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娘是他

新娘是他

“那人是幹什麽的?”

顧半緣和無塵蹲在花叢裏,縮着身子竊竊私語。

花園裏的孟婆花都被打碎了,花朵枯萎,遍地都是土壤和碎陶片。

顧半緣踢了踢腳邊的碎陶片,臉上還殘留着不敢置信:“他剛才就拿着那棍子一敲,這些花盆就炸了。”

無塵的關注點不同,但同樣瞠目結舌:“他剛才就說了一個字,那些鬼就都不敢近身了。”

他看看手裏的佛珠:“我現在換成棍子還來得及嗎?”

顧半緣哽住:“醒醒吧,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別說換成棍子,你換百十八個武器都沒用。”

“哦。”無塵恹恹地低下頭。

“全身纏滿了布條,一寸皮膚都沒有露出來,這種裝束,他不會是……那誰吧?”

顧半緣神色複雜,拍了拍腦殼,小聲咕哝:“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

“你自言自語什麽呢?”無塵拿着佛珠敲了敲他的腦袋,“你知道他是誰了?”

顧半緣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敢确定,但八/九不離十,你聽說過趕屍人嗎?”

無塵愣了下。

佛祖普度衆生,佛門經常超度亡者,他曾跟随師父游歷天下,途徑古戰場遺址,正好有所見聞。

戰場上的将士們大多是客死異鄉的人,趕屍人會在他們死之後,将屍體帶回家鄉,讓他們魂歸故裏,入土為安。

後來趕屍人這一門也有所發展,他們不再驅趕屍體,而是收取亡者的魂靈,将之送回故土。

所以趕屍又被稱為移靈。

“趕屍人滅門後一脈相傳,如今這一代神龍見首不見尾,商會裏一直挂着懸賞他蹤跡的任務,從沒有人領到過賞金。”

“所以我不敢确定,畢竟趕屍人一門向來神秘,我們道觀往上數幾十年曾和他們有過交集,後來就斷了聯系,一切都是我的猜測。”

無塵聽出了他話裏夾帶的私貨,不以為意地撇撇嘴:“又是有陰婚局的記載,又是和趕屍人有聯系,你們道觀這麽厲害,怎麽你連自己修了個什麽道都弄不明白?”

“我……”顧半緣垂下眼簾,“是我辱沒師門了。”

稀奇。

無塵愕然擡眼,這可不像是顧半緣會說出來的話:“我給你念的是《減功德經》,不是《加腦子經》,怎麽感覺你突然有自知之明了?”

顧半緣笑了笑,拂塵炸開的蓬松一團堆在他懷裏,像一只烏黑圓胖的卷毛獅子狗:“等着瞧吧,我日後必定會成為道家領頭之人,振興師門,讓我們道觀的名號傳遍大陸。”

還是這樣的顧半緣更順眼。

無塵摩挲着佛珠,輕笑:“那我就會成為佛家至尊,屆時整個四海萬佛宗都要對我畢恭畢敬。”

“聽你的語氣,不太待見四海萬佛宗,有仇?”

“沒仇,我不喜歡四海萬佛宗這個名字。”

“……”

花園裏的鬼魂都被清幹淨了,顧半緣和無塵循着蹤跡,跟了上去。

一邊走,顧半緣一邊感慨:“說起來也奇怪,沒聽說過這一代的趕屍人做了什麽,怎麽會突然有人懸賞他的蹤跡?”

他每次去商會都會将所有任務浏覽一遍,出了商會還能轉賣個二手消息,趕屍人的懸賞任務是在三個月前貼的榜,一直沒人成功揭榜。

陰婚局,趕屍人……深埋于過去的種種似乎在一點點複蘇。

顧半緣摘下面具,露出一張溫隽的臉:“我有預感,這裏面有陰謀。”

“陰謀不陰謀的不說,你能跑兩步嗎?”在他沉思的時候,無塵已經跑到了前面,“這鬼門快關了,你還想不想見羅依依了?”

他懷疑顧半緣會來羅府,一半是怕陰婚局成了,一半是想見羅依依。

鬼門不是随便什麽人能開的,他們運氣好,正好趕上了那神秘人的風,如果再遲一些,怕是只能在花園裏幹瞪眼了。

顧半緣收起思緒追了上去。

踏入鬼門,就來到了陰間與陽間的交界地帶。

紅白燈籠高高挂,院子裏擺滿了桌子,窗戶和牆上都貼着白底朱砂寫就的喜字,忽略那些理性出現在喪事上的白色物事,俨然是一場豪華盛大的喜宴,亟待賓客入席。

“時辰到,關門。”

唢吶奏樂,稚嫩的童聲笑嘻嘻道:“歡迎大家來參加今日的成親儀式,請入座。”

在陰陽交界處,人和鬼共存,僅憑肉眼分不出誰是人誰是鬼。

顧半緣和無塵被分到了同一張桌子上,一擡眼,對面坐着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在花園裏出現過的神秘人。

神秘人的臉也用布條纏住了,只露出一雙眼睛,他的瞳仁很大,幾乎看不見眼白,盯着人的時候,讓人無端生出一種連魂魄都被看透的感覺。

顧半緣不舒服地搓了搓胳膊,壓低聲音:“他是不是認出我們不是鬼了?”

“有可能,不過這不是重點。”無塵用餘光掃視四周,心越來越沉,“這得有個百八十桌了,要是真成了陰婚局,可是一場血戰。”

無塵默念佛經。

“你現在就開始蓄勢了?”

