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但凡武将, 通常都養得有幕僚專門給自己代筆寫奏折。
謝朝輝就有,四時八節的請安、叩壽之類的折子,那都是套路。幕僚寫好了他拿過來謄抄一遍就行。
但楚元本身就是太學的佼佼者,名副其實的儒将。
這封請罪折子又是事關私事, 所以即便他也養了個寫套路折子的幕僚, 還是準備親力親為。
他看看硯臺, “來人, 去請謝大小姐來我書房一趟。”
上次動筆, 還是寫信向老丈人提親。當時穆寧一直在旁邊紅袖添香。那感覺甚好!
謝府的新宅子已經收拾好了,就等着兩天後的黃道吉日搬過去。
到時候他就不便過去了。他現在想行使一下未婚夫的特權, 讓她再來伺候一回筆墨。
自從老丈人上京,他除了偷偷去穆寧房裏喝過兩回酒,獨處的機會都沒得。就沖這, 老丈人也該睜只眼閉只眼一回吧。
果然,一炷香的功夫謝穆寧就過來了。一路走得面色紅潤,桃李一般。
“你要寫請罪折子?”
站在書房門口的楚元含笑點頭。
自從定情以來,他臉上的笑容就多了起來。尤其是看到她的時候, 往往不自覺的就笑了。
進屋之後,楚元先拿起置于案上的銅鎏金纏枝牡丹手爐遞給她,“這是那天清理庫房找到的, 給你用正好。”
今天臘月初二, 貴婦、貴女們是早就拿上手爐了。謝穆寧身體很好, 并不感覺手冷, 還沒開始用。
不過過了臘八倒也就能用上了。
她接了過去把玩, 看着上頭的雲龍戲珠紋道:“你家的庫房裏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精致的女子物件啊?”尤其是他前兩天拿給她的那個胭脂匣子, 太精致了。
這些她上輩子都沒看到的。大庫房的鑰匙一直在楚俊彥那厮手上。她只有後院小庫房的鑰匙。
而且當時他們在守孝, 這些精巧、享受的東西是得束之高閣的。
但她聽說楚家當年被收回了這座府邸, 叔侄倆扶靈回鄉那是一窮二白啊。
聽她這麽問,楚元忙道:“都不是我置辦的。有些是皇上賜下的,還有一些應該是禮尚往來收的禮。”
他可沒置辦過女子的用品!
謝穆寧失笑,“皇上和你的友人皆送你女子用的物件?”那看來這一關應該不難過。
楚元點頭,“嗯,我以前也沒細看過,都是福叔整理保管。”何止這些,連春宮圖都有人送。
看着眼前的佳人,想到上頭的場景,他耳根微微有些發熱。
謝穆寧笑道:“我都收了你三回東西了。不回個禮好像不好。”
楚元坐到椅子上,目光灼灼的看着謝穆寧,“呃,要不你就給我做雙鞋吧。”
做鞋是有特殊意義的。如今二人已得謝朝輝許婚,做雙鞋自然是可以。
“可我針線活兒不太好。”謝穆寧有些赧然的道。女工她自然也練過的,但比起打架,那實在是不擅長得很了。
“不妨事,只要是你做的就好。”
“行吧。還寫不寫請罪折子了?你這認錯态度一點都不誠懇。”
楚元指指旁邊鋪着褥子的凳子,“你坐下磨墨。”站着怪累人的。
一封折子,他文不加點的就寫完了,等墨跡吹幹了遞給謝穆寧看。
謝穆寧上回看他寫信就很慶幸老爹從小請了世家女來教自己各門功課。
要不然光看楚元這手鐵畫銀鈎的字她就要生出自慚形穢之感了。聽說楚元在軍中,得閑之時那也是手不釋卷的。
楚元戲谑地問她,“怎麽樣,認錯态度還過得去麽?”
當然過得去了,這折子寫得非常有感染力。而且有些話語她讀了還有些耳酣面熱的。
她合上折子,端起下人送進來的蓮子羹喝了一口才道:“你寫得一手錦繡文章,想必也是十年寒窗才得來的。投了行伍會不會覺得可惜啊?”
“當文官每天案牍勞形,看的都是公文。所謂的錦繡文章不過是科考的敲門磚,功利得很。倒不如我閑來自在讀書了。”
謝穆寧看看旁邊的書牆,兵書、史書、游記不一而足。
楚元走過去,從上頭拿了一本書冊過來,“這是近來市面上流行的話本,你翻翻看合不合口味。”
謝穆寧看看桌上的手爐、蓮子羹、還有攢盒裏她愛吃的堅果,再看看這不能自由出門的女兒家很可能會喜歡的暢銷話本。
謝幕寧歪頭道:“我怎麽還是覺得你有點像長輩啊。”盡塞些吃的、喝的、用的給她。
楚元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是、是麽?我不知道要怎麽做姑娘家心儀的情郎。可是,你爹也不會給你買這些吧?”
