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客廳裏靜悄悄的,書房傳來鍵盤敲擊聲。趙昭往廚房了一眼,鍋裏是包菜炒雞蛋。

挂好外套和包,她磨蹭到書房門口:“我回來了,先吃飯呗。”

“你先吃,我寫完再吃。”

“還多久?”

“還得寫一陣。”

趙昭出去盛了碗飯菜,想想還是憋不住,倒回來問:“你今天陪蘇靜語上醫院什麽情況?”

因為單位有事需要加幾天班,之前又答應了蘇靜語的請求,趙昭就讓孫予博抽空代勞。

孫予博邊打字邊笑:“我說今天怎麽這麽關心我。”

“哎呀,你快說嘛。”

“她兒子有先天性心髒病,專家意思是很難治。”

“懷的時候沒查出來嗎?”

“嗯,好像他這個比較隐蔽。”

産檢都不一定可靠,攤上這種事只能自認倒黴。

他繼續說:“她挺崩潰的,一直在哭。”

“周霖怎麽沒陪她來?”趙昭氣憤。

“周霖不是加盟了個麻辣串店面麽,她說是照顧生意,走不開。”

“關一天又能怎樣?”

“商場扣錢,一天一千。”

現實的壓力擺在面前,蘇靜語必須獨自面對噩耗。

看着微信上蘇靜語發來的感謝消息,字裏行間完全看不出她遭受了這麽大的打擊。趙昭知道她在自己面前一直保有一份傲氣,即便沒有加班,或許讓孫予博去也更合适。

年底辦婚禮,他們都主張簡辦,請的親戚朋友不多,周霖和蘇靜語錢到了但人沒到,托同學捎來的。

他們包了1000塊,是當初趙昭給的禮金的兩倍。

“怎麽給了這麽多?”

“這兩年經濟好,禮金也水漲船高,記好了,以後她家有事再還回去。”孫予博媽媽說。

兩人請了婚假,不長不短,國外蜜月是不用想,他們就近找了個冷門的地方。百分之八十的旅游規劃都是孫予博做的,他問趙昭的意見。

趙昭說:“有人安排操心,我絕對不挑剔的。”

“行,我老婆這性格,天生就是享清閑的。”

“那是。”她嘚瑟。

在度蜜月期間,趙昭收到過蘇靜語的一條消息。

——不好意思老同學,實在手頭緊,能不能把禮金退一半。

趙昭二話沒說給對方退了回去。

完成了結婚這樁人生大事,雙方父母緊接着就開始了無盡的催生。

什麽“老了再過兩年就帶不了孩子了”“大齡産婦生産危險”等等理由兩人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但是想到蘇靜語的遭遇,趙昭一直下不了決心,更何況兩人現在還沒有屬于自己的房子。

孫予博父母倒給了一筆不菲的首付款,但距離在首都安居還是杯水車薪。

他倆開始密切關注新聞和房價走勢,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以後房價只會越來越貴,以他們的工資想要住在一個好地段幾乎要從幾千年前開始打工才有希望。所以經過一段時間的商量,他們在首都郊區買了一套二手房。

位置距離市中心遙遠,通勤至少要接近兩個小時,環境面積裝修什麽的更是跟蘇靜語原來的房子沒法比。

但當搬完家,累得腰酸背痛躺在沙發上起不來的那一刻,看着天花板上新換的水晶吊燈,兩人不約而同地感嘆。

“還是有家好。”

“金窩窩銀窩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窩。”

——

有了房子,在首都定居後,趙昭夫妻二人和家鄉小縣城之間的聯系,像是牽引着風筝的游線,幾乎只剩下過年回一趟。

“都說不用忙了,每次還整這麽多菜。”回到家,趙昭就變成了女兒的角色,撒嬌、說話肆無忌憚。

“這哪裏算多。”趙媽媽又數落,“一點眼力見沒有,都是予博給你慣的。”

一家人聊着春晚的節目,紛紛表示一年不如一年,但每年都不落下,還是得看。

恍惚的,趙昭想起小時候趕年集,鎮上有一種報紙,上面印着春晚的預測節目單。她見到會買回來,大年夜對着節目單比照,有的準有的不準,不論準确率如何,都不影響她來年再買,買的其實是對年的期待。