顧半緣沒見過無塵施展靈相,有些好奇。

“不。”誦完佛經,無塵臉上多了幾分慈悲,“今天可能要命喪于此,我提前給自己超度一下。”

顧半緣:“……那你幫我也超度一下呗。”

“你不是說這陰婚局成不了嗎?”

“那是以前。”顧半緣看了眼對面的神秘人,幽幽地嘆了口氣,“你沒聽說過那句話嗎?趕屍人一出,人與鬼俱滅,凡是趕屍人出現的地方,最後有且只有一個結局,只有他一個人能活下來。”

其他的甭管人還是鬼,一個活口都留不下來。

這也是趕屍人一門至今保持着神秘的原因之一。

無塵沉默了半晌:“你知道他叫什麽嗎?”

“好像姓相,你問這個幹什麽?”

無塵委婉道:“想和他交個朋友。”

顧半緣:“……”

頭一次見人将抱大腿說的這麽清新脫俗。

“我覺得可行。”

“沒戲,趕屍人向來獨來獨往。”

左右兩邊同時響起聲音。

無塵愣了下,猛地轉向另一邊。

坐在他右手邊的書墨把玩着龜甲:“你們說的趕屍人是哪個,那個穿金戴銀的,還是背着大砍刀的?”

無塵一把抓住他的手,眼前沒有出現任何畫面。

是活人。

他沖顧半緣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

“我只是問個問題,你怎麽還吃我豆腐?”書墨抽出手,打量着他們兩個,“你們剛才說的陰婚局和趕屍人都是怎麽回事?”

無塵往左靠了靠,和書墨拉開距離,警惕地打量着他:“你又是誰?”

書墨不爽:“是我先問的。”

無塵輕飄飄地撚了撚佛珠:“哦。”

“……”書墨噎住,僵持了兩秒,沒好氣道,“擡轎子的。”

說起這事書墨就想罵人,他和攬星河、羅依依一起被擡到了這個地方,轎子一落地,那去搶新娘的小鬼就現了形,看到他時頗為驚奇。

小鬼一米高,穿着一身百家福小褂,說話的時候,圓乎乎的小臉上會冒出一個酒窩,十分可愛。

但說出來的話招人恨。

“完啦完啦,把新娘以外的醜家夥帶進來了。”

書墨想罵人。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是個小色鬼,搶新娘只看臉。

“你是擡轎人,你還活着?!”顧半緣滿臉震驚,“我叫顧緣,我們聊聊好嗎?”

無塵冷笑一聲,色胚就是色胚,見着好看的人就用真名,除此以外都用假名顧緣,想當初顧半緣也是這樣跟他自我介紹的。

什麽叫你還活着,他像是要死的樣子嗎?

“不好。”話不投機半句多,書墨放棄了打探消息,任顧半緣和無塵怎麽問都不搭腔。

“新娘到!”

周遭一靜,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鬼童牽着新娘入場,嫁衣是正常的,但蓋頭卻是一半紅一半白的,和四周的裝飾相稱,延續了陰婚的特征。

“這羅依依的腿好長,鬼童還不到她的腰。”無塵有些驚訝。

顧半緣比劃了一下,輕嘶一聲,心裏的期待下降了一大半:“她比我都高。”

無塵想嘲笑他,話到嘴邊才想起他比顧半緣還矮上幾分,頓時收起了笑。

男人在身高上都有執念,出家人也不例外,比姑娘家矮簡直是奇恥大辱。

一旁的書墨眼神錯愕:“怎麽會……”

鬼童拍了拍手,嘈雜的唢吶聲停下,他笑嘻嘻道:“讓大家久等了,馬上揭蓋頭,見新娘啦!”

無數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喜堂裏的人,裏面有期待,有貪婪,有惡欲……想将人拉入無窮無盡的深淵。

鬼童拿起秤杆,還沒走近,新娘忽然抓住蓋頭掀了起來。

一川湛藍星河傾瀉而下。

“是他!”

顧半緣驚呼出聲。

無塵不明所以:“誰?”

“能讓你還俗的大美人。”

“……”

顧半緣怎麽也想不到,他會在這裏見到攬星河。

對方還成了陰婚局的新娘!

攬星河扔下蓋頭,長腿一勾,在椅子上坐下:“諸位好,我叫攬星河。”

他支着下颌,懶洋洋地笑。

鬼童愣住了。

鬼物們也愣住了。

兩秒之後,喜宴上爆發出一陣尖叫聲,瞬息之間天色大變。

“不好,陰婚局形成了!”

百鬼沸騰。

神秘人緊盯着攬星河,黑沉的瞳孔裏暗潮湧動,他擡起另一只手,雙手握住竹杖,像一支繃緊的箭。

流程有些出入,鬼童捏着秤杆愣了一會兒,才幹笑着宣布:“搶新娘,現在開始!”

黑影閃過,只聽得“篤”的一聲輕響,喜堂中多了個手持竹杖的人。

他擡起一雙冷寂的眸子,掃過院中百鬼,淡聲道:“我要搶親。”

鬼童震驚:“你确定是搶親,不是搶新娘?”

兩字之差,所代表的含義天壤之別。

“錯了,是搶新郎。”糾正完鬼童的說法,攬星河翹着二郎腿,打量起攔在他和厲鬼中間的人,“我不嫁人,只娶人,你還要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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