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第 70 章

“嘭!”

槍響。

但聶明隐使勁力氣,将槍口偏移了。

麥苗撲到方煦身上,将人按在地上,“你實在恨不過,殺了他,為什麽要把自己也搭進去呢?!方叔叔要是知道了……”

方煦吼道:“放開我!”

“我不!我放開你你就去送死了!”

方煦想錄制下聶明隐殺人的視頻,他死後,會有人将視頻發到網上,給聶家重擊,一旦輿論轟動,聶家就成了衆矢之的,必遭重創。

可麥苗想不到那麽多,他做不到眼睜睜看着方煦獻祭式複仇。

他混亂極了。

前所未有的矛盾,混亂。

聶明隐起身,步履維艱,朝外走,他也知道,就算他想殺了方煦,也不能挑在這個節骨眼上,面對方煦的赴死,聶明隐避之不及,他在外面放倒了那兩個外國人,搶了一輛車,麥苗匆匆趕上,兩人當場逃了,後方還能聽見方煦的大笑聲:“你走不遠的!你會回來的!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如此篤定聶明隐撐不住,會回去求他要藥。

車子翻下山坡,兩人摔得極慘,麥苗腦袋磕到了石頭上,鮮血哇哇流,磕的那一下,腦漿都能撞出來,他本來就是脆弱體質了,這下一搞,足足坐在地上兩個小時,來緩和那種暈頭轉向的嘔吐感。

等他休息好了,一看聶明隐,慘白的臉和受傷的腿,尤其是對方現在正在瘋狂發抖,麥苗對地形不熟悉,只知道他們開車沖進了林子裏,然後翻車下坡,也不知滾到了哪兒。

這裏像是一個山谷地帶,找了找,連個水源都找不見,麥苗無奈,爬過去,拍打聶明隐的臉,試圖讓聶明隐清醒點,他一手扣住聶明隐的下颚,用力掰開,阻止對方咬斷舌頭,聶明隐兇狠地嗚咽一聲,睜開了眼,麥苗罵道:“你清醒點!”

見聶明隐盯着他,麥苗捧住他的臉,道:“你現在還有意識嗎?聽我說!藥勁兒都是一陣一陣的,最多也超不過一小時,現在有半小時了,你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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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明隐猛地一把推開他,對他怒吼:“怎麽不殺了我?!”

他又狠又兇的表情讓麥苗後背發涼,聶明隐正在狂躁期,說不準大腦在藥物的影響下,下一秒就沒意識了,把他撕成兩半也不一定,麥苗朝後退了一步,可一想,萬一聶明隐一會兒死了,那……他快步過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他不斷重複道。

方煦肯定提前錄制好了視頻,要是聶明隐死了,他就會假做自己是被聶明隐殺死的,跟着一起死,從而逼警方來調查。

可他不想讓方煦死。

麥苗心亂如麻,強制自己安撫聶明隐。

半小時後,聶明隐狀态稍微緩和了,但這也只是暫時的,誰也不知道下一波煎熬什麽時候到來。

聶明隐目光晦澀不明,微垂着眸,筋疲力盡的樣子。

麥苗抱膝坐在兩米開外的距離,低着頭,神游之中。

好久,他們都沒有說一句話,除了風吹草動和鳥叫蟲鳴,就是麥苗微弱的哽咽。

聶明隐可能嫌吵,斥道:“閉嘴。”

麥苗頭更低了。

等麥苗也沒了聲音,反而更加讓人難受,像是有無數蟲子在身上咬,越靜越多,聶明隐忍不住開口道:“莊園現在怎麽樣了?”

麥苗道:“就那樣。”

“就那樣是什麽樣?”

“亂糟糟的樣子啊。”

放以前,麥苗回話肯定不會這麽模棱兩可,但眼下聶明隐自身難保,說不準還要依靠自己呢,麥苗也沒必要忍氣吞聲,他倦懶地說:“你要想知道,自己回去看啊。”

聶明隐冷冷睨了他。

麥苗不服輸,心想,都這時候了,我還能受你的窩囊氣?

轉頭就又道:“要是先生在,就不會被這麽拿捏住了。”

這話說得直白露骨,觸及到聶明隐最忌諱的點。

聶明隐眸色深沉,扯了扯唇角,“你家先生要那麽厲害,怎麽最後也死在這種東西上了?”

“他是因為病了,才死了。”

“那也是死了。”聶明隐譏笑,“他厲害,什麽都能挺過去,有本事,最後那一遭也挺過去。”

“那你有本事以後別生病別死啊。”

“我稀罕?”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幼稚地鬥嘴。

在這個破山谷裏回蕩着對方的嘲諷與詛咒。

天色暗沉,夜幕降臨,麥苗問:“這山裏會不會有野獸啊?”

