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八槍
陸景有點兒委屈。
他把家裏的書翻了個遍,不是《算法導論》,就是《數據結構》一類的,《高等幾何》是他能找到的比較淺顯的了。
又翻了翻爺爺奶奶的書櫃,滿目都是《黨章》、《資本論》、《maozedong選集》。
他能怎麽辦?
思及此,陸景去敲了隔壁的門。
孫彬郁半天才來開門,探出個腦袋,問:“幹嘛?”
陸景躊躇着,一時說不出口,孫彬郁看他手裏捏着張紙,問:“你拿的什麽?”
陸景低頭看了一眼,用力捏了捏。
孫彬郁看出他即将把那張紙往身後藏,便趁機搶了過來。
“我看看。”
陸景一下子僵住,咽了咽口水,緊張得等着看孫彬郁的反應。
沒想到他只看了一眼,就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你他媽這寫的是啥?”
陸景頓受打擊,冷着臉說:“這是情書,看不出來嗎?”
“恕我直言,我還真沒看出來。”孫彬郁笑得扶牆,“別告訴我這是你寫給橙子的情書。”
陸景抿唇,臉色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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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彬郁笑得蹲了下來,随後一屁股坐地上,“我他媽……哈哈哈真的陸景,不是我說你,也就是梁辰這種脾氣好的能忍你。”
“笑夠了沒?”陸景俯身奪走自己的情書,“我抽風了才會來找你,老光棍。”
“嘿怎麽說話的呢?”孫彬郁又把情書搶回來,勾勾手指,“來,哥哥教你。”
陸景挑眉,“就你?”
“不信任我?那你幹嘛來找我?”孫彬郁說。
陸景猶豫半刻,還是跟着他走了進去。
孫彬郁到了客廳,從抽屜裏掏出一支圓珠筆,用牙齒咬開蓋子,吐到一邊,對着紙張若有所思地搖頭。
兩分鐘後,他又點上一根煙。
“你別抽煙。”陸景護住自己的紙,“這封信我要送出去的。”
孫彬郁斜眼瞟他,随即滅了煙,然後慢條斯理地調整坐姿,準備下筆。
“等等!”陸景叫住他,“你字那麽醜,別亂寫,筆給我。”
孫彬郁冷哼一聲,把筆扔給他。
“咳咳!”他做作地清嗓子,“我來念,你來寫。”
陸景握着筆,等着孫彬郁念。
“自我愛上你,你就與衆不同……”
陸景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一臉嚴肅,便落筆寫下這一句。
“讓我幫你躺在黃色的花環裏面。
是誰,用煙雲般的字體,在南方的群星間寫下你的名字?”
陸景一邊寫着,一邊說:“可以啊,挺有文采的啊。”
孫彬郁笑笑,繼續念道:“現在,就是現在,小心肝兒,你帶來了忍冬花兒,甚至連你的酥胸也帶着沁人的香味兒。”
陸景:“……?”
“愣着幹嘛?”孫彬郁說,“寫啊?”
陸景下筆猶豫,“這是不是太酸了點?”
“你懂什麽。”孫彬郁敲一下陸景的頭,“女人就喜歡酸的,越酸越愛,來,繼續。”
“我的話像雨點般地撫摸着你,灑滿了你的身軀。很早以前我就愛上了你那閃爍珍珠光澤的玉體,甚至我認為你是宇宙的女主人。”
陸景:“???”
孫彬郁不管陸景質疑的眼神,聲情并茂地念出了最後一句:“啊!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櫻桃樹上做的事情。”
陸景:“?????”
“這什麽玩意兒?”陸景問。
“聶魯達的詩都沒聽說過?”孫彬郁毫不掩飾自己眼裏的嫌棄,“所以我早就勸你多看點課外書,增加點人文修養。”
陸景沒有下筆,質疑道:“梁辰會意味我這人不正經。”
孫彬郁不明白:“怎麽會?”
陸景說:“這不就是開苞的意思?”
孫彬郁:“???”
“你怎麽想的?”
“春天,Spring,還有一個意思是裂開。櫻桃,cherry,還有一個意思是……處女膜……”
孫彬郁:“……?”
