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決裂

第65章 決裂

◎……◎

扶蘇是在翌日清晨,發現芈瑤不見了的。

他照常起得很早,安排了一些事務,因為知道她是貪睡蟲,雖然迫不及待,但還是耐下性子,等到日上三竿頭才去推她的房門。

依舊沒有落鎖,空氣中依舊彌漫着一股淡淡的幹花香,讓他聯想起她柔軟馨香的發絲,他頓時心潮澎湃,滿懷期待大步走進裏間卧房,卻沒有如意料中,看見一張微微泛着潮紅的熟睡的臉。

她的房間空空如也,床上也沒有睡過的痕跡……

他心中登時警鈴大作,目光四處逡巡間,瞥見了端正放在梳妝臺上的金色簪子。

他呆呆望着那枚簪子,先是困惑、懷疑,繼而湧起憤怒——

她居然——逃了!

簪子安靜地躺在那裏,雖然奢麗華豔,卻因為光線晦暗,折射出一層灰蒙蒙的暗淡暈澤,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它橫在那裏,仿佛是他那顆被踐踏的真心,這一點更加讓他怒不可赦——

她怎麽可以逃走?她還想讓他做出怎樣的承諾?

王命難違,他必須娶齊國公主,對于這點他一直頗感歉疚,可他已經向她闡明了原委,她為什麽就不能多理解他一點呢?

為什麽其他女人都可以,就她不行?

各種憤怒的想法亂哄哄塞滿了大腦,他将十指緊攥成拳,力道之大,指節都泛出了森冷的青白色。

他立即派人四處搜尋,他府上原本是有一批侍衛的,後來因為去了雍城,便将他們解散了,回到鹹陽後也懶得再召集回來,沒想到竟然在這種時候派上了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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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找了整整三天,竟毫無頭緒,她就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沒留下任何痕跡,也沒被任何人目擊過。

她原來的住處他也氣勢洶洶地找了,那兩個楚國人和他一樣震驚,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公主的去向,那個圓臉的小丫頭竟還薅住他的衣襟,對他劈頭蓋臉一陣哭鬧,惹得他煩不勝煩,好幾次都想揪着她的衣領,把她扔到一邊去。

随着時間流逝,他的暴怒漸漸變成了一股悶燃的火,阖府上下誰也不敢輕易跟他搭話,連長生都變得深沉寡言了,整日縮着脖子小心伺候,就好像生怕他會如毒蛇那樣噴出毒汁。

然而今日,他在街道上,竟偶然看見了那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楚國人,一身與大秦格格不入的碧藍色袍服,慢慢悠悠地四處閑逛,甚是紮眼。

一個可怕的猜測在他腦中緩緩升起,他面色一沉,屏退了身後的侍從,黑着臉,不加掩飾地跟在後面。

然後便看見了眼前的這一幕。

沒有什麽比心中猜測瞬間被證實,更令人火冒三丈、理智全無了。

淩亂的床鋪,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女人,耳鬓厮磨般的姿勢,還有她竟然給他縫補衣物——

他注意到這間客房雖然寬敞,卻只有一張床——她這三日,都宿在這裏嗎?

都和這個男人同床共枕,肌骨相纏嗎?她在他身下,也會發出那種令人血脈噴張、時斷時續的婉轉嬌吟嗎?

他強壓下心中熊熊噴發的怒火,顫抖的手指卻不由自主按向了腰間長劍。

他此刻已是怒意滔天,覺得自己不僅真心被踐踏,還被狠狠地戲弄了一番。

他從來都不是她的唯一選擇,而他竟然還将她視若珍寶,不肯放手,恨不得傾盡全部來彌補不能娶她的遺憾,可她卻早已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

從嬴濯,再到這個楚人,她從來就沒安分過,而自己卻被她單純迷糊的外表,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

早在那日撞見他們緊貼在一起親密交談的時候,他就應該深刻意識到這一點,而不是被她軟糯的撒嬌和故意寫滿書簡的名字,軟化了态度,放松了警惕。

真是可笑。

他勾起一抹冷笑,将劍柄重新扣了回去。

他是大秦的公子,秦王的長子,或許他曾經真的很喜歡她,卻也不必為她放下身段,做出如此掉價又可笑的舉動。

答案比什麽都明顯了,她既然這麽想走,也找到了投奔之人,他又何必像個傻瓜一樣愚蠢地糾纏呢?

