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半個真相
半個真相
斯範被西風騎士帶走時,看到了同樣被抓獲的巴特。
對方眼中已然滿是絕望,斯範愣了愣,卻笑了。
“你會死得很慘,一定會有人收拾你。”他回頭對着尤蘿說,語氣裏全是不甘心。
尤蘿聳聳肩,意思是建議他先管好自己。
秘境空間最終還是沒能如裏布昂所願那樣徹底從蒙德消失,這裏成了最重要的一處線索地。
凱亞要押送兩個犯人回蒙德城,他招呼尤蘿和他一起回去,轉身卻發現尤蘿跟在迪盧克屁股後面,似乎很激動地在說些什麽。
他朝同伴們揮了揮手,說他一會兒就趕上來,讓他們先出發。
“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怎麽樣?”尤蘿緊跟着迪盧克,湊在他身旁問他。
“不。”
凱亞接近他們時恰好聽見迪盧克拒絕了尤蘿,他好奇地學着尤蘿湊近,問道:“你們在說什麽?要一起去幹什麽?”
迪盧克拿着手上的圖紙,聞言掀起眸看了凱亞一眼,不再說話。
悶葫蘆一個。
尤蘿和凱亞撇撇嘴,在對方的眼神裏看到了同樣的吐槽。
迪盧克不說,他們也不好再逼問,于是尤蘿跟着凱亞回了蒙德城,迪盧克還留在秘境裏。
他的周圍有不少西風騎士在調查這片秘境廢墟,而他的手中正抓着一張破舊圖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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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中央有一座半死不活的水池,池中的水如同書中描寫的古怪毒藥,水面正吐着綠色的泡泡,看起來粘稠又惡心。
原先遇到的怪物問題就這樣莫名有了答案。
這裏的水池連接着外頭的一部分水路,那些受過詛咒的怪物原來是被這裏的水影響,才會失去理智甚至出現變異。
天使的饋贈突然出現了來路不明的酒,而酒恰好是在調酒師查爾斯請假這幾天出現的,酒瓶偷取了聖潔之心的設計,酒水又被偷偷摻了這裏的污水,所以喝了這酒的人都會受到影響。
不僅是尤蘿,還有她的父親,還有蒙德城一些貪杯的酒鬼。
至于那位兼職調酒師艾倫,他大概是心虛自己為了些摩拉把來路不明的酒放在天使的饋贈的酒架上進行售賣,才會那般小心翼翼。
迪盧克把手中的圖紙放進口袋,不動聲色地走出了秘境。
如果說斯範這次的疏忽讓他們反将一軍,那麽他先前的各種行為就是被當暗處的敵人當成了猴耍。
消滅怪物後出現的地圖并非是真實的線索,實際上是敵人的障眼法。
他被誤導着去了一趟璃月,原來真正藏污之地與璃月毫無幹系。
這圖紙看似不起眼,迪盧克卻在細節處發現了不同。
那紙正是稻妻獨有的原木文紙,紙上的花紋獨一無二,他之前在稻妻的地下市場中見過。
那麽,如果斯範的定位是棋子,按照這次在秘境中拿到的圖紙線索,目的地是在——
稻妻!
他們逃回了稻妻,還帶走了昏迷不醒的捷克。
但線索到此就斷了。
除非西方騎士團能從斯範和巴特口中撬出些什麽。
天已經擦黑了,人在忙碌時會發現時間過得極快,他們跟着西斜的午後陽光一路來到郊外,明明抓獲了兇手,卻沒來得及欣賞最絢爛的晚霞。
迪盧克站在崖邊,想起尤蘿走前問他能不能帶她一起尋找線索。
她其實特別聰明,看見那池水和滿地的酒瓶就猜到了許多真相。
今晚的月亮還是很圓,只是月光不再詭異晃眼,而是變回原本那皎潔柔和的模樣。
白光浸在風裏,風吹過時撫平了迪盧克微微皺起的眉頭。
不知為何,他突然有種想要前去蒙德城捉住尤蘿問一句“就現在,走不走”的沖動。
尤蘿從始至終都有着那樣莽撞又熱烈的靈魂,碰撞于他這些年在心裏築起的銅牆鐵壁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
回到蒙德城已經接近晚上八點。
尤蘿沒想到會在騎士團門外迎面遇上父母親。
現場的氣氛完全凝固了。
父親坐在輪椅上,他的腿上蓋着一層薄薄的絨毯,母親站在他身旁,另一側是迪奧娜。
他們在西方騎士團門外等她。
不,應該是等她和斯範。
尤蘿向前幾步,見父母親的目光徑直略過她落在斯範的身上。
好吧,她想多了,這回主角不是她。
尤蘿接過迪奧娜遞來的瓶裝熱可可,雙手捧着杯身猛猛喝了一大口。
微涼的身子倏然熱乎了起來。
有時候可可比酒精更适合溫暖身心,尤蘿吧咂着嘴,朝迪奧娜笑了笑。
迪奧娜回她一個笑容,退後半步和尤蘿并肩,她拿手指悄悄指了指福特蕾和盧布尼。
“我被迫說了一些真相。”她打了個只有尤蘿看得懂的手語,“他們知道斯範是誰了。”
沒關系,尤蘿搖搖頭。
他們遲早會知道的。
遠處站了不少好奇的蒙德民衆,他們三三兩兩地站着,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這個人好眼熟啊,你有沒有覺得?”
