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愚孝男16

鄉下不少屋子的形制都是三合院形制的, 主屋外加左右廂房, 沒錢的人家就單做主屋, 很少有人家在做了主屋以後, 又只做單側廂房的。

現在江家老宅子的模樣成了生産隊的一個奇景,走過路過都會有人笑着對那少了西廂房的屋子指指點點。

也沒人覺得江流這個做法不好,那可是人家一塊一塊挑選的好石料, 因為念舊, 想要拆了重新填到新房裏怎麽了, 再說了,那兩間屋子本來就已經分給江流了,他愛怎麽處置, 都和老宅子那些人沒關系。

同輩以及小輩覺得江流的做法痛快, 老一輩雖然頗有微詞, 可礙于江家老兩口曾經的做法更過分,以及江流這段時間對大夥兒實質性的幫助而緘口不語。

相反讓大夥兒疑惑的是出于輿論漩渦中心的江家老宅子裏的人居然沒有因為江流的舉動暴跳如雷,尤其是江家那個潑辣刁鑽的老太太,就和沒事人一樣,隔三差五還能瞧見她做好手頭的草編活兒去大隊倉庫買原材料。

江傳根那個老頭更是稀奇,整天樂呵呵地,一副要當爺爺的高興模樣,他也不主動找到江流的新家去,而是和村裏其他人旁敲側擊地打聽大兒子一家的情況,問問大兒媳婦最近反應怎麽樣,他的兩個大孫子鬧不鬧騰, 問問大兒媳婦的肚子有沒有開始臌脹,他的倆孫子長得好不好。

你說他那麽關心自己的孫子,早些年為啥那樣漠視自個兒的媳婦磨搓老大一家啊,他媳婦不是後娘,他也不是後爹,這麽多年也沒關心過這個大兒子,現在是看江流能耐了,想要補償讨好不成?

年紀大點的長輩倒是有些想法,畢竟江家兩口子态度轉變的最關鍵願意還是因為徐秀秀懷上了江家的骨肉,有孩子沒孩子長輩的态度是不同的。

早些年,江家二老偏疼幼兒幼女,可對待大兒子的态度也過得去,就是老大兩口子結婚那麽久一點動靜都沒有,相反後來嫁進門的王雪梅接連給江家生了倆個兒子,慢慢的,老兩口的偏心就更加明顯了。

連原本還算重視長子的江傳根也漸漸不說話了,在他們這樣守舊認死理的人看來,老大江流沒後代,将來他們老兩口包括江流夫婦倆能夠依靠的都只有二房的倆個孩子,付出再多,犧牲再多,為了将來晚年着想,都是應該的。

不過大夥兒再怎麽猜測江家老兩口的想法都沒用,現在木已成舟,被他們百般嫌棄的大兒子出息了,夫妻倆也沒有厚着臉皮求和好的意思,兩邊都太太平平,似乎也挺好。

這些事在村人的嘴裏過了一圈漸漸也沒人提起了,大夥兒卯着勁賺錢,也想像江流那兒,建一個寬敞漂亮的二層小樓房。

直到,年前一個勁爆的消息從縣城裏,逐漸擴散到了鄉下。

鄉鎮小學整改的消息大夥兒都清楚,尤其是江流所在的三大隊,因為經濟寬裕的緣故,家裏的孩子幾乎都被送去念書了,上面要整改老師,将沒能力的從教師隊伍中驅趕出去,這對大夥兒來說都是一件大好事,可對那些沒什麽本事,卻混在教師隊伍裏的人來說,卻未必了。

這個消息,正和那些心存不安,想要動歪腦筋的人有關。

也不知道是哪個大膽的,往市教育部門寄了一封匿名的舉報信,正巧省裏的監察部門下來地方檢察,看到了這封舉報信,信中舉報了太豐縣教育部門的幾個小領導,說他們收受好處,存在漏題行為。

這封舉報信很快就引起了上面的重視,在幾番排查之後,受賄的幾個公職幹部很快就落馬了,只是其中倆個提早一步接到風聲跑了,現在還在追捕過程中。

在全國上上下下改革的重要節點,居然有這種蛀蟲的存在,動搖的還是國家教育的根本,上面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幾個受賄的幹部馬上就被看管起來,另外兩個在逃的也加大了追捕的力度。

除此之外,行賄的老師們也沒讨得了好,不僅行賄的錢不能退,還直接取消了考試資格,撸了老師的工作。

他們中的一些人認認真真準備考試未必考不過,只是看到那麽多人都想辦法托關系塞錢,一時沒忍住才犯了糊塗,可規矩就是規矩,尤其是嚴打的這些年,但凡被揪出來行賄過的,都成了儆猴被殺的那只雞。

“老叔,你家老二在咱們公社小學教,這件事鬧那麽大,不會和他扯上關系。”

