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十公裏,漫長,看不到盡頭。
哪怕時間控制在了一個夜晚的跨度上,也很難。
大部分人吃了有問題的食物後,中毒,肚子沉甸甸的,別說跑步了,恨不能趴在地上大哭一場,或者喊叫:“我要回家!我要走!你們放我回去!!”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慢吞吞猶如小烏龜一般的麥苗還側目關注了下,期待會不會真的放他們走,可沒有,只有嘭的一聲槍響,夜空下,從槍口迸發出的火星轉瞬即逝。
那聲音沒停,連着開了三槍,然後槍口對準了其中一個吓傻了的少年頭頂,問他:“你确定,要走嗎?”
遠處的‘高年級學長們’也微微變色,再不敢戲谑打鬧,步子加快,一溜煙的工夫就消失不見了。
至于麥苗,可能是從小經歷得多了,接受力尚可,在槍響的那一瞬,不是害怕,而是盯着那把槍,研究是真槍還是假槍,是能要人命的槍還是只會嘭的一聲吓人的槍。
那把槍很普通,黑色的槍管,被一張大手握着,槍體不大,但發出的動靜很大,由此,他推斷這槍可能不值錢,許是早已知道了聶家很有錢很有錢,所以對于聶家和聶家人他提高了要求,就覺得,這群人應該用的東西都是頂尖的,而不是這麽普通的,此刻盯着那把槍竟露出了一絲憐憫,覺得對方很窮。
——盡管他才是那個所有人裏最窮的。
他的眼神太直白,赤.裸裸,直勾勾,望得聶周文不得不轉頭看他,眉梢挑起,“又是你?”
正常情況下他根本注意不到這麽一個沒存在感的小孩。
年紀小在這座莊園裏是硬傷,年紀小,代表體質弱,身體素質也會遠低于旁人,根本不值得注意,說不定哪天對方自己就支撐不住了。
但奈何每一次人群之中,他第一眼瞧見的一定是他。
他長了一副美人相,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明亮清澈,肌膚白皙,高挺的鼻梁将臉龐修飾得極其标致,屬于典型的,一眼驚豔,難以奪輝。
與他人的過度緊張不同,麥苗和煦寧靜,像是一只初生的小鹿,靈動鮮活,對萬物充滿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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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對視一眼,就移不開目了。
槍口偏移,聶周文左腳踩在一塊大石頭上,胳膊壓在左腿膝蓋上,身子前傾,饒有興趣道:“不害怕?”
看着其他少年松了口氣匆匆而逃的麥苗:“……”
腦門一陣發涼,十六度的天氣,卻讓他好似從腦袋上澆了盆冰水,整個人哆嗦了一下。
對視良久,在對方真的有點不耐煩的情況下,忙道:“我年紀最小,沒人在乎我,你殺我,起不了殺雞儆猴的作用。”
聶周文以及其他教官樂了,對視幾眼,正要說話,就見到這個小身影一瘸一拐要跑走,他上前幾步,抓住了對方的後領,将這個背帶褲小朋友吊在空中,道:“你看起來膽子挺大的。”
麥苗腦子有問題了,覺得這是誇贊,還脫口而出跟了一句:“你們不就需要膽大的孩子嗎?”
聶周文一愣,旋即大笑:“對對對,省得還得鍛煉膽量。”
麥苗眼睛一亮,以為自己又被誇獎了。
只見對方下一秒,将他雙肩的兩個背帶用一根又長又細的棍子挑起,懸挂在了越野車後方,其他教官道:“得,正巧,我今天沒帶肉。”
麥苗瞪大眼,眼睜睜地看着從車子裏牽出了兩只狼犬,那狼犬像是餓極了,下車後,低着頭,周圍嗅了嗅,然後又擡起頭,目光一致的對準了麥苗。
麥苗本能大喊:“啊啊啊啊啊——”
聶周文給了他一巴掌,“閉嘴,吵死了。”
這一巴掌扇得麥苗眼冒金星,當場吐出一口血,不過不是從嗓子眼冒出來的血,是換牙期,牙被一巴掌扇掉了,那狼犬聞見血腥味兒更加躁動,雙眼猙獰的紅,爪子在地上摩擦了兩下,仿佛下一秒得到指令就要撲上來了。
麥苗做夢都沒想到會有人拿他當誘餌,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聶周文,對方聳肩:“膽子大是好,但我喜歡膽子更大點的,給你開個小竈,好好學吧。”
小小年紀的麥苗,此刻只想用網絡上學來的、粗俗的一句話罵回去:“我學你媽……”當然,他沒敢。
狼犬的牽繩被松開,它們看着頗具野性,但非常聽話,沒等到指令,再怎麽眼饞也一動不動。
聶周文等教官上了車,越野車開啓後,被木棍挑起的麥苗幾乎要滑下去了,可一滑下去肯定就要摔到地上,面對後面的兩只狼犬,他又驚又怒地抓緊了棍子頂端。
越野車疾馳,揚起一陣灰土,他在上面強烈颠簸,嗓子裏的呼喊都被震碎了,成了細碎的嗚咽,伴随着一聲尖銳的哨響,那兩只狼犬同時發出高昂的吼叫,咻的一下,就沖向前方,跟在了越野車後方,時不時地撲上空,想要抓下麥苗這個人肉誘餌。
麥苗把這輩子的髒話都罵完了。
他不後悔自己來到這個神經病莊園,也不後悔自己盯着那把破槍,只後悔自己沒有來之前多學幾句髒話,以至于現在罵來罵去都是那一句:“啊啊啊啊我操.你.媽!!!”
