眼皮,故意冷淡地哦了一聲。

梁辰還想說什麽,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孫彬郁突然狡黠地看着她,說:“怎麽,看上了?”

“哈哈哈哈你開什麽玩笑。”梁辰反應比閃電還快,“一看就是小弟弟,你說什麽呢,你說是吧,蕭禾?”

此時陸景正從廚房出來,手裏拿了兩根蔥。

他往這邊看了一眼,目光淡淡的,沒有情緒。

被提到的蕭禾的注意力從陸景身上移回飯桌,“嗯?啊,哦,對對,一看就很小。”

在一片笑語中,梁辰看見陸景關上門離開了孫彬郁家,一句話都沒說。

梁辰呼了一口氣,心裏不上不下。

五分鐘後,孫彬郁家門鈴又響了。

他去打開門,果然又是陸景,“幹嘛?”

陸景面無表情地說:“我奶奶叫我再借一顆蒜。”

“哦。”孫彬郁說,“正好只剩一顆了,就在冰箱裏。”

陸景往飯廳瞟了一眼,立即收回目光,往廚房走去。

“你在看什麽?半杯,還行嗎?”

梁辰聽到丁嘉運說話,發現他正在給自己倒酒,于是嗯了一聲,“就半杯了,不能再喝了,不然明天起不來了。”

“嗯。”丁嘉運倒好了酒,起身拿了張衛生紙遞給梁辰,“你衣服上什麽時候沾的油?擦擦。”

梁辰拿着紙低頭擦衣服,再擡頭時,正好看到陸景關門的背影。

梁辰莫名有一點失望,明明陸景看到她了,卻好像不認識的樣子。

十分鐘後,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便把戰場轉移到客廳。

孫彬郁拿了一副撲克出來玩兒鬥地主,小關不會就在一邊觀戰,丁嘉運主動退出給梁辰當軍師。

第一把牌剛發好,門鈴又響了。

孫彬郁嘆了聲氣,跑去開門,“小少爺,又借什麽?”

“鹽。”陸景說,“我奶奶廚房鹽用完了。”

孫彬郁呵呵一聲。

“自己去拿,櫃子裏兩袋新的,你全拿走。”

“不用。”陸景說,“一袋就行了。”

孫彬郁往客廳看了一眼,見丁嘉運在梁辰耳邊嘀咕,于是大喊:“你們可不準偷看我的牌啊!”

說完,他也不管陸景了,沖過去打牌。

梁辰立馬收回視線,為了掩飾自己的出神,手一揮就出了一對七。

她手裏的這對七,剛剛能連着三到七,七到J,但丁嘉運眼睜睜看着她把對七打了出來。

“別!”在梁辰的牌沒有落地之前,丁嘉運趕緊攔住她,“你看清楚先!”

梁辰收回手,餘光繼續往廚房瞟。

隔了這麽遠,可陸景的存在感太強了,竟讓梁辰有一股呼吸不上來的感覺。

陸景走出廚房,扭頭往這裏看了一眼,小小的動作被梁辰捕捉到,兩人對視,随即雙方都立馬移開了目光。

孫彬郁正磨刀霍霍,準備出一個三帶一,可當他聽見陸景重重地摔門聲時,吓得他把五帶成了大王。

一把結束,孫彬郁一個人輸兩家。

他一邊洗牌,一邊說:“這把我要翻身了啊,你們注意了啊。”

梁辰牌打得不好,丁嘉運說什麽她打什麽,心思也不在牌上。

一局打到最後,孫彬郁手裏只剩三張牌,眼看着就要贏了,門鈴又響了起來。

“媽的!”他把牌一摔,氣沖沖地去開門,對着門口的陸景就是一頓吼,“你奶奶這頓飯還沒做好?九點了!”

陸景哦了一聲,“在做夜宵。”

孫彬郁冷笑,眼裏全是嘲諷。

你小子什麽心思我還不知道嗎?

“又借什麽?”

陸景只往客廳瞟了一眼,大腦一時沒有轉過來,看到飯桌上的鍋,脫口而出,“鍋。”

“鍋?你連鍋都要借?”

“不可以嗎?我奶奶年齡大了,忘了把鍋放在哪兒了。”

“我覺得如果你奶奶不是把鍋放到衣櫃裏了,是不可能找不到的。”

陸景不說話,盯着他看。

兩秒後,孫彬郁投降。

“得,自己去拿。”

陸景去廚房随手抄了一個鍋出來,看到孫彬郁靠在玄關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我幹嘛?”

孫彬郁說:“你多少斤?”

“一百四,怎麽了?”

“我看你膽子大概就占一百斤。”

“……”

“神經。”

陸景丢下一句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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