“那是我爹粗心。”謝穆寧忍着笑道。
楚元想了想,他讓侄兒去給穆寧道歉,彥兒居然弄了一堆聲音好聽的鳥兒過去。
好像自己還小的時候,也時常看到兄長把嫂子逗得開開心心、含羞帶怯的。這麽一對比,自己好像是太不會讨女孩子歡心了啊。
老丈人來了,他也不好再像之前一樣陪着她和蕭家丫頭出去到處玩耍。而且最近她都在忙着安排下人收拾、打掃房屋,購置家具替換。
謝穆寧看他竟真的有些手足無措,忍不住眉眼彎彎的道:“我就喜歡你這麽寵着我,溫柔寵溺的看着我。而且是獨獨對我如此!”
楚元盯着她看了看,确認她是真的歡喜,便知道她方才是故意逗他。
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尖,然後迅速在她臉頰輕啄了一下。
“你再這樣下回老爹可不讓我過來了。”謝穆寧憋着笑道。
“你們後天就搬出去了,成親前我們都很難有獨處的機會了。”楚元伸手握住她的,語帶不舍地道。
“你之前不是還來我房裏喝過兩回酒麽?”她沒覺得這是問題。
“那是在自己府裏,怎麽都不會走漏了風聲。等你搬出去了,萬一有個閃失,對你不好。閑言碎語都只會沖着女孩子去的。我已經看好了,後日是宜搬家的日子。臘月十二也是個好日子。到時候鄭祭酒就會帶着官媒登門提親。”
聽他提到官媒,謝穆寧道:“上回官媒來,是為了彥兒的事。”
楚元莞爾,“那回你都急了。”還拿‘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來勸他呢。
聽他拿那件事打趣自己,謝穆寧一時又羞又惱又心虛。她抓過一把杏仁、松子,一股腦兒塞進他嘴巴裏。
楚元只得包在嘴裏,慢慢咀嚼、吞咽了下去。真夠虎的,也不怕他噎着!
好在這小沒良心的還知道端過溫熱的蓮子羹用勺子舀來喂他,言笑晏晏地道:“來,趁熱吃!”
楚元心頭一動,看她傾着身子,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一板正經的道:“這樣更方便些。”
謝穆寧大方坐了,繼續舀蓮子羹喂他,“老爹規定我半個時辰之內回去。他說半個時辰寫封折子,對你來說綽綽有餘。”
老丈人真是世上最不可愛的人!
一碗蓮子羹喂完,到點了。謝穆寧伸手拍拍楚元的肩膀,然後從他腿上跳下去。
“我回去給你做鞋了。”
楚元看着她‘哥倆好’的動作一時哭笑不得。老丈人規定了時間,他也只有目送她離開。
走到門口,謝穆寧把空手爐和話本遞給扣兒拿着,“你去找福叔要将軍鞋子的尺寸。”
扣兒道:“知道了。”
回去之後扣兒就吩咐幾個二等丫鬟,“趁着天還不冷,納兩雙鞋底出來。白日你們就在熏籠邊上做活好了。這是尺寸!”
當然不是一針一線都親力親為,不然養這麽多丫鬟做什麽?
而且以謝穆寧的速度,真等着她從剪布粘鞋底開始,那估計冬天都過去了楚元都還穿不上新鞋。
納兩雙自然是不能只做楚元的,冷落了自己老爹啊。
幾個二等丫鬟看看兩份鞋樣,忙忙應道:“好勒,我們一定做得紮紮實實的。兩三天就得了。”
謝穆寧歪在榻上翻看話本。這個對閨中女子很有吸引力,那日在雲陽侯府她們圍着自己聽故事就看出來了。但是對一直在外自由行走的她來說就不算什麽了。
不過楚元好像是不知道該怎麽做,所以只能把聽來的別的女孩兒喜歡的東西都送給她。
謝朝輝走進來,“他跟你說什麽了?”
謝穆寧坐端正,“他說臘月十二請鄭祭酒登門提親。”
謝朝輝立即就麻爪了,“老子最不會跟讀書人打交道了。他還請個天下讀書人的頭頭來!”
謝穆寧道:“可是楚家本家、旁支都沒有長輩了。鄭祭酒是他的師長。”
想到楚家人除了這對叔侄都死絕了,謝朝輝也是有些心塞。
謝穆寧道:“比咱家怎麽都好些,咱家除了您都沒男丁了。”
謝朝輝道:“你也真是心大!”
“我嫁個讀書人也不一定就過得好嘛。負心多是讀書人呢!”
謝朝輝一拍大腿道:“這個下句我知道,仗義每多屠狗輩!你說萬一鄭祭酒跟我引經據典我聽不懂怎麽辦?他們讀書人一開口就子曰詩雲,要不是就是四個字、五個字、七個字的往外蹦。生怕別人聽懂了似的。”
“他又不找您對對子。放心吧,擡頭嫁女兒,你打楚元的時候不是底氣十足麽。他也是讀書人出身啊!”
謝朝輝想了想,“也是啊,這大概是老子一輩子唯一一次能在天下人讀書人的頭頭面前揚眉吐氣的機會。不過,我們初四搬出去,他十二就讓人登門提親,他是不是太心急了點啊?這中間還穿插了一個臘八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