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第一個世界·五更鐘】·19
二十·【第一個世界·五更鐘】·19
謝琇在定儀宗關起門來蒙頭大睡。
她感覺自己依附于高韶瑛自帶的劇情而延展出來的這一條故事線,已經完美地達成了BE。
這麽說來,時空管理局很快就會要召喚她回去了吧。
不過,出乎她意料地,她一直在定儀宗裏窩了一個多月,卻沒有接到任何通知。
哦不,她也是接到了一項通知,或者說,邀請——的。
高五少曾經傳信過來,邀請謝琇去高家參加他的祖母徐太夫人的壽宴。
謝琇垂死病中驚坐起,思考了一下,覺得高家現在跟她又沒什麽關系了,更何況老太太看到她和高韶歡一起出現的時候,那副慈祥的笑容裏總是帶着點淡淡的疏遠與戒備,就活像是她這個平庸之人,馬上就要拱了他們家天資超絕、衆望所歸的翠玉小白菜一樣。
後來老太太發覺她真正的目标是他們家排行最長的那棵大白菜,對她的笑容才真切多了;可是現在老太太萬一知道了她又恢複了單身這一消息,說不定看着她跟翠玉小白菜友善交談,又會感到不太痛快。
老人家難得過個大壽,為什麽要替她找不痛快呢。謝琇暗忖。
于是她就婉言謝絕了高韶歡的邀請,為了平息他的失望,她還難得地出了趟門,到集市上絞盡腦汁,搜羅了一些有趣的小物件當作安撫的禮物寄給他。
謝琇後來無數次地後悔,她當初為何沒有答應去參加那一場徐太夫人的壽宴。
可是那時候她太難堪了,她甚至覺得自己不敢在壽宴上走到徐太夫人的面前,直視她的眼睛。
她沒法和平常一樣像個乖巧的晚輩一樣地和徐太夫人寒暄,恭賀她的壽辰。她覺得她每次與徐太夫人視線相遇的時候,一定都會忍不住去想她到底知道多少自己與高韶瑛交往的事情,又對他們兩人的分手作何感想。
而且,她更加不想去面對的,是一定會在壽宴當天像個合格且完美的家主一樣,繼續周旋于各家賓客之間,溫文爾雅地應酬賓客和親友,接受衆人新一輪贊譽的高家大少爺。
即使他已經失掉了下任繼承人的位置,但是在他的弟弟尚未長成到足以擔起整個家族之前,這個家族的擔子,依然是沉沉地壓在他的肩膀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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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琇想像了一下壽宴當日的場面,然後沮喪地發現自己甚至可能沒有力氣那麽若無其事地走到他的面前,在衆目睽睽之下若無其事地與他應對,展開一場社交意味十足的交談。
這條感情線簡直讓人傷筋動骨,她覺得她需要的不是什麽風光露面的社交場合,而是關起門來暴飲暴食,暴睡十天。
但是謝琇的暴睡療傷大計還沒有完成,就接到了高家驚變的消息。
……徐太夫人的壽宴上,高家一直謹慎保守了數代人的秘密被爆出——
原來,能夠調動十萬西南兵馬的半塊虎符,長期以來,竟然就保存在高家!而在徐太夫人的壽宴上,那半塊虎符卻毫無預兆地被人盜走,下落不明;徐太夫人當場被氣得倒下,至今不省人事……
而這一切,都是高家大少的計謀。在坦率承認之後,高家大少叛出家門——
謝琇騰地一下從床上彈起來,瞬間就忘記了自己疑似失戀的傷痛。
她現在只想找到高韶瑛,抓住他的衣領,狠狠搖晃他,追問他這一切到底都是怎麽一回事!!!
可是她的想法沒能實現。
高韶瑛消失了。
謝琇匆匆把門派裏的事務都扔給二師妹,日夜兼程地趕去高家見高韶歡,卻發現往昔意氣風發的少年現在陷溺于激憤、不解、痛苦、糾結的巨大漩渦之中,而且他的敘述裏能夠給她提供的線索也極為有限。
他甚至不知道高韶瑛究竟是跟哪個幕後黑手聯手了,不知道高韶瑛是什麽時候跟那些人接上頭、開始合作的,也不知道高韶瑛去了哪裏,接下來他又打算做什麽。
謝琇面對着這一大攤爛攤子,眼看着頹喪得好像馬上就要在自己面前揉鼻子揉眼睛哭唧唧的高五少爺,覺得無論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那個差一點成了他大嫂的人,于情于理,自己都實在沒法就這麽走開。
于是她留在高家,協助高韶歡料理好了高家的這些事情,然後高韶歡說要到禹都去。
禹都是這個國家——目前統治這個國家的,正是“禹朝”——的都城,謝琇覺得既然事情牽涉到了什麽西南大軍的虎符,那就跟朝堂扯上了關系,說不定禹都也是這一切秘密的關竅所在。
因此她立刻自告奮勇要陪高韶歡一起去,兩個人路上也好做個伴。
一路上碰到多少艱險自不必說,範随玉甚至都冒出來一回;襲殺他們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最後逼得高韶歡被迫到了生死交關的絕境極處,臨陣悟到了崇山派失傳已久的絕學“千山獨行劍法”的終極一招。
雖然可愛的弟弟又新添了什麽天賦技能點,是件可喜可賀之事,但是謝琇完全沒有心思替可愛的弟弟慶祝。
這個小世界也不知道采用的是什麽詭異的世界觀,好像每套了不得的武學,終極殺招必定得把使用者逼到極限,拼上半條命,才能使用。
好比高韶歡悟出的“千山獨行劍法”的終極一招“山河萬仞”,使出的時候固然是氣勢橫掃天地六合的大殺招,但當即就讓當時已經負傷的高五少噴出一大口血。緊接着,還導致了他內力暴動。
假若不是謝琇看出不對,當場立刻把他按着盤膝坐下運功,并在他內力失控、瀕臨走火入魔的時候,硬着頭皮從自己的那一堆預裝武功裏翻找出了一套合用的內功,引導着他慢慢地一遍一遍梳理內力,最終才把他暴走的內力安撫下去的話,劍南高家的一代天才的主線劇情是不是會立刻斷在那裏,也未可知。
但糟糕的是,高韶歡當時的狀況太差,謝琇忙着幫助他控制內力暴走造成的種種問題,根本無暇分/身去找範随玉逼問任何有關于高韶瑛的下落等等事情。
倒是範随玉臨走前,可能是眼看高韶歡這種口吐鮮血、命懸一線的狀況有些凄慘,正合她意;于是她大發慈悲地給他們兩人留下了一條似是而非的線索。
“啊,你不知道吧?高大少現在也跟我在一起呢。”豔麗的女郎遠遠地站在高韶歡的力量暴走會影響到的範圍之外,好整以暇地朝着謝琇說道。
謝琇:!?
