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麥苗在窒息之中,在耳膜被水壓迅速沖擊之中,在眼睛酸脹刺痛之中,滿腦子想的都是,他現在算不算是被浸豬籠了,就跟電視劇裏演的那樣,盡管他并不知道浸豬籠是幹什麽,是在一個籠子裏?沒見過,但猜想過那個畫面,和他這個應該差不多。
深夜,旁人都在別墅裏,可能在學習,可能在休息,可能在玩?只有他,被吊在這個木籠子裏,掙紮困難,每每被提上來後,大口咳嗽,五髒六腑都在氣體的沖擊下要咳出來了。
冬天,很冷,深夜,污水之中,涼意刺骨。
他脊椎的傷本身就沒得到救治,是南野好心,幫他看了看,胳膊上的骨頭也是對方幫他搞了搞,這會兒一見冷水,鑽骨之痛,痛得他腦袋都暈了,一面想死,一面想着要是能逃出去就好了。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電視劇裏的小宮女們都想當娘娘,如果當宮女是這個待遇,那他也宮鬥,他也要當娘娘,他要是當了娘娘,聶周文和那些垃圾教官們,統統浸豬籠!五馬分屍!就地處決!還有……淩遲!淩遲!!
再一次被吊起,麥苗像是脫水的狗,低垂着腦袋,呼吸微弱,連擡頭看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聶周文站在他面前,道:“想什麽呢?”
麥苗強撐一口氣,忍着脖子都要斷了的疼痛,緩緩擡起頭來,幽怨地盯着聶周文,咬牙切齒:“你別等我宮鬥成功了……”
聶周文滿臉問號:“什麽?”
麥苗沒力氣解釋了,腦袋又耷拉下去,等待着入水的折磨。
聶周文也不算毫無人性,他坐在那兒,拿了一副手铐,“我建議你擡頭看看。”
他的手雖然又大又粗糙,全是老繭,但很靈活巧妙,銀質的手铐鎖住後,在他的指尖快速翻動,青光寒芒一次次閃過麥苗的眼,他混亂地記着對方怎麽開的鎖,走馬觀花一般,看是真看了,忘也是真忘了,等聶周文表演完一套後,問他:“會了嗎?”
他想了想,沙啞出聲:“你掏下我口袋。”
聶周文詫異:“怎麽?”
他給旁邊教官一個眼神,那教官走了過去,套了下他褲子口袋,掏出幾枚硬幣,麥苗認真道:“打賞你的。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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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其他看戲的教官驚呆了,頓時捶胸頓足,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這小子有點意思啊!”
三三兩兩地抱在一起,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完全不顧及聶周文臉都黑了。
聶周文舌尖頂了頂左頰,氣笑了:“你最好認真學了,否則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面對如此俗套的臺詞,麥苗低了低頭,又咳嗽了幾聲,血水順着唇角哇哇流,耳朵裏除了笑聲就是各種感官刺激下的嗡鳴和崩潰。
再次入水,離死亡僅有一步之遙,教官們走了,像是認定他今晚會死了,臨走的語氣還挺惋惜,可沒人來救他,這也是麥苗第一次認識到,遇到危險,再也沒人能救他了。
他爹是不好,他爹小時候是混混,長大了又做的是下三濫,村子裏的人都罵他活着是害人,可他爹對他很好,他跟着他爹走南闖北,從來被保護得好好的。
麥苗眼睛很難受,盡管他緊閉眼皮,可依舊有水湧入,他也分不清他是不是哭了,是不是在給他爹哭喪呢,他爹經常罵他:“你就是個小沒良心的,性子寡淡得很,你這性子長大了娶不到老婆的,在這世上,你得機靈點,嘴上要會說,花言巧語明白嗎?算了,看你也不明白。”
他要是機靈點,是不是現在也不在這裏等待死亡了。
都說人不服輸,麥苗是時而覺得很麻煩,認輸得了,時而覺得很憋屈,就這麽被弄死他死了都是死不瞑目。
絕望之中,聶周文剛剛的那一系列動作重新浮現在腦海,仿佛成了他死亡幻境裏最靓麗的一幕,他有點基礎在,因為他爹很早以前就是鎖匠,他也對開鎖一知半解,故而來回幾次嘗試,他竟然真的摸到了竅門。
他在鬼門關外逛了一圈,命不該絕,從木籠子裏撲騰出來的那一刻,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覺得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真的會要命啊!