許久,他驚嘆:“哇,你這個人價值觀太有問題了。人家明明是春天讓櫻桃樹盛開,綻放,你他媽……”
陸景不說話,心裏默念着:盛開、綻放。
“真的,你這個思想很危險。可以看出你思想層次上跟我的差別了,給一根蠟燭,我想到的是缺一個蛋糕,你卻覺得缺一根皮鞭。”
陸景:“……”
不寫了不寫了。
陸景拿着紙準備走,孫彬郁叫住他,“幹嘛?不寫了?”
“不寫了。”陸景說,“我還是去寫代碼吧。”
二進制的世界比情書簡單多了,真的。
陸景走後,孫彬郁一個人做在沙發上,翻開聶魯達的詩選。
這是他某一場話劇裏用到的臺詞,他覺得美極了,陸景這人怎麽就這麽不懂風情。
孫彬郁越想越不服,拿出手機,翹着腿,點上一根煙,慢悠悠地編輯微信信息:
啊!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櫻桃樹上做的事情。
兩分鐘後,對方回複:
滾。
一個字,簡單有力。
孫彬郁想,現代社會的人,真的越來越沒有修養了。
是夜,城市裏忙碌了一整天的人正香甜入睡。
帝都郊區的一棟別墅內,煙霧缭繞,燈光昏暗,音樂催長着室內的奢靡,糜爛的氣息瘋狂滋長。
大廳裏的男男女女喝酒跳舞,陌生的身體互相摩擦,竟也有了情迷意亂的感覺。
二樓的房間裏,男人起身,理了理領子,回頭對床上的女人說:“我下去了。”
床上的女人低低地嗯了一聲,有氣無力地說:“我困了,睡一會兒。”
男人漫不經心地扣上袖口,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衣衫一絲不茍,連頭發都沒有亂一根。
他喜歡這種感覺,無論是衣服,還是人,都乖乖受他掌控。
男人開門的一瞬間,外面嘈雜的音樂聲傳了進來,一關門,又将音樂聲隔絕在外。
好一會兒,溫蒂才伸出手臂。
白嫩的肌膚上有許多出淤青,鞭痕,不堪入目。
僅僅是一截手臂便是這樣的光景,身上其他地方,簡直不敢想象。
溫蒂将自己藏在床底下的手機掏了出來,打開微博。
她只能登陸小號,大號被公司管制着。
小號僅有二十幾萬粉絲,只有她的死忠粉才知道這個號。
溫蒂想了許久,幾次摸到編輯微博的地方,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
她又打開微信看了看,好幾個對話框,對方都沒有回複她的信息。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再次打開微博。
“我親愛的粉絲們,謝謝你們喜歡我,我很感激。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我這輩子會有這麽多人喜歡,我也很愛你們。”
當她發出這條微博後,徹底退出客戶端,按了關機鍵。
第二天早上,一條消息轟炸所有媒體。
此時,梁辰剛從睡夢中醒過來,她接到爸爸的電話。
“辰辰啊,你現在幹嘛呢?”
梁辰緩緩坐起來,揉了一下眼睛,“剛睡醒,怎麽了?”
梁爸爸說:“今天早上我和你媽來醫院檢查,醫生建議你媽媽做個闌尾手術,你這邊忙不忙?不忙的話來陪陪你媽媽。”
梁辰清醒了些,說道:“好,我收拾一下就來醫院。”
梁辰媽媽闌尾一直有點問題,梁辰早就建議她在犯炎症之前去做手術,結果梁媽媽一直拖到現在。
梁辰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出門。
剛好陸景按了門鈴。
梁辰一開門,看見他,立馬閉眼嘆了口氣,“我都忘了你今天要過來。”
陸景愣了一下,“怎麽了?”
“我媽今天手術,我去醫院陪着。”
“手術?怎麽了?”
“沒事,闌尾炎,做個微創。”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兩人原本是約好了今天去看孫彬郁的話劇,此刻,陸景給孫彬郁發了一條消息便帶着梁辰出門。
梁媽媽在某私立醫院,比之公立醫院,這家醫院人少,提供VIP服務,雖然價格高出許多,但卻是許多明星以及商務人士的第一選擇。
兩人到醫院時,看見大門外停了許多車。
梁辰一眼就看出這是媒體記者的車。
如果是這家醫院病人的車,都會停到車庫裏。
果然,他們繞過大門,從東北角地下停車庫圍欄處看向醫院大廳入口處,許多扛着攝像機和話筒的記者堵住了旋轉大門。
醫院出動了所有安保攔住這些記者,但大門還是被堵得水洩不通。
陸景問:“這是幹嘛?”