雖然她現在雙掌與高韶歡的掌心相抵,引導着他梳理內力,但聽到了這個爆炸性消息,也一時間忘了手上的動作,猛地擡頭望向範随玉的方向。
範随玉的臉上帶着一個類似于勝利般的笑容,對謝琇說道:“他可是心甘情願跟着我走的呢。”
謝琇:!!!
她現在就想給範随玉一記“萬豔同悲”!就算她渾身的內力都被這一擊抽空也無所謂!
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理智,覺得就算是跟這個女人同歸于盡也沒關系——
範随玉仿佛代表着高韶瑛背後那巨大黑洞的一部分,張開黑黢黢的巨口,似要将他吞噬。
而謝琇自己則太渺小,不能摧毀那黑洞本身,也無法将他整個人從那個黑洞裏拖出來;那麽,就算是一點點也好,将組成那個黑洞的任何一部分毀滅都好——
可是到了最後,她卻什麽都沒有做。
因為高韶歡眼下的狀況實在不怎麽好,而她覺得無論是作為他的朋友,還是作為差一點就當上的、他的大嫂,她都對他有着某種程度上的責任和義務。
跟範随玉幹個你死我活,然後把高韶歡一個人丢在這裏任人魚肉,很明顯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謝琇咬着牙,心裏想着,假如高韶瑛知道她今天的選擇,恐怕會恨死她。
可是假如她或者他真的對高五少爺下了狠手,她也知道他或許不會從這樣的舉動之中獲得多少真正的寬慰。
否則他掌管高家那麽多年,高韶歡長大後又到處跑來跑去,快活單純又全無戒心,就像那只在高家大宅裏四處竄來竄去的短毛圓滾滾小奶狗一樣;高韶瑛如果真的想要在高家之外的地方對高韶歡下手,他也并非全無機會。
可是,他沒有那麽做。
假如高韶瑛真的恨到想要對高韶歡複仇,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謝琇并不能替他做決定。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把高韶歡活蹦亂跳地帶到高韶瑛的面前去,讓他們兄弟重新見一面,然後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事情需要解決,那就由他們自己去決定吧。
為此,她今天并沒有其它選擇。盡管這樣的選擇可能會讓高韶瑛恨死了她。
範随玉似乎也明白這其中的關竅。她在離開之前,含笑對着謝琇說道:“……我會把今天你有多麽照顧和關心高五少爺的事情轉告給他哥哥的——”
她眼角飛起,唇角上翹,紅唇微啓,用甜蜜的語氣說出淬了毒的話語。
“……他一定會非常感念你的仁慈。”
謝琇幾乎按捺不住,從高韶歡身旁猛然站起,手都碰到了射月劍的劍柄上。
高韶歡因為乍然失去了她的內力導引,驀地身子向前一個趔趄,劇烈咳嗽了幾聲,下意識用手捂住疼痛的胸口,唇角也溢出了一絲血跡。
他臉色蒼白地重新睜開了眼睛,帶着一絲迷茫而不安地仰頭望着站在他身前的謝琇。
而範随玉發出一陣暢快的大笑,向着一旁的花叢随意地推出一掌,掌風摧毀了一大片花朵,帶起了無數花瓣,紛紛揚揚地飄在空中,宛若一場花雨。
這一招似乎全無用處,但她卻顯得十分滿意。
她就在花瓣飛舞中離去。
斬碎那些花瓣在此刻全無用處。
正如那一天即使謝琇在徐太夫人壽宴的現場,她也不可能阻止高韶瑛計劃好的行動。
她擁有他的全部愛情,但他的全部愛情是懸浮于空中的,而不是充盈在心裏。
他的心裏,沉甸甸地依然擠擁着全部的仇恨與憤怒。她是介入不到那其中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