麥苗的悲慘遭遇被一群少年看在眼裏,他們聽着身後的狼犬的吼叫,盡管狼犬攻擊的不是他們,但依舊腎上腺素飙升,不由自主地迎風飙淚,一路狂奔!
越野車忽快忽慢,給後方的狼犬留下了足夠的緩沖,甚至有一次,那只最兇狠的狼犬真的一躍而上,猛地一下,咬住了什麽,麥苗不受控的尖叫,發出撕心裂肺讓人心顫的哭喊,越野車,副駕駛位的聶周文淡淡道:“看一眼,要是瘸了,直接丢下去吧。”
一個教官似笑非笑地回頭看了眼,又散漫地轉頭回來,笑道:“要讓你失望了,那孩子福大命大,只是被咬掉了一只鞋。”
前方還有一輛車,裏面也坐了教官,不過地位遠低于後面這一輛。
故而前面那輛車裏的作為主要督促力量,後面車裏的只是圍觀,或者說閑得蛋疼順便來監督下。
聶周文胳膊肘撐在窗上,按了按太陽穴,聽見一旁人問:“你是因為什麽被調回來的?”那人斂眸,帶着幾分試探的語氣,“五少爺的事兒?”
聶周文倒也沒隐藏,點了根煙,白色煙霧缭繞于鼻息指間,他淡淡道:“沒什麽五少爺了,都死了,死人哪裏還有什麽身份。”
一旁人不禁道:“聽說五少爺就是被車後面那小子他爹弄死的?”
聶周文嗤笑一聲。
那人又道:“難怪。難怪你這麽對這小子。”
幾人心照不宣。
聶周文之前就是被五少爺那邊選走的,如今五少爺在權鬥之中率先死掉,聶周文心情應該比誰都糟糕,他能活着回來都不容易。
對這個小孩的敵意,恐怕也只是宣洩下吧。誰讓這小子他爹是個敢對聶家人下手的蠢貨呢。
幾人的議論點到為止,說得再多點,就要命了,故而很快停下,盯着外面去了。
麥苗被放下來的時候,嗓子都啞了,虛脫無力,像只落水狗一樣趴在地上,聶周文踢了他一腳,“死了?”
他無力地揮了揮手,筋疲力盡,“你要真想讓我死,你直接給個痛快的吧。”說不定他爹在奈何橋還沒走遠,他還能去找他爹呢。
聶周文用鞋尖挑起他的下巴,強制讓他擡起頭,麥苗渾身難受,頸椎像是斷了一樣,被這麽一挑起,疼得龇牙咧嘴。
“沒人告訴你,進了聶家,你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沒讓你死的時候,你當然得好好活着。”聶周文蹲下身,笑容和藹,“小朋友,乖乖的,好好活着啊。”
“……”我放你媽的屁。
天亮的時候,一共三十七人跑了回來,加上脊椎受損且胳膊骨折的麥苗,總共完成三十八人。剩下的三個人,聶周文看都不看,讓人帶走了。
聶周文點點頭:“還可以,還剩下三十八個呢。”他瞥了一眼地上趴着的麥苗,心道,說不定等到明天,就是三十七個了。
心情不錯的他,允許了大家回去休息,但解散的時候,囑咐了一句:“我要是吹哨了,一分鐘之內,沒有出來集合的,全部算不合格哦。”
伴着這一聲,大家又恐懼又緊張地散開了,只想趕緊回房間短暫休息,又或者只為了從這個修羅面前消失。
只有麥苗,趴在一層大廳的大理石地面上,小口吐氣。
聶周文問:“幹什麽呢?”
麥苗:“等待集合。”
“那要是我一直不吹哨,你這樣算什麽?”
“算倒黴。”
“……”
聶周文還算一個盡職盡責的人,臨走,扔了兩本書過去,“自己處理下身上的傷,藥品在抽屜,怎麽處理看書。”然後獨留下原地風化的麥苗,離開了。
麥苗盯着那兩本書,沉默至極地用手翻開,看着裏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各種醫護知識,腦子一炸,再也忍不住了,怒吼:“變态都是不得好死的!!!”
最後的最後,是南野幫了他一把。
咔嚓兩下,替他将斷了的胳膊接上,又找到了藥,給他塗抹,喂他吃下。
他并不覺得南野是一個善心泛濫的好人,可對方真的在幫他。
他好奇地盯着他。
南野長得并不難看,他是這批新人裏,他唯一覺得賞心悅目的。
臉型偏淩厲,可少年的童真又柔和了那種淡淡的戾氣,原本的肌膚應該是白亮的,可能是因為有過暴曬和超負荷訓練,所以如今的皮膚呈現一種健康的小麥色。
小小少年,就非常有男子氣概了。
他問南野:“你幫了我,不怕被針對嗎?”
南野眼也不擡,“我報恩了,以後我就不欠你什麽了。”對方幫完他就起身,将他繼續扔在一層大廳,麥苗一把抓住他的褲腿,想了又想,還是求了一聲:“我想睡床。你抱我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