梁辰低頭看手機,問媽媽病房號,漫不經心地說:“不知道,說不定又是哪個商界巨鱷或者大明星出事了吧。”
陸景又看了一眼,不再多想,開車進地下停車庫。
梁辰想,幸好他們開車來的,不然今天他們要進大門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
直接從停車庫的電梯上了醫院高層的VIP病房區,梁辰找到梁媽媽所在的病房。
梁媽媽已經換好了病號服,正坐在沙發上和護士說話。
見梁辰和陸景來了,她笑着說:“你們來啦?哎呀你爸爸真是的,我都說了小毛病不用麻煩你,你那麽忙,你爸也不聽。”
梁辰把包放下,問梁媽媽:“手續都辦好了嗎?”
梁爸爸說:“住院費還沒繳,我這就去。”
“我去吧。”梁辰說,“爸你休息一會兒。”
“別別別,我看到今天醫院門口有不少媒體,你還是少露面。”說着,梁爸爸就準備出門。
此時,陸景說:“叔叔,我去吧,您歇着。”
梁爸爸眯眼笑,把單據和卡給陸景,順便小幅度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低聲說:“嘿,昨晚皇馬和巴薩的國家德比看了嗎?”
陸景說:“沒看,怎麽了?”
梁爸爸一臉遺憾,皺眉說道:“可惜了可惜了。”
“下次一起看。”陸景揚揚手裏的單據,“我先下去繳費。”
繳費大廳分了一個個玻璃小單間,病人家屬不用排隊,每個人都有專門的人員服務。
陸景坐着等電腦後的人處理單據,滑開手機看了一眼微信,高中同學群顯示“999 ”條新消息。
高中同學群不算活躍,偶爾節假日才會有人說話,最熱鬧的一次還是昨天溫蒂被爆料就是他們的高中同學何慧。今天突然這麽熱鬧,陸景心下疑惑,便點進去大致看了下。
這一看,他心底一驚。
溫蒂自殺???
他迅速浏覽一遍,看了同學們發的新聞截圖。
【今日淩晨5點,警方接到某家政公司報警,在河海區一別墅中發現一昏迷女子,據知情人士透露,該女子吞食大量安眠藥,有生命危險,已送往醫院搶救。據悉,該女子疑似女星溫某。】
【快訊!溫蒂在豪宅中自殺!】
【@娛樂星聞:溫蒂自殺!警方已經确認!】
【@溫暖站子:大家先別恐慌!溫蒂還在搶救中!不要傳謠!求上天保佑最好的溫蒂平安無事!】
……
「何晨」:媽耶,真沒想到……是因為昨天的那些爆料嗎?
「阿露露」:應該是的吧,我昨天還看了一晚上,心驚肉跳。
「小米粒」:她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弱了吧,好多明星被爆的黑料比她勁爆多了,也沒見自殺啊。
「親愛的豬豬女孩」:@小米粒嘴上留點德吧,死者為大。
「小米粒」:……你說誰嘴上不留德?
「何晨」:別吵別吵,現在還在搶救呢,什麽死者不死者的。
「小米粒」:@親愛的豬豬女孩你話說清楚啊,誰嘴上不留德了,她自己做了那些事還怪別人說嗎?
「親愛的豬豬女孩」:有意思,你就知道那些料是真的了?我們跟何慧同班三年都沒聽說過,現在那些什麽校友跑出來爆料,你就信了?
「小米粒」:你才有意思,她以前什麽樣你不知道?哦,現在知道人家是大明星了,跑出來抱大腿了?
「親愛的豬豬女孩」:我抱大腿?我他媽都移民了我抱什麽大腿?是是是,何慧是整容了,明星整個容怎麽了?人家以前因為長得醜成績差可沒少被你欺負吧?
「親愛的豬豬女孩」:怎麽了?不說話了?你不會是忘了你以前把人推垃圾桶裏的事情吧?
