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如今蘇轍年紀太小,蘇轼年紀也不大,他不好一本正經與蘇轼說什麽“一碼歸一碼”、“做人該圓滑些,不然以後要吃虧”的道理。

他說了,蘇轼也是聽不懂的。

他只能鄭重與蘇轼強調一番。

即便你不喜歡程家人,不喜歡程二舅母,但你丢的是程二舅母給我的金镯子。

這,是我的東西!

蘇轼愣了一愣,繼而才一本正經道:“八郎,二舅母對娘不好。”

“她壞,她的東西也壞!”

“我們不要!”

他最喜歡的就是蘇轍,理所當然覺得蘇轍會和他同一戰線。

蘇轍知道他想的是什麽,卻依舊正色道:“這是我的镯镯!”

“我喜歡镯镯!”

兩個小胖子四目相對,眼神裏都帶着堅持。

最後還是蘇轼堅持不下去,嘴巴一癟,轉身就投入程氏的懷抱:“娘,我不喜歡二舅母。”

他指着蘇轍,有種蘇轍背叛了他和程氏的感覺,更是告起狀來:“娘,我也不喜歡八郎了。”

蘇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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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聽說過愛屋及烏。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恨屋及烏嗎?

蘇轼傷心極了,哭的是上氣不接下氣。

別說蘇轍,就連程氏還是第一次看到蘇轼這般傷心,甚至就連蘇轼偷懶不願寫字被打了手板心,都沒至于此。

程氏拍着蘇轼的背,柔聲道:“六郎,八郎說的沒錯,這镯子的确是你們二舅母給八郎的東西。”

“你摔了八郎的東西,八郎都沒生氣,你怎麽哭上了?”

“你聽娘與你說,如今雖國泰明安,卻也有不少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這樣一個金镯子若換成糧食,你知道能養活多少人嗎……”

可蘇轼根本聽不進去,依舊哇哇大哭。

哭的蘇轍腦門子一抽一抽的。

他這個哥哥,真是個小犟種啊,也難怪日後當官了老是被貶。

他雖不認同那等溜須拍馬,阿谀奉承,不做實事之人,但圓滑并不等同于此,只有站的夠高、走的夠遠,剛正清明才能為人稱頌,若不然,不僅會成為衆人口中的迂腐之人,更會吃盡苦頭。

歷史上的蘇轼不就是如此嗎?

蘇轍見蘇轼幾欲哭暈了過去,搖了搖頭,索性吃起甜瓜來。

眉州雖比不得汴京繁華,但也是有冰賣的。

像有些家中富裕的,更有冰窖,比如程家。

蘇家如今可是沒錢買冰的,但蘇轍覺得這涼飕飕,甜滋滋的甜瓜吃起來也不錯,更是拿起甜瓜湊到蘇轼嘴邊。

若換成從前,蘇轼定笑嘻嘻就着蘇轍的手吃起甜瓜來。

哪個吃貨能拒絕好吃的?

可今日蘇轼當真是生氣了,啜泣着看了他一眼,就別過頭去,以此來彰顯自己與他一刀兩斷的決心。

蘇轍覺得有點好玩。

他原想着以蘇轼的性子,不出一日就能與自己和好如初。

可他很快發現,自己到底太低估了蘇轼的犟脾氣。

翌日一早,蘇轍前去正院時,碰上了去尋蘇洵啓蒙的蘇轼,他笑眯眯喊了一聲“六哥哥”,蘇轼是板着一張小臉,轉身就走。

到了正院,蘇老太爺剛得了蘇渙從阆州捎來的青核桃,叫大廚房剝了嫩嫩的青核桃拌,用胡瓜,木耳涼拌,最後滴上幾滴芝麻油,清脆解渴,味道很好。

蘇轍吃着不錯,便要任乳娘給程氏與蘇洵處送了些,在書房啓蒙的蘇轼原吃這青核桃吃的開心,可一聽說東西是蘇轍叫人送來的,再不肯吃,一邊練字一邊咽口水。

甚至于到了用晚飯的時候,蘇轼見蘇轍并未留在正院用飯,而是回來用晚飯,将菜一夾,就邁着小短腿回房了……

蘇轍等人看的是面面相觑。

蘇洵昨夜就聽程氏說起這兩個小兒之間的鬧劇,如今笑道:“看不出六郎脾氣還挺大,也不知道随了誰。”

程氏無奈道:“反正不是随了我。”

蘇洵瞧着蘇轼那渾圓且倔強的背影越走越遠,直道:“就随他去吧。”

“這件事八郎沒錯,六郎雖有錯,卻也是小孩子心性,一心維護你,也不算有錯。”

“有些道理啊,等着他長大就知道了。”