“是啊,我知道的,就是上回說自己是暗夜英雄的嘛!怎麽被抓起來了?”
“我還以為他是在保護別人的時候受傷死掉了呢!消失了這麽久,居然還活着,這是犯了什麽罪要被抓走了?”
“不是我說,你們當時還真信他說自己是暗夜英雄嗎?看着都不像吧,你看看他的眼神,多可怕。”
……
他的眼神,多可怕。
如同毒蛇窺伺,如同野獸盯視。
“艾博倫。”
尤蘿聞聲看向了身前靜坐的父親。
“我們聊一聊吧?”
也許是被“艾博倫”這個名字刺激到了,斯範眼中的恨意一閃而過。
“滾開吧。”他被抓了還依舊狂妄,他扯了扯嘴角,“我可沒資格跟你這個大人物聊聊。”
“端正你的态度。”凱亞伸手敲了一下斯範的後腦勺,被斯範狠狠瞪了一眼。
凱亞裝沒看見,轉頭朝盧布尼夫婦滿面春風般笑了笑:“外面起風了會冷,我們進去說,如何?”
騎士團裏果然暖和不少,斯範被壓到了審訊室,巴特則被帶到另一間禁閉室裏。
面前的桌子前有些礙眼,凱亞把它搬開了,于是盧布尼和斯範面對面,中間再沒有外在的東西阻擋住他們。
阻擋他們的是內在的心病。
福特蕾點頭謝過凱亞為她搬來的木椅,她坐下來,兩手放在膝蓋上,安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時隔太多年,那個滿臉稚氣的孩童已然長成大人模樣,他的頭發還是天生的自來卷,膚色卻從原先的白變成了淡淡的土黑。
看來他在外頭吃了不少苦。
似乎感受到停留在身上的目光,斯範擡起了眼,和福特蕾對視。
福特蕾溫和地笑了笑,他移開眼。
空曠的審訊室裏只剩下盧布尼夫婦、尤蘿,凱亞和一個記錄員。
“我什麽都不會說,你們就死心吧。”
“艾博倫……”
“別叫那個名字!”