「親愛的豬豬女孩」:哦對,還有一次,你往人家被子裏的沖劑裏擠鋼筆墨水的事情你也忘了吧?
「親愛的豬豬女孩」:我還差點忘了,何慧以前是你們寝室的吧?你怎麽把人家逼得走讀的你也忘了?
「阿露露」:好了好了,朱月你也別說了,于麗沒別的意思。
「小米粒」:@親愛的豬豬女孩哎呀班長大人,你是正義使者,你牛逼,那也沒見你以前沖出來伸張正義啊,你要真那麽善良,那你幹嘛拒絕跟她同桌?
「親愛的豬豬女孩」:好好好,我說不過你。反正我就告訴你,人在做天在看,你最好祈禱何慧平安吧,不然小心午夜夢回【微笑】
「小米粒」:朱月你他媽咒我?
「親愛的豬豬女孩」:我看那些爆料她偷東西跟社會上的人滾床單的人就是你吧【微笑】
「小米粒」:你他媽有病?你信不信我告你诽謗?
【親愛的豬豬女孩已退出群聊】
「小米粒」:厲害厲害,班長大人真的厲害,果然白蓮就是白蓮,移民了也是一朵洋白蓮。
陸景看得心煩意亂。
“先生?”面前的人叫他,“先生?”
陸景回神,說道:“怎麽了?”
穿黑色制服的女人把蓋了章的單據和卡遞還給他,“您的手續辦好了。”
“謝謝。”陸景把整理好的單據抓走,進電梯的時候,腳步匆忙。
電梯門一打開,他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梁辰。
梁辰手裏也握着手機,眉頭緊緊簇着,腳尖忍不住碾地。
她沒注意電梯裏的人,一邁步就撞進陸景懷裏。
陸景摟住她肩膀,說:“怎麽了?”
梁辰見來人是陸景,松了一口氣,“溫蒂自殺了……”
“我看到了。”陸景拍拍她的背,“剛剛看高中同學都在說。”
“怎麽會這樣啊?”梁辰說,“她看起來那麽……”
那麽什麽,梁辰說不下去。
在她眼裏,溫蒂算是陽光開朗的一類,甚至很自來熟。但溫蒂對她太自來熟了,梁辰不喜歡這種感覺,對溫蒂印象也不好,所以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個人。
陸景正想開口說什麽,一個男人在電梯外說:“請問你們用電梯嗎?不用的話麻煩讓讓,我有急事。”
醫院這種地方,急事就真的是急事,有的時候還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陸景摟住梁辰走出電梯,那人随即進去。
電梯門關上的前一秒,梁辰擡頭看了一眼。
那個男人,是溫蒂的經紀人。
在北原衛視的演播廳,梁辰與溫蒂的經紀人有過幾面之緣,他眼角有一顆痣,所以梁辰印象很深。
溫蒂的經紀人也看到了梁辰,可電梯門剎那間完全關上,梁辰來不及看清他的表情。
突然,梁辰想到了什麽。
剛才樓下的那些記者,全是沖着溫蒂來的?
也就是說,溫蒂也在這家醫院?
陸景也想到了。
梁辰沉默片刻,說:“你去看看她吧,怎麽說也是高中同學。”
陸景說好,牽着梁辰往走廊走去。
他們去護士站問了溫蒂在哪個病房,可護士說這是病人隐私不能說。
其實說不說又有什麽區別呢?
兩人轉身就看到了一個病房外站着兩個保镖。
裏面的人,除了溫蒂,還能是誰?
陸景和梁辰走到病房門口,兩個保镖看他們一眼,伸手攔住。
陸景說:“我是溫蒂的高中同學,過來看看她。”
其中一個保镖冷冷地說:“對不起,病人暫時不接受探視。”
陸景和梁辰只好無功而返。
路上,梁辰讓陸景給溫蒂發了一條微信。
「98k猛男」:你還好嗎?
「Wendy」:謝謝。
「98k猛男」:你現在能看手機了?
「Wendy」:我是溫蒂的媽媽,謝謝你的關心。
「98k猛男」:那溫蒂現在好點了嗎?
「Wendy」:她醒了。
「98k猛男」:我和我女朋友也在這家醫院,我們可以來看看她嗎?