尋常人家都是嚴父慈母。

可程家三房卻是反了過來,嚴母慈父。

蘇轍看着蘇轼的背影,意識到這件事好像沒那麽簡單。

用過晚飯,蘇轍就坐在院子裏木盆裏洗澡。

說是洗澡,也可以說是玩水。

任乳娘先用澡豆給他洗一遍,再換了清水将他放在盆子裏玩一會。

任乳娘雖不識字,但自有養育孩子的經驗,用她的話來說,小孩子睡覺之前多在水裏泡一泡,渾身通透,夜裏自然睡得香。

任乳娘是個耐心的,還坐在一旁給蘇轍說故事。

與其說是故事,不如說是鄉間趣聞。

蘇轍聽的認真極了。

掃眼間,他見到春桃匆匆忙忙進了主間,沒多久,程氏就與她一塊出去了。

一直到蘇轍睡覺之前,程氏都沒回來。

蘇轍頻頻朝外張望,嘴裏更是呢喃道:“娘!”

“娘!”

他好奇家中可是出了什麽事。

“咱們八少爺可真是個孝順的孩子!”任乳娘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道:“說是大夫人病了,病的還挺厲害的,吃不下飯,整個人瘦的不成人形,夫人所以過去看看。”

“你先睡吧,夫人晚些時候就回來了。”

蘇轍卻無多少睡意。

今日上午他陪着蘇老太爺一起下地種菜,把他累的夠嗆,中午足足睡了一個半時辰。

他瞅着蘇轼屋子裏還亮着燈,便邁着小短腿走了過去。

蘇轼正坐在桌前背書,有模有樣道:“子貢曰,貧而無谄,富而無驕,何如……”

他的餘光看到蘇轍來了,并未停下,小身子傲嬌一扭,背對蘇轍,繼續背誦道:“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

他一段《論語》還沒背完,蘇轍就已黏了上來。

上輩子的蘇轍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雖有家人,但那些所謂的家人卻将他當成皮球似的踢來踢去。

如今他很珍惜自己的親人,更知道蘇轼這個哥哥極喜歡他。

今兒一日下來,蘇轼雖傲嬌得很,但程氏卻說蘇轼飯量不比從前,連從前的一半都比不上,可見也是傷心難受的。

他決定不與這個只有四歲的小犟種一般見識。

蘇轼甩開蘇轍的短胖短胖的胳膊,板着小臉道:“蘇轍,你要做什麽?”

這是他第一次對蘇轍直呼其名。

蘇轍覺得有點想笑,忍不住黏的他更緊了些:“六哥,你生氣啦?”

蘇轼神色未變,正色道:“沒有。”

蘇轍又道:“你就是生氣啦!”

蘇轼:“我說沒有。”

蘇轍認真道:“沒有那你就笑一個。”

蘇轼冷哼一聲:“我不要。”

蘇轍:……

他這哥哥可真是個傲嬌的小公舉啊!

蘇轍沒有法子,頓時連說帶比劃起來:“我不喜歡金镯镯,我喜歡娘。”

“有了金镯镯,娘就有錢,可以買好多好多東西。”

“娘就高興啦!”

“你說是不是?”

他發誓,這是他長到一歲多說話最多的一次。

蘇轼是個聰明的孩子,愣了一愣,道:“八郎,你說你想的是将這個金镯子給娘買新衣裳和首飾?”

蘇轍點點頭。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若有這個金鉗镯,程氏做生意就能少當些自己的嫁妝。

如今蘇轼已四歲,想當初程老太爺在世時他已記事,那時候偶爾也會随着程氏前去程家做客。

程大舅母與程二舅母是衣衫華貴,穿金帶銀,話裏話外皆是對程氏瞧不上的意思,言辭之尖酸,就連他一個幾歲的孩子都聽的出來。

也正是因此,所以他才會如此厭惡程二舅母以及她給的東西。

想到這些事,蘇轼眼眶又是一紅,轉身就将蘇轍抱在懷裏,哽咽道:“八郎,我誤會你了。”

“我就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我們一定要好好念書,長大之後考舉人中進士,當大官,好叫娘揚眉吐氣的!”

蘇轍連聲道:“好!”

他看着眼前面上一團稚氣的蘇轼,想着自己不當大官是不行的,畢竟他還得撈蘇轼了!

小孩子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

先前蘇轼看到蘇轍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如今卻将這些事忘的一幹二淨,甚至撅着屁股去床底下翻來翻去。

蘇轍湊了過去,感興趣道:“六哥,你在幹嘛?”

蘇轼忙活的連頭都沒擡:“八郎,你等等!”