可笑,可笑,簡直太可笑了。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芈瑤?”他的目光陡然冷徹下來,越過那個楚人的肩膀,死死盯住她雪白驚慌的面龐,聲音暗啞地質問道。

楚萸被他的視線燙傷了,下意識地擡起手指,緊張地抓住景暄的胳膊,更加往他身後躲閃了。

而這一幕,也被扶蘇收入眼底。他的眸色越發沉郁、冰寒。

楚萸用力咬着下唇,眼尾洇出赤紅的顏色,知道自己此刻應該點點頭,斬釘截鐵地告訴他是的,所以不要再糾纏我了,這樣一切便可以迎刃而解。

他并非胡攪蠻纏的惡霸,他也有他的驕傲。

然而她心底,卻遲遲不願意下這個決定。她與景暄本就沒什麽,她雖然不會留在長公子身邊,但也不希望他誤會自己——

可是這種毫無助益的堅持,真的有必要嗎?

眼前為她遮風擋雨的身形動了動,輕輕撥開她的手,她猛地一驚,只見景暄扭頭朝她笑了一下,徐徐起身,往前跨出兩步,站在扶蘇面前,與他對面而立。

“素聞長公子有剛毅賢德之美名,如今卻何故對一弱女子苦苦相逼?還是說,你們秦人從上到下,從國至人,都是如此不講道理、罔顧廉恥?”

他以平緩的語氣譏諷道,态度不卑不亢,目光與他對視,顯露出六國貴族特有的不屑與憤恨。

扶蘇并沒有被激怒,他甚至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喪家之犬的狂吠,他懶得聽。他的眸光繞過他,帶着強勢的質詢,再度冷銳地落在楚萸身上。

“回答我的話,芈瑤。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他的聲音裏,已沒有絲毫熟悉的溫存,完全是上位者露骨而暗含兇悍的質問。

楚萸很沒出息地埋下頭,幾乎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下巴。

快刀斬亂麻,是此刻最行之有效的方案了,她別無選擇。

她不敢直視他的視線,并非因為膽怯,而是怕自己會失控,會哭着告訴他不是的,她仍然愛着他,而且只愛他,但是她絕不會和第二個女人一起分享他,她做不到——

可就算她以撕心裂肺的腔調,将這些內容哭嚎出來,也是毫無用處的,他注定會娶齊國公主,而她也因此不會留在他身邊。

多麽簡單的等式關系,卻因為摻雜了情感因素,變得複雜又僵持。

一聲冷漠的輕哼落在耳畔,她宛如被電了一下,眼眶紅紅地擡起頭,還未及看清長公子的表情,一道青色的殘影就朝她飛來,哐當一聲擦着她的床榻,落在了地上。

她定睛看去,竟是那枚玉佩。

從楚國帶來的,只在偶遇景暄那天佩戴過,而原意卻只是想向秀荷他們證明,自己過得還不錯……

“你落下這個了,芈瑤。”扶蘇冷冷道,嗓音透出一股不屑一顧的傲慢和譏諷,“這麽重要的東西,難道不應該貼身收好嗎?”

他将手臂收回身側,眼神漠然地最後睨了她一眼,毫無留戀地拂袖大步而去。

至始至終,他都沒有正眼瞅景暄一眼。

而楚萸,則盯着床下那枚原地搖晃許久,終于停歇下來的玉佩發呆。

她看到光滑細膩的玉佩上,裂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跡,宛如一道閃電劈在上面。

就仿佛她此刻的心髒。

若是說先前還存有一絲念想,但現在,她清楚地知曉,她與長公子,已經徹底決裂了。

枯木可逢春,破鏡難重圓。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結果,為什麽心底,還這樣撕扯般地痛呢?

她擡起手背,不斷地用力抹去翻湧不止的眼淚,執拗地想,卻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作者有話說】

女主這時已經懷孕了,不過一個月左右應該沒啥反應……還沒想好是生下來,還是流掉,畢竟在這亂世女人孤苦伶仃帶着孩子會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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