「Wendy」:好的。
得到溫蒂媽媽的回複,陸景和梁辰又往她的病房走去。
這次保镖放行了。
但梁辰沒有進去,她說:“算了,還是你單獨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陸景看着梁辰,眸光深刻。
許久,他點頭說好。
陸景進去後,梁辰就站在走廊上。
半分鐘的功夫,陸景又打開門出來了,他說:“辰辰,溫蒂叫你。”
“叫我?”梁辰指着自己問。
陸景點點頭。
于是兩人便一同進去。
豪華的病房裏,燈光柔和,空氣裏彌漫着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床上,溫蒂半阖着眼睛,臉色蒼白,嘴唇泛着烏青。
床邊有個微胖的女人,她燙了一頭卷發,染了紫色,可此刻卻面容枯槁。
溫蒂睜眼後,先對旁邊的女人說道:“媽,你出去一會兒吧,我和高中同學說會兒話。”
溫蒂的媽媽猶豫着,沒有動。
溫蒂伸手,握住她的手背,“媽媽,你放心,我不會幹傻事,他們都在呢。”
梁辰看見溫蒂的手,心頭猛跳。
不是說她吞安眠藥嗎?怎麽身上這麽多傷口?像自殘似的。
溫蒂的媽媽極不情願,但還是決定出去。
她經過梁辰和陸景身邊時,投以求救一般的眼神。
陸景說:“阿姨,你放心。”
溫蒂媽媽終于出去了。
關上門的一剎那,溫蒂笑着說:“梁師姐。”
她這個笑容,和她當初在化妝間來找梁辰時的笑容一模一樣。
那時候,梁辰只覺得不舒服。
現在,她心裏莫名心酸。
“謝謝你們來看我啊。”溫蒂說,“你們是唯一來看我的人。”
梁辰:“……”
梁辰從來不會安慰人,她想了半天,只能搬出最無力的話:“你要堅強點,網上的事情不要太在意。”
話說得真打臉,當初她僅僅是被說假唱就氣得跳腳,要不是陸景來陪她,她恐怕整夜都睡不着。
溫蒂勾起唇角笑了笑,想往床頭挪動一些,一動,被子就往下滑,露出胸口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
她立馬放棄了挪動的打算,吃力地扯被子。
梁辰上前幫她掖好被子,很想問問那些傷口是怎麽回事,可總歸問不出口。
溫蒂說:“我不是因為那些事。”
具體是因為什麽,她沒說,陸景和梁辰也沒多問。
梁辰只是想到前段時間去機場碰到溫蒂的那一次,她裹了厚厚的圍巾,還有直播的時候,也穿着高領毛衣。
或許就是為了遮掩這些傷口吧。
忽而,溫蒂又說:“她們都胡說八道。”
梁辰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是整容改名了,可這都是公司規定的。”
“我在韓國那幾年,做不到團裏一位,連自己的手機都不能擁有,就和同學們完全斷了聯系。”
說完,她又自嘲地笑了笑,“當然,也沒什麽人想聯系我,我那時小心翼翼地加了微信,通過請求的只有陸景和雁雁。”
“梁師姐,陸景,你們相信我嗎?我沒偷過東西,也沒跟社會上的人睡過。”
她睜着霧氣蒙蒙的眼睛看着梁辰,想起什麽就說什麽,兩人竟也能跟着她的思路走。
梁辰看了眼陸景,他點點頭,說:“我相信。”
看了同學群裏的聊天記錄,陸景就知道了。
當初梁辰問他那些八卦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太不關注周邊了,連這些消息都不知道。
可現在一想,這麽勁爆的消息,當初怎麽會不知道。
只因為全是捏造的。
當初溫蒂可是可以被人随意欺負的“恐龍”,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光鮮照人的大明星,自然就有人心裏不樂意。
那些會欺負同學的人,看見當初被自己踩到腳下的人成了大明星,怎麽可能平衡。
反正網上說話不用負責,自然就有人出來潑髒水。
最好看到溫蒂又變成何慧,他們心裏才舒服吧。
“我都被塞進垃圾桶過,也被關在廁所過,這些話,我也不在意了。”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至于她自殺的原因,她還是不想說。
好在,現在他都放過她了。
她不說,梁辰卻大致想到了。
她早些時候也聽說過圈內某些事情,只是不敢相信會發生在溫蒂身上。