他掏來掏去,尋摸到了他一只舊棉鞋,又從舊棉鞋裏拿出一包油紙來。

打開油紙,裏頭是已經融化的糖霜玉蜂兒。

這番騷操作,看的蘇轍是一愣一愣的。

哪裏有人大夏天将糖藏在舊棉鞋裏?

這糖能不化嗎?

蘇轼卻将這包糖當成了寶貝,喜滋滋道:“八郎,這是過年時候爹爹帶我和八姐出去買的。”

“我一直留着沒舍得吃,喏,給你吃。”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就已把僅剩下的幾顆糖霜玉蜂兒全塞到了蘇轍嘴裏。

甜!

真甜!

甜的蘇轍微微皺眉,說實在的,因并不是真正小孩兒的緣故,他并不喜歡吃甜的。

更別說因蘇轼小手裏汗漬漬的,這糖霜玉蜂兒甜中帶鹹,鹹中帶汁兒。

味道可真是……一言難盡。

偏偏蘇轼面上滿是雀躍,更是期待道:“八郎,好吃嗎?”

蘇轍嘴裏含着糖,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但還是佯裝高興道:“好吃。”

這是他來到北宋第一次吃糖了。

蘇轼是愈發高興,喋喋不休起來:“我最喜歡吃糖霜玉蜂兒了,這幾顆我一直沒舍得吃。”

“原本還想着等我《論語》全背完了再吃的……”

蘇轍看着那張雀躍的小臉,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從他知道自己穿成蘇轍後,曾多次想過歷史上關于蘇轼與蘇轍身上發生的事。

感謝鋪天蓋地的網絡,感謝風趣博學的網友,所以他才知道歷史上的蘇轍一輩子都被蘇轼所連累,說過願替兄長受過之類的話,身居高位卻在汴京連自己的宅院都沒有,俸祿皆花在了蘇轼身上,要麽是救濟蘇轼,要麽是替蘇轼打點……先前每次想起這件事,他覺得歷史上的蘇轍傻得很。

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搭在這樣一個冥頑不靈的兄長身上,值得嗎?

從前他覺得不值得。

如今他嘴裏是甜甜鹹鹹的滋味,好像有點明白歷史上的蘇轍了。

受蘇轼所累,歷史上的蘇轍都能位居副宰相,可見他聰明過人,他難道不知道若無蘇轼,自己将會仕途平順嗎?

歷史上的蘇轍是知道的。

可他卻是甘之如饴,可見兄弟倆人之間的感情是何等深厚。

幾顆糖霜玉蜂兒下肚,蘇轍嘴裏,胃裏乃至心裏都是甜滋滋的,他想,來日若他見到蘇轼有難,想必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兄弟兩個是重修于好。

蘇轼甚至盛情邀請蘇轍在他的屋子裏歇下。

蘇轍想也不想,當然是拒絕了他。

兄弟兩個感情好是一回事,可一起睡覺又是另外一回事,蘇轼活潑,夜裏都不老實,他才不自讨苦吃了!

翌日一早,蘇轍依舊沒能見到程氏,任乳娘告訴他說是程氏一早又去了長房。

他想着待會兒定要去長房看看王氏,可在去長房之前,他先去了書房一趟。

蘇洵正在為春闱做準備,認真看書,卻見着門口探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這人不是蘇轍還能是誰?

蘇洵笑道:“八郎,你怎麽來了?”

“你可是來尋六郎的?”

“六郎正在隔間了!”

只有四歲的蘇轼讀書認字不過是啓蒙而已,說白了,就是玩玩打打的,為避免耽擱他讀書,所以他每日會叫蘇轼早上在隔間溫習昨日所授內容,練上一張大字,等着他來檢查。

因蘇家上下皆知道春闱是最要緊的事,所以尋常小事不得打擾,蘇轍這也是第一次主動來找他。

蘇轍卻是搖搖頭,道:“不,我來找爹爹的。”

蘇洵放下手中狼毫筆,笑着将他抱起來:“哦,你找爹爹做什麽?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蘇轍點了點頭:“爹爹,我要糖糖。”

蘇洵替他擦去他額上的汗珠子,笑道:“好端端的,你怎麽想着要吃糖?”

他就算很少操心孩子們的飲食起居,卻也知道蘇轍不像蘇轼,蘇八娘一樣愛吃糖。

當小孩子就是好,蘇轍索性耍賴起來:“不,我就要糖糖!”

“過年時,八姐和六哥都有糖,就我沒有!”

“我要糖糖,我就要糖糖……”

蘇洵很是不解,索性便道:“好,好,我待會兒差人給你買一包糖回來。”

“不過,你不是向來不愛吃糖嗎?”

“怎麽這會子非鬧着要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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