盧布尼才開口,就被對面的斯範出聲制止了。
“你叫這個名字,讓我覺得很惡心。”
艾博倫,他早就死了。
“我們找了你這麽多年,你還活着就好。”盧布尼已經意識到平靜的對話無法進行,他垂眸想了想,似乎是覺得可惜,嘆了口氣。
斯範是在他嘆氣的瞬間再次看向他的。
“你嘆氣?”他歪了歪頭,眼中突然燃起了一團火,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為什麽又嘆氣?從前你就習慣對着我嘆氣,好像我是什麽永遠成不了材的廢物,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有所成就?盧布尼,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斯範擡高了音調,話裏帶着毫無掩飾的責怨和憤怒,尤蘿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被一旁的凱亞擡手阻止了。
別再刺激他了。
然而這個細節落在斯範眼中,變成了赤裸裸的看不起。
“盧布尼,你瞧瞧吧,你身後站着的就是你那個沒用的女兒,我才不是廢物,她才是,你看清楚了!從前你不重視我,現在我也不需要你再重視了,我會找到我的價值!我……”
一條毛毯飛起,不偏不倚地罩在了斯範的臉上,他喋喋不休的嘴停住了。
尤蘿感覺耳邊猛地一清淨,佩服地朝福特蕾豎了個大拇指。
還得是母親,做事根本不會拖泥帶水。
盧布尼腿上的毛毯轉移到了斯範臉上,他先是一愣,随即輕輕笑了。
于是斯範低頭揮開毛毯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家庭美滿和諧的景象。
他咬了咬牙。
“艾博倫。”盧布尼堅持叫斯範為艾博倫,他盯着斯範的雙眼良久,然後開口,“我并不是準備來和你講大道理的,只是福特蕾和我想象過,如果有一天能再見到你,你一定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
“只是現實和我們的想象相差太遠,這讓我們感到一些遺憾,至于你想要得到的愧疚和道歉,很抱歉,我們沒有。”
“福特蕾和我從來沒有虧待過你,我們一直都是把你當作親生孩子看待,我不知道你所謂的偏愛是從何而來,但我們親眼見過你撕掉尤蘿的作業本,踩壞她的長笛,在她的新裙子上抹泥巴,還有,掐死了她抱回來的小貓。”
尤蘿的雙眼突然瞪大了。
“艾博倫,你記得吧,福特蕾和我也曾經積極和你溝通過,我們也以為你會改過的,哪怕你失蹤,我我們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尋找你,我們期待着有一天再見到你。”
“但不是以這樣的方式見到這樣的你。”
他們的等待并沒有歲月流逝而消減,而是變成了更加具象化的期盼。
然後歲月開了個玩笑,說眼前如此才是真實。
“我們對你很失望。”
接下來,西方騎士團會讓他得到該有的審判和懲罰。
直到審訊室裏的其他人都走完,這裏只留下斯範一個人。
他的雙手被綁在椅背上,身前和身後都是無盡的黑暗。
時間在此刻仿佛突然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傳出一聲笑,随後又是一聲難以抑制的嗚咽。
……
尤蘿走出審訊室後發了很久的呆。
福特蕾坐在她身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母親。”
尤蘿看到迪奧娜站在門外朝她揮手,說自己要先回一趟酒館,她點點頭。
“那些事情我和你父親沒有告訴你,很抱歉。”福特蕾說,“那個時候,我們以為艾博倫會改過自新。”
尤蘿沒有接話,福特蕾便繼續說下去。
“我們沒有和你說過吧,艾博倫其實是我在蒙德城邊的草堆裏撿到的,我們把他帶回家,你才出生沒幾天,我們就說讓他當哥哥,你來當妹妹。”
“家族的人一直和我們強調,外來者不能冠弗洛雷斯家族的姓氏,但你的父親争取了整整七年,才把他的名字寫進家族名冊裏……”
尤蘿坐在柔軟的沙發裏,聽着福特蕾講述着那段與她無關又有關的歲月,胸腔中積壓的憤怒不快漸漸化作了淚水。
她的母親和父親做了這麽多努力,到頭來變成一場鬧劇一場背叛,他們怎麽都不計較呢?
福特蕾見尤蘿哭,笑着給她擦眼淚。
“你怎麽這麽愛掉眼淚。”她調笑尤蘿。
“心疼你們。”尤蘿說。
“不。”福特蕾搖搖頭,臉上是尤蘿沒見過的認真,她說,“尤蘿,你要記得,不論是你還是我,我們永遠都在成長的路上,這些事情對我們而言,也是成長過程當中的必選項,是我們要付出的代價。”
“所以,不要為此流下傷心的淚水。”
“那父親的腿……”尤蘿很擔心。
“那是因為不小心跌了一跤。”
“但我白天聽到你們和那些人争論的話了,母親。”
福特蕾突然語塞了。
“我去問問斯範,一定能問出些什麽,我知道一定是他!”尤蘿起身就要往審訊室裏沖。
“尤蘿!”
凱亞進門時恰好撞上她,他伸手将尤蘿拉住,問她要去哪裏。
“去找斯範,找他要解藥治好父親的腿。”
“你不用去了。”凱亞反手将門關上,把她帶出了房間。
“為什麽?”尤蘿擡頭,問凱亞,“什麽叫不用去了?”
“他只說了兩個字,稻妻。”
尤蘿怔了怔。
“其他呢,沒有了?”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