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第三十二章逃避【三】

第三十二章 逃避【三】

天際最後倔強的白色終于還是被吞沒在黑暗裏,無垠的夜是恐怖的巨口,冷漠無情。它背後的神明用他淡漠的雙眼注視人間的悲喜,無視人們的祈禱與哀嚎。我曾經也對舉頭三尺有神明這樣的聖言深信不疑,一次又一次跌倒後,受傷後漸漸才明白我的神明只有我自己,我能夠信仰的也只有我自己,就像當年在老教堂裏的吶喊一樣,寧小白祈禱神明能夠讓他早日遇見車小小。1

我多想站起來揮舞雙臂怒斥,咆哮。讓所有人感受到我的憤怒,蘭柔他們的自私。是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是這麽複雜?人們感染了自私,最後在私欲裏死去。不,才不是!他們過得很幸福,和馬潇潇一樣,無憂無慮地生活着,他們的生活跟童話一模一樣。

“姐,有什麽話我們好好說,心平氣和地解決問題,先聽聽唐默怎麽說吧。”

任建宏沒想到蘭柔一出手就是如此淩厲的招式,讓他有些無法招架。還好蘭柔算是給任建宏面子的,冷着臉準備聽我如何說。

“唐默,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有些話說出來就好了,憋着難免會把人憋出病來。”,任建宏讓自己看起來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溫柔的聲音會讓人降低防備,哪怕是逢場作戲,也比蘭柔的冷言冷語來得溫柔。

我就像是被嫌棄了一樣,蘭柔巴不得離開這個地方,不想見到這個令她顏面盡失的兒子。

“你覺得我應該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我看着蘭柔,想從她的臉上找到答案。

蘭柔換了一個坐姿,說:“你要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取決于你,我跟你爸只能為你提一些意見。”

“所以你們的意見就是逼我複讀?一個普通的一本滿足不了你們的胃口,無法滿足你們的虛榮心,沒法讓你們出去吹噓,炫耀!不是嗎?!”

我吼了出來,我他媽的受夠了。你們自以為是的關愛在我看來一文不值,甚至是尖銳鋒利的傷害,我無處可逃。四處都是城牆阻隔,我被他們用鐵條抽打着,往他們希望的那條路上走去。

“你怎麽跟我說話!”

蘭柔猛拍桌子,一次性水杯撒了滿桌子水。辦公室裏老師面面相觑,不曾想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

“怎麽了,難道不是嗎!你問過我想的什麽嗎?逼我複讀的是你們,覺得複讀丢臉的還是你們!”

“考不上大學難道不該覺得丢臉嗎!我花那麽多錢供你讀書最後連個大學都考不上,你還有臉說了你!”

“從小到大你給過我什麽?錢錢錢,忙死忙活半輩子欠一屁股債,你就好意思,你就有臉!”

“唐默,怎麽跟你媽說話,給我坐下!那是你媽,你想幹嘛啊你,趕緊給我坐下!基本的尊重都沒有了嗎?”

任建宏及時喝止我,我也是沖昏了頭,我怎麽那麽沖動了,這些話是怎麽說出口的,可這就是我的心裏話。我活不成他們希望的那個樣子,有時候我甚至是想過直接跳過這輩子,結束這一場鬧劇。後事如何都與我無關,只要臨門一腳,從五層樓一躍而下,哪怕最後死得狼狽,可我不必要再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而痛苦。

人間不值得。

李誕這句話是到底是經歷過什麽不可告人的悲傷還是酸腐書生的無病呻吟,我不去深究,只是這句話道出了很多絕望人的無力辯駁。

我深吸了幾口氣,忍住不讓淚水湧出,真相殘酷而令人淚目,我從未在蘭柔面前與她争鋒相對,她明顯是有些不适應。從前的我總是唯唯諾諾,言聽計從。

我明白的,淚水無法止住,那就任其流淌好了,可我一定要忍住,不能哭出聲來,這是我僅存的尊嚴。

“十八九歲了,動不動就哭,丢臉!”

“姐,孩子嘛,有委屈很正常,作為父母應該多和孩子交流交流,不要一味地吼。”

任建宏忍不住嘆氣,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對此,他或許有無從下手吧。

蘭柔聽後,本欲再說幾句,許是理智戰勝了沖動,倒是沒有再說我,少見地語氣多了分溫和:“有什麽問題你就說嘛,你又不告訴我跟你爸,我們怎麽知道你想的什麽,一回家就跟個大姑娘一樣悶在家裏,話也不說。”

我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如何,我該怎麽回答?我已經不想與她争辯,争來争去不過就那麽兩句,他們根本不懂。兩個思想線不相交的人永遠無法理解對方的想法,甚至會覺得對方無理取鬧,小題大做。

剛剛準備好的話,卡在喉嚨裏被我硬生生吞下去。就算是我說了也沒用,倒不如不說。

許久,蘭柔見我不說話,幾欲發火。任建宏及時阻止,說:“唐默,你這樣不說話怎麽行呢,叫你來就是想聽聽你怎麽想的,我們好幫你解決問題啊。”

“這樣吧,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你為什麽想回家?”

“呼……”,我呼一口氣,平複一下心情。我也明白這樣不是辦法,僵持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我不再是天真的少年,謝頂昆和馬叔給我狠狠上了一課。

“我不知道我這樣繼續下去有什麽用,我到時候該到哪裏去,學醫那條路已經封死了,我實在是沒有勇氣再走另外的路了。”

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馬叔的話就不能說。

“你怎麽就是想不明白呢,身體的缺陷怎麽都沒法彌補,你為什麽就那麽傻,那麽固執呢你!你不是小孩子了,別把夢想這種東西太當回事,你明不明白!”

蘭柔的話真實到殘酷,殘酷到殘忍,殘忍到無情。

既然夢想無用,那就不要問我,我的夢想是什麽。它并沒有不切實際到我望塵莫及,也沒有高尚到受人敬仰,也沒有卑微如塵土。我只是想成為一個醫生,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扼殺夢想是多麽殘酷的事啊,或許我有一點文藝青年的矯情,可真心并不假。哪怕有人指着我的鼻子罵我迂腐,固執,不知變通。

我只是覺得可惜,覺得遺憾。跟剛開始的時候說的一樣,堅持了幾年的東西在一瞬間就沒了。固執是病,現實是藥,我只當是良藥苦口吧。

“唐默,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夢想,或者說……你曾經的夢想?”,任建宏問我。

“高考志願我全部填了醫科大學,最後因為身體原因落榜了。”

“額……其實換個角度想想,你既然與你的夢想失之交臂,那說明什麽?說明你們有緣無分,說明你們根本不合适。既然不合适,又何必強求呢?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我覺得這句話就說的很好嘛。命該如此,強求無用啊……”

“我只是不甘心……”

命,這都是命。

命啊,認命吧,唐默……

當我不再沉默,我有滿腔怒火,又與誰人訴說?看不清的未來像個撲朔的迷題,我是行走在黑暗裏的行者,是這個城市的守夜人。

【注】1:故事發生在《昔日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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