“山上修了個廟,等明天我帶你們去拜拜。”

“明天我有事。”趙昭說。

“大過年的有什麽事?”趙媽媽不信,以為她懶。

趙昭沒解釋。

第二天,她坐上破舊得像要報廢似的鄉村公交,來到縣裏。

公交總站出門,有一個賣早餐的小店,北方的面食、粥品、小鹹菜都有,滋味很好。她高中的時候,每次上學前都會在這裏吃一頓,時間緊的話,還趕過作業。

點好菜,等了半個鐘頭,蘇靜語才姍姍來遲。

距離上次見她大概有四五年,但她外表上的變化差點讓趙昭沒認出來。

一頭黑色長發有點稀疏,發根處黑白交雜,趙昭非常清楚那是沒有及時塗抹染發劑的緣故。曾經年輕漂亮的面容變得灰黃黯淡,紋過的眉毛來不及打理,像在眉尾分了叉,過于鮮豔的口紅也遮掩不住唇上幾道缺水的裂紋,鮮紅得好像要滲出血。

亮色的外賣工作衣,肥大拖沓,完全包裹住她苗條姣好的身形。一雙灰撲撲的白鞋,前腳面能看出明顯的折痕。

看到趙昭吃驚的模樣,蘇靜語閃過一絲難堪,但很快又恢複了疲憊和麻木。

“認不出我了是吧?”她坐在趙昭對面,直接用手抓着一角餅,往嘴裏塞,“沒辦法,誰叫我命苦,沒嫁給一個好男人,要是你攤上那些事,也會和我一樣。”

沒有熱絡交談,兩人先吃飯。她的食量是趙昭的兩三倍,但卻比趙昭先吃完。

她吃完就盯着她看,趙昭也不好意思再吃,默默放下筷子,卻注意到對方手背上一道紅色的猙獰疤痕。

蘇靜語視線移到自己手上,擡起來展示給她看:“周霖拿刀劃的。我捉奸在床,打了狐貍精幾下,他就瘋了,給我打上了醫院。”

周霖?出軌?家暴?

關于周霖,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夜晚的派出所門口,他湊過來的臉上有紅色傷痕,但是渾身都透着年輕人特有的生命力,鮮活、動人。

蘇靜語憤恨地說,“我為他付出那麽多,我把他從你那裏搶過來,高考失利,在本地念個野雞大學,但是他對我好像對一條哈巴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那個時候他長得多帥啊,我去複讀班,躲在後門玻璃窗看他,前後左右全是圍着他的小女生。我怕失去他,不惜懷孕中斷學業。”

“他想讓我打胎,我不願意,他不怕我鬧,他爸是領導,可怕得要死。他大學也沒考上,所有經濟來源都是他爸,所以我們結婚了。”

“你知道他對你有多念念不忘嗎?”蘇靜語慘笑,“所有軟件裏,你有單獨分組、特別備注、永遠置頂。備忘錄裏記了幾千條想對你說的話,但他一條都不敢發。上次你來我家,我拼命想在你面前賣弄幸福,可越說卻越覺得自己悲慘。”

趙昭驟然打斷:“你們離婚了沒有?”

“沒有。”蘇靜語別開臉,不再激動。

“他家暴你,危害你的身體,為什麽還要忍下去?”趙昭不理解。

兩行眼淚滑落,蘇靜語哽咽地說:“我也不想這麽卑微。我爸媽忙着打理服裝店面的生意,從小除了嚴格要求我,沒有多一句的關心。我被人欺負,回家哭訴,他們只是叫我躲遠點,別惹事。可是周霖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一次又一次救我。我問他是不是因為你,他說,‘跟她沒關系,不論多少次,你被欺負了就找我。’”

那個夜晚,趙昭對周霖說的話再次湧上腦海。

——“周霖,如果讓我回到過去,哪怕一千次,一萬次,我還是會選擇幫你。因為這是我做人的原則,跟你無關。”

“他不愛我、父親入獄、財産被沒收,甚至經商失敗、出軌、家暴,但只要想到當初他說要保護我時堅定的樣子,我就沒法離開他。”蘇靜語擦幹眼淚,平複了語氣,“我今天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

“什麽?”

蘇靜語低着頭,羞恥又屈辱地說:“孩子沒錢買藥,麻煩借我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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