這麽說,當初她以為的溫蒂厚着臉皮讓她幫忙聯系穆總,其實是把她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思及此,梁辰覺得毛骨悚然。
溫蒂再次睜開眼睛,清亮了些。
“梁師姐,有些話我想說,雖然我知道這樣不太好,但是我怕以後沒機會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會兒看看梁辰,一會兒又看看陸景。
梁辰知道她想說什麽。
這種說話方式,還真的和當初要求換名次的時候一模一樣。
“好。”梁辰說,“我出去一會兒。”
“不用啦。”溫蒂說,“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只想征求你的同意。”
梁辰愣了愣,“那……你說吧。”
溫蒂閉了閉眼,調整自己的表情。
“陸景,你知道嗎,我一直沒忘記你你。”
陸景:“……”
他下意識地看梁辰,見她沒有什麽其他表情,這才繼續聽溫蒂說下去。
“高一下學期的時候,你試卷丢地上了,我幫你撿起來,你跟我說謝謝。”
“你是唯一一個對我說謝謝的人。”
陸景沉默着。
他沒想到,自己出于習慣的道謝,竟然被溫蒂惦記這麽久。
“高二上學期的時候,化學實驗課,所有同學都不願意跟我一組,老師最後把我分到跟你一組,你竟然沒有拒絕。可惜我什麽忙都沒有幫上,還打碎了試管,你也沒有罵我。”
陸景:“……”
當初,他只是覺得自己一個人能完成實驗,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沒關系。
而且,他在游戲裏被隊友坑得死去活來都能忍住不罵人,又怎麽可能因為這件事罵同學。
“高三的時候,我發現你開始喜歡帶耳機聽歌,我就坐在你後面偷偷看,發現你的歌單全是梁師姐的歌,我就也去聽了。”
“後來,我偶然聽說一個藝術老師曾經教過梁師姐,我就退學跑去學音樂了。”
溫蒂說到這裏,陸景莫名有些臉紅。
年少的心事被人當着心上人的面說出來,有些羞。
她眨了眨眼,“沒想到,幾年後,你居然跟梁師姐在一起了。”
然後,她又看向梁辰,“梁師姐,那次我在直播裏,是真的想為你們說話,但我太沖動了,不知道有沒有給你們造成困擾。”
梁辰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溫蒂又說:“如果造成困擾了,我像你們道歉,但我真的沒有惡意。”
她舔了舔唇角,“我真的從來沒有惡意,我真的很想有朋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大家總是不喜歡跟我做朋友。我很努力去開朗去外向了,好像還是不行。”
至此,梁辰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麽那麽不喜歡溫蒂以往的“自來熟”。
一個受過校園暴力的內向女孩,逼迫自己去結交朋友,難怪處理的方式那麽讓人別扭。
仔細一想,梁辰覺得溫蒂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就連那次要求換名次和撞歌的事情,說不定都和那個她不願說出口的原因有關。
梁辰說:“現在已經沒事了。”
“嗯嗯。”溫蒂點點頭,“那祝你們白頭到老、百年好合、比翼雙飛、早生貴子、心想事成……”
她一股腦把自己能想到的話全都說出來,逗笑了梁辰。
“梁師姐,陸景,謝謝你們。”
出了溫蒂的病房,陽光從落地玻璃窗照進來,照得光潔的地板像湖水一樣波光粼粼。
梁辰和陸景牽着手,慢慢朝着梁媽媽的病房走去。
“陸景同學。”梁辰笑眯眯地扭頭看着他,“原來你高中就迷戀上我了,我還以為你只知道學習和打游戲呢。”
陸景哼了聲,不說話。
梁辰說:“早知道你高中就到處招人,我好後悔大你幾歲,就該高中就管着你。”
陸景沉眼看着她,“可別。”
梁辰問:“怎麽,難道有什麽花花腸子?”
陸景擡起下巴,望着前方的落地窗,眯眼笑着說:“你要是那時候認識我,我一定——”
“一定什麽?”
“一定對你做,春天對櫻桃樹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