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陰暗主導
第7章 陰暗主導
這回換成系統茫然了。
過了好一會兒,裴令腦海裏才響起機械音:“宿主為什麽會這樣懷疑?”
裴令問:“你不覺得,莫名其妙出現的傷痕,就像世界對我的排擠與懲罰嗎?”
他是這個小說世界出現的變故,一個跳脫出原定軌跡的标點符號。
就算世界意志還沒有真正察覺到他,或許冥冥之中也會對他進行排斥。
“這只是我的猜想……”裴令穩了穩心神,“今天先不睡了,看看還會不會出現傷痕吧。”
經此一事,裴令也沒了困意。他将窗邊的沙發椅拖到了房間正中,關了燈,盤腿坐上去。
黑暗中,一切聲響與光線都被放大。
裴令看見了窗外遠處巡邏人的手電筒光芒,聽見了不知何處的野貓叫聲。
他的意識如潺潺溪水一般,變得很慢。
一些遙遠的記憶被帶了出來,裴令逐漸陷入一種半睡半醒的做夢狀态。
他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以飄浮在空中的視角。
晨光在這棟建築裏被奪取了聲勢,陰暗才是主導。
裴令走出房門,在樓梯口時聽見了從上面傳來的平穩腳步聲。他停下來等了等,等到終于看見裴予質的衣角時才擡起頭來,扯出一個虛僞的笑容。
“哥,早上好。”
裴予質盯着他“嗯”了一聲,腳步并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在走到和他同一高度時移開視線,回了一句“早上好”。
兩個人并排下樓,來到餐廳。
裴家夫婦已經離開,傭人也在他們落座後走出了餐廳,這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在裴家生活了三個月,裴令已經不再像之前那麽瘦弱了。吃飽穿暖,本該發育的身體也就跟上了進度,稍微長高了一點,看着終于像是十歲的孩子。
裴令的意識審視了自己很久,還是覺得他無論再怎麽變化,在這座宅子裏都會格格不入。
雖然他和裴予質一樣,穿着同樣昂貴的校服,但任何人看見裴予質的第一眼,都會覺得這是哪家企業的繼承人。
而看見裴令,只會認為這是街邊撿來的野小子。
裴令喝了一口溫熱的甜牛奶,放下玻璃杯時,杯底與桌面磕碰,在寂靜中發出了突兀的響聲。
他擡眼看向對面的裴予質。裴予質吃東西時非常安靜,垂着眼,仿佛在一絲不茍地做着什麽任務。而且不是個輕松的任務,專注到即使聽見雜音也毫無反應。
“哥。”裴令突然開口。
裴予質輕輕放下刀叉,安靜至極,随即擡眸看他。
他說:“老師布置的功課,我沒做完。”
裴予質似乎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因為明顯思考了片刻。
“沒有關系,”裴予質說,“老師會體諒你的。”
“可是會給裴家丢臉,先生和夫人會不高興嗎?”裴令故意問。
少年的神情有了微妙的變化,似乎有些反感。
“我想他們不會知道這件事。”裴予質說。
“那你呢?你會不高興嗎?”
裴予質不再看他:“我不在乎。”
意識中的裴令忽然想起來這個時間點了,應該是來到裴家的第二周。
養父母替他辦好了入學,和裴予質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級。即使他比裴予質小了兩歲,而且受教育程度在那個學校裏乎文盲。
不需要人告訴裴令,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不過是裴家少爺的人形玩偶。
但是裴予質不喜歡玩具。
裴令從裴予質的冷淡中看得出這點,他從小就最擅長看人臉色了。
突然的一聲貓叫将裴令從清醒夢中拉回。
他心跳有點快,睜開眼,窗外依然一片黑暗。掏出手機看了看,竟然才過去半小時,此刻是淩晨三點。
裴令睡不着也坐不住了,他想起房間後面那片草坪和水池,拿起外套披上,打開了窗戶。
沒走正門,他直接撐着窗臺翻了出去。就是窗戶有點高,跳下去的時候差點崴到腳,腿也差點被震麻。
……裴令還是沒習慣自己換了副身體,宋泠的體質很不适合做這些動作。
手腕的傷有些疼,但好在沒有流血,他也就不在意了。攏了攏單薄的外套,朝着遠處隐隐約約的水池走去。
穿越了一大片草坪,他來到一片樹林邊緣,在水池邊的長椅上坐下。
長椅的位置很巧妙,從樓上看剛好會被樹木擋住,而不遠處的路燈也恰到好處添了一絲光亮,不至于一片漆黑。
是個很适合發呆的地方。
裴令其實很喜歡發呆,這是他改不掉的習慣,但從小到大很少被人看出來。
就在他逐漸放空大腦的時候,耳朵忽地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正在朝這邊走來。
誰?