種地的間隙,有人朝江傳根問了一嘴,邊上的人擠眉弄眼的,也紛紛停下了手頭的活兒,豎起耳朵聽。

江海雖然是隊裏唯一一個老師,可是他在大夥兒心中的風評卻遠不如他哥江流來的好,以前如此,現在更是如此。

那小子或許是讀了幾年書的緣故,覺得自己是文化人,向來不太愛搭理他們這些泥腿子,可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家幾個泥腿子供他念書,現在他能有能耐擡着下巴,用鼻孔看人嗎。

尤其這小子還沒良心,他大哥為他付出了那麽多,也沒見他對江流有什麽感激之情,他和他那個妹子一樣,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偏偏江傳根兩口子看不透這一點。

“那得多少錢啊,咱們家沒錢,這件事和我們家江海可沒關系。”

江傳根哪裏會認啊,搖着頭以沒錢這個理由解釋道。

“那倒是,聽說警察從那些人家裏搜出來的錢裝滿了好幾個箱子呢,不少人都指望這份工作糊口,拼盡家當也要保住這份工作,可不是把家底都給送過去了嗎,你不拿個三四百的,人家還不願意收。”

說話的人也不知道信沒信:“去年老叔你們分家的時候老嬸還說沒錢,只分了流子兩間房呢,老嬸還因為沒錢都舍不得讓流子去看病,這種情況下你們怎麽可能會有錢讓江海開後門呢。”

那人說話的時候帶着揶揄,江傳根聽到耳朵裏,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

是啊,他那老婆子為了讓隊上出兒子的醫藥費鬧騰了那麽長一段時間,可在小兒子需要花錢的時候,眼也不眨的把家底都掏出來了,這是為什麽呢?

當晚,江家老宅的氛圍很不好,連續三天沒有回家的江海終于回來了,與此同時還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他行賄的那個小幹部跑了,逃走的時候還帶上了那些贓款,恐怕等他被捉到的時候,贓款也用的差不多了,為了減輕罪行,他一定會盡可能的少供出賄賂他的人,從而減低刑法。

壞消息是那個人跑了,為了保住自己的考試名額,江海打死不能承認自己賄賂了那人五百塊錢,也就是說,這筆錢是要不會來,白花了。

“怎麽就要不會來了呢,那可是五百塊錢,五百塊錢啊!”

苗翠花僅有的一點僥幸心理沒了,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氣來,那筆錢可是将她的私房錢掏幹了,将來她和老頭子有個病痛的,該怎麽辦啊。

雖說她還能掙錢,可掙錢的大頭是和洋人談下的那幾張單子,等那些單子全都做完後,她還能從哪裏掙下這樣的私房錢呢。

當然,這些也不是最要緊的,而是老師這個位置,小兒子還能守得住嗎?

“錢沒了是小事,現在江海沒事最重要。”

對于那五百塊錢王雪梅倒不是很心疼,因為她心裏清楚,江海和老太太報了這個數目,實際上他送到那個小領導家裏的只有三百塊錢,因為這件事,他們小家還多了兩百塊錢的存款。

而且比起原本在老太太手裏攥着的巨款,她更喜歡真真切切拿在自己手上的。

王雪梅的溫柔小意讓江海心中一暖,對比緊張錢的母親和緊張自己的妻子,他不由将心偏向了後者。

只是明面上他沒有顯露出這一點,而是面帶歉意地和老太太告罪:“現在錢是虧了,可好在上面開始重視這件事,只要是公平的考試,我覺得我不會輸給其他鄉鎮小學的老師。”

江海覺得之後就開始努力準備考試的事,這關系到他之後的生活,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随意應付了。

“我這頭疼的厲害,讓我歇息幾天,好好緩緩。”

向來最信任這個兒子的苗彩鳳出乎意料的沒有表态,而是一臉疲憊地撫着額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因為她想起來,幾年前高考剛恢複的時候兒子也是那麽說的,為此她偷偷給小兒子開小竈,結果那一次考試,兒子就考了一百多分,成了村裏人背後議論的笑話。

而且如果他真的有本事,還用得着不自信到花五百塊錢去賄賂教育部門的小領導嗎。

苗彩鳳頭一次對小兒子的能力感到不自信。

不過或許是因為這一次的考試确确實實關系到了江海未來的生活水平,他頭一次認認真真的念書複習,而且考試時超常發揮,最終以擦線的分數保住了自己公社小學老師的工作,并且有了正式的編制。

這件事一掃主屋這邊連日的陰霾,苗彩鳳也終于停止了頭痛,露出了笑臉。

江流在搬到新家後沒怎麽關注過老宅子那邊的動靜,可是之前縣城抓貪那件事鬧得轟轟烈烈,他不可能沒有聽說過。

尤其前段日子老宅子那群人不聲不響的夾着尾巴做人,更讓江流猜到了或許行賄的人當中就有江海的存在,只是因為特殊原因沒有被攀咬出來罷了。

江流靜靜地看着,也沒有要去舉報江海的意思。

他這人心壞,就喜歡看着人家爬地高高的再摔下來的慘痛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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