“有啊。”聶明隐嗤笑,“等一入夜,就全出來了。”

麥苗緊張地左顧右盼,見聶明隐輕松的樣子,恨恨道:“你裝什麽裝,要是野獸出來了,你也得跟我一起被咬死。”

聶明隐自嘲一笑。

沒有水沒有食物,泥土味重,又像是要下雨,他們仰頭就是天,低頭就是土,一旦下雨,絕對成了落湯雞,麥苗跑出去找了找,看見了一個狹窄的洞穴,說是洞穴,也不是,只是一個凹陷進去,弧度較深的一個空隙,他将裏面的泥土和污水刨出來,正要安穩地坐進去呢,一看,聶明隐還在那邊,又罵罵咧咧地跑了回去,“我就說讓你早點做康複訓練,先生都死多久了,你還裝個什麽勁兒啊,你看,現在礙事兒不,我可是病患,你指望一個病患扛起你嗎?”

如果說聶明隐除了被人說不如聶先生這個逆鱗外,還有什麽逆鱗,那一定就是腿傷。

他面色冷了許多,麥苗可不慣着,眼看天要黑了,萬一一會兒分不清方向找不到路就麻煩了,他嘴裏嫌棄,手下動作卻快,半扶半抗,帶着聶明隐朝着那邊就沖去,跌跌撞撞,坎坷艱難。

将人塞進洞穴裏,他也鑽了進去。

如此閉塞狹小的地方,兩人四肢都無法伸展開,只能蜷縮在一起,雨滴落地,麥苗長出一口氣,“衛七應該知道我們的坐标方位。不過……”他猶豫道,“他很可能不會派人來救援,一旦派人過來,肯定就暴露了我們的位置,你啊,你現在就是個香饽饽,誰都想弄死你,就算現在我能帶你回去,也得掂量着外面有沒有人,所以也不知道衛七什麽時候能擺平外面,我們什麽時候才能熬出去。”他歪着腦袋,“在此期間,我們友好相處,我幫你熬過痛苦期,而你,別出任何事兒,好好活着。”

“做這麽多,只為了保下他?”

“不然呢?”麥苗笑,“總不能是出于你把我搞得半死不活不人不鬼還要對你善心大發?”

麥苗手托腮,聽着耳邊淅淅瀝瀝的雨聲,自言自語道:“他和我不一樣,我就這樣兒了,混着得了。但方煦他明明能有更好的未來,應該是光明的璀璨的,而不是因為你們這些……”人渣,“因為這些事情毀了自己,為你們陪葬。不值得。方叔叔臨死前的幾天,和我說,求我盡可能保住方煦。”

夏日的雨,涼爽清透,谷裏的雨更是帶着撲鼻的自然清香,心曠神怡。

深夜,聶明隐又發作了一次,麥苗把他拖到外面泥地上,用力安撫,他不斷重複:“很快就好了,再忍忍,沒事的,你是誰,你可是聶明隐啊對不對,多少年都忍過來了,還能在乎這點磨難?”不過也有暴躁的時候,會一邊安撫一邊罵:“活該啊,這就是你應得的報應,你折磨別人的時候怎麽不想想別人難不難受呢。該!”

後來累了,索性直接把人抱着,輕輕拍打他的後背,“乖啊。”和哄小孩子一樣,雖然行為莫名其妙,但對聶明隐是有用的,他似乎很受用這種安撫,麥苗将其歸結于缺少父愛。

他抱着聶明隐,對方一身熱汗,閉上了那雙猩紅的眼,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蟄伏。

仔細說來,他和聶明隐認識的也夠早了。他見過太多種聶明隐的樣子了,優雅矜貴的,溫柔和善的,冷若冰霜的,心狠手辣的,總之,就像是數張面具,在聶明隐臉上來回切換,誰也不知道下一秒的聶明隐是什麽樣子,可現在這樣,脆弱無助的,頭一次見到。

聶明隐問他,聶先生當初也是這麽度過的嗎?

麥苗說,聶先生是關在房子裏獨自承受的。

聶明隐眼神一黯,“我确實比他差遠了。”

麥苗撒謊了。

聶先生也失控過。

失控後,他們産生了關系。

不過這個他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說才不說的,他是生怕說了,讓聶明隐誤以為,可以通過那個途徑來緩解痛楚。他可不想給自己沒事兒找事兒。

連着兩天,聶明隐一秒沒睡,也沒吃東西,當然,沒吃也是因為找不到食物的緣故,這林谷寸草不生,想找個野果都難,能喝上水都是靠下了點雨,坑坑窪窪積攢了水,才能嘗兩口。

那水不幹淨,麥苗喝了都鬧肚子,更何況現下比他還能虛弱幾分的聶明隐呢。

那晚,聶明隐已經深度昏迷了,他自己都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他迷迷糊糊嘟囔着什麽,聽不太清,但語氣可憐極了,像一個被抛棄的小孩子,麥苗見勢,感覺再這麽下去,就算不被外面人殺死,聶明隐也可能直接死在裏面,他想找找出去的路,要起身,聶明隐一把拉住他,拽得死緊,昏昏沉沉地說別走,別走,一聲聲,發顫,仿佛怕極了被抛棄,細密的睫毛低垂在他眼下,整個人都透着無助。

麥苗好聲好氣地說:“我得找找出路,帶着你不方便,你讓我先出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

聶明隐不撒手,力氣還挺大,麥苗生氣了,“你松開啊,你再不松開我把你手剁了!”

聶明隐眉頭微微蹙起,近乎于哭嗓地說:“爸……別不要我了……”

麥苗頓住了,抿緊唇,深深嘆了口氣。

老聶啊,都是你造的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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