裴令戒備地轉頭,卻發現小徑上的身影很眼熟。
那人也終于發現了長椅上有個人,同樣吓了一跳,率先開口問道:“你……你是誰?”
沈然的聲音。
裴令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一世與沈然的初次見面,竟然是在這個時間、這種環境之下。
他沒有回答,沈然卻似乎想通了什麽,身形放松下來,朝他靠近。然後挨着他坐下,一起享受昏暗而寂靜的夜晚。
沈然語氣悠悠長長地說:“你是花房新來的小孩吧?我好像聽二姐提到過,你不會說話……抱歉,不是故意提到這個的。”
這是把他當成花房的啞巴傭人了?
裴令想反駁,卻忍住了,因為他聞見了沈然身上的淡淡酒氣。雖然氣味輕微,但他還是不太喜歡,只能忍住離開的沖動。
小少爺的狀态看起來不太好,或許需要一個口風很緊的小啞巴來傾訴,他剛好可以收集到很多信息。
果然,沉默片刻之後,小少爺說:“這張椅子以前是我經常來的地方,看來我很會挑地方嘛,你也喜歡這裏。”
“但是我今天回來晚了,不敢進去……我怕大哥在等我,要是知道我跟魏遲一起喝了酒,可能會不高興的……哎,但是他從來都沒有不高興過。”
裴令向後靠在椅背上,眼神盯着遠處水池裏微不可見的波瀾,連閃着的光都極其微弱。
旁邊的小少爺又沉默了好一會兒,裴令的情緒也終于平靜許多。他拿出手機,在備忘錄裏打下一行字。
【為什麽要喝酒?】
他将手機遞到旁邊,小少爺的臉在屏幕光源之下終于露了出來。和半年前訂婚宴上沒什麽不同,就連眼神都依然如初地清澈單純,只是此時表情有些迷茫,臉頰也多了醉後的紅暈。
沈然看了好一會兒,才理解了這句話。
随即慢慢地答道:“因為不開心啊,魏遲說不開心的事情可以用酒來解決,小啞巴你不知道嗎?也沒關系啦,我以前也沒試過。”
小少爺清醒時說話就已經軟軟柔柔的,喝醉後更是黏糊糊的,每個字都帶糖一樣。
裴令收回手機,屏幕剛好黯淡下去。
他愈發覺得自己與這本小說的主調格格不入……所以才會死得這麽早吧?
裴令沒注意到自己神色複雜地盯着小少爺,直到沈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猜你想問我為什麽不開心?”沈然語氣更低落了一些,“今天晚上大家因為我鬧得不愉快了,我很內疚。”
內疚?
這個答案在裴令預料之外,但稍微一想,的确很符合沈然善良的性格。
“我對裴先生一點都不了解,但是又一定會和他結婚……這種感覺好奇怪啊。”小少爺停頓一會兒,喃喃自語道,“我以後會喜歡上他嗎?”
氛圍越來越偏向冒着藍色泡泡的傷痛戀愛電影,裴令又有些想離開了。
好在他得知了沈然對于這段聯姻的态度——相當迷惘。既然這麽迷迷糊糊,那就怪不得他引導了。
裴令又在手機上打下一句文藝傷痛經典語句,遞給沈然。
【你看起來很不自由。】
雖然是故意這樣說,但沈然的确給他一種在自由與妥協之間徘徊都矛盾感。可以不用為了沈家公司而工作,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卻又妥協于商業聯姻。
現在的迷惘又是因為什麽呢?沈家與自由在天秤兩邊不停擺動,比不出高低?
沈然看清那句話之後,重重地嘆了口氣,将手機還給他,然後坐在原地發了會兒呆。
“自由嗎?走丢那幾年,我在鄉下過得的确很自由……”小少爺喃喃道,“但是現在,好像不可以了。”
裴令沒指望立竿見影動搖沈然心境,更何況這人喝醉了,神志不清。他靠在長椅上又等了一會兒,沈然始終沒有下文,安靜得就像是睡着了。
雖然睡在這裏會着涼,但他沒那麽好心将人抱回去,或者把自己的外套蓋在沈然身上。
那都是男主該做的事情,他這個炮灰還是關愛自己最重要。
裴令起身,準備離開。路過小少爺時垂眼一瞥,果然是睡着了,姿勢難受地靠在椅背上,發絲有些散亂地垂下。
他收回視線,卻突然間反應過來,腳步一滞。
等等……沈然額頭上是什麽?
和自己額頭同一位置,那裏分明貼着一張可笑的卡通創口貼。
忽然之間,裴令恍惚感覺已經逐漸淡去的疼痛又清晰了。
破天荒的,裴令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草你大爺的世界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