他在水底摸索到了一塊尖銳的石頭,對準那個吊着木架子的繩子就開始割,每當升起的時候,他就重新潛回籠子,繼續裝死,每當落入水中,他就奮力割斷繩子,等繩子裂開了,空空蕩蕩的吊無一物時,從遠處看,還只當還沒吊起來呢,趁着這個空隙,麥苗拼命游泳,游到了遠遠的湖的另一邊,上了岸,蹿進樹叢的另一端,捂着嘴猛烈咳嗽,惹得樹叢沙沙作響花枝亂顫。
莊園裏有巡邏隊,正兒八經的高級特勤人員,保護的是後面那棟亮燦燦的別墅裏的‘尊貴奴才’。
麥苗心跳加快,他猜,教官們肯定發現他跑走了,正在搜他,想搜索他,簡直不要太容易,随便牽條狗嗅一嗅,就能追蹤到他的位置。
要麽擺爛,要麽掙紮。
麥苗迷茫了。
正當他準備轉身的時候,咚一下,“哎喲!”一個少年被他腦袋撞倒在地,那少年張口就罵:“你沒長眼啊!”算他有腦子,聲音不大,麥苗道:“我屁股上确實沒長眼睛,你躲我屁股後面幹什麽?”本來想問句,你誰啊,但就目前來說,能出現在這個莊園裏的小孩子,應該都是‘奴才’等待選拔,批次不同而已,尤其是這少年穿的衣服還和他差不多,都是白色。
少年挽起袖子,恨恨地盯着他,“你!”
“我?”
“對,你,知不知道貴客住哪裏?”
“那邊。”麥苗指了指。
“你都不問我那位貴客是誰你就知道在哪兒?”
“能亮瞎眼的地方一看就很尊貴,你覺得莊園裏還有其他地方比那裏更尊貴嗎?”
那少年沉默一秒,“有點道理。”
兩人就貓在這裏,麥苗是因為體力透支,畢竟剛從鬼門關回來,得緩緩,所以不動彈,這少年則是看着遠處的警備力量,面色微沉,有點不敢嘗試。
少年側首,低聲道:“喂,你,把我帶到那裏面去。”
“……”麥苗擰着眉頭,他長得就這麽可靠有信服力嗎,“啊我?”
“不然呢。”少年起身,粗魯地拽起他,“看看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渾身是泥,髒死了……”他冷聲道,“你要是不把我帶過去,我現在就把你踹進湖裏,信不信?”
麥苗比他低,才到他胸口位置,又很瘦,對方真要提起他,易如反掌,而剛剛從一個魔窟掙紮出來的麥苗也着實沒力氣再在這個少年手下掙紮,他聽天由命地嘆了口氣:“你先松開我,讓我想想。”
少年松開了他,嫌棄地擦了擦手,兩人繼續蹲在了樹叢裏眺望遠方。
面對少年的冷眸,麥苗顯得很淡定,等了又等,也不知過去多久了,少年忍不住了,問道:“你想好了嗎?!”
“沒。”
“那這麽長時間你在幹什麽呢??”
“在休息。”
少年愣了下,險些一口氣噎死。他暴躁地低吼:“你是不是想死!!”
麥苗揮揮手,“我眼睛都流血了,你讓我緩緩,否則我摸瞎帶你過去啊?”
這時少年才注意到麥苗的這張臉。
年紀偏小,長相稚嫩,白皙的臉上全是髒污的泥漬,泥漬混合着眼角的血和唇角的血,透着一股腥氣。挺俊秀的一小孩兒,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糟糕。
麥苗等了等,他道:“說真的,我沒去過那邊,但之前越野,我從後山看過那個方向,後面應該是有小路的,直通別墅後方的湖水,那棟別墅周圍是有圍牆的,我們如果要順着水流進去,也不是不行。”他抓了抓頭,“比較麻煩的是,這幾天有水下訓練,會遇到不少人在水裏,萬一……”
“你是不是只有這一個方法?”
“是。”
“那就這樣。”少年沉聲道,“你帶路,我跟你走。”
麥苗抓了把他,“哎等等,我問你啊,萬一我要是被抓住了,還是因為幫你帶路被抓住了,你可得救我一把……”
“行了行了,煩死了,真啰唆!”
麥苗不是仁義,也不是被逼迫成功,單純是他記得那棟別墅離山近,要是真能過去了,他能逃進山林裏,一則在山林裏方便拖延被抓到的時間,二則他可以順着山間的路向外走。
這少年年紀輕,容資俊秀,不過言談舉止,氣度之間,頗有傲意,更甚刻薄,他像是混血兒,發絲顏色偏淡,金色一般,瞳孔也是,色淡,夜色下,泛着瑩潤的藍光。
一身打扮,便是不認識牌子,也能看出精致華貴。
只可惜,再流光璀璨,麥苗也無力贊嘆,對方的白色運動服着實繞眼,想要藏身,平添困難。
他估摸着這應該是某個大角色的兒子,反正電視劇裏偶遇皇上就是這麽偶遇的。
按照正常劇情,他幫了這個少年,不說對方對他感激涕零頗有好感,起碼萬一他被抓住了,對方也能動動手指讓人放了他。一舉兩得。
麥苗覺得自己很聰明,并覺得以自己偉大的智商,飛黃騰達的可能性很大。他甚至已經開始暗暗幻想那些可惡的教官落到他手上他要怎麽懲罰他們。
帶少年順着水流方向走,潛下湖水的時候還撞見了幾個可能正在尋找他的教官,他看見了他們,但他們好像沒看見他,只是繞了一眼,稍稍頓足,就去別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