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注一擲
"你這臭丫頭,怎麽連說話都沒頭沒尾的。"冷延霆拿筆的手一頓,從一摞軍務中擡眼看向門口的女兒,聽到冷暮雪的問話心中咯噔一聲,但卻還是默不作聲,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爹,你還要瞞我到什麽時候?女兒已經……什麽都知道了。"冷暮雪緩緩的走近冷延霆,原本清澈狡黠的眸子第一次失去了笑意。
還記得娘親去世時就曾告訴過她一定要開心,要笑,所以自從那日起她就面帶着笑容,即使有不快也不會露在表面,可是現在,她卻笑不出來。
她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可聽到了冷延霆這樣的推脫之詞,心,頓時沉入了谷底,倒是像極了外面的天氣,滿帶英氣的俏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缺心少肺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與沉穩。
"雪兒,你不懂,眼下皇帝克扣将士們拿命換回來的糧饷暫且不說,對待三軍将士更是猶如牲畜一般,生怕我們會篡權奪位,既然如此,反給他看又如何,既不當人,何必聽其軍令。"冷延霆在提到皇帝時,眼神一冷,周身散發着濃重的戾氣。
"此事我心意已決,無需在議,你且回去吧。"在他手中握着的狼毫頃刻間斷為兩截,他卻渾然不自知,這一仗,他是必須要打的,不論輸贏,勝者為王,敗者寇,這個道理他明白,并早已為之做好了準備。
"爹,你半生戎馬,辛辛苦苦的為浩竹守着這錦繡山河,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怠慢,可如今,這一切什麽時候就變成這樣了呢?"冷暮雪黑色的瞳仁閃過一抹難以置信,冷延霆的舉動不由得讓她一怔,何時他的執念竟如此之深了。
她垂了垂眼睑,再擡眸時卻多了一抹決絕,她緩緩的開口,一字一句的又繼續勸阻,"爹,女兒出生于将門,不曾畏懼過生死,但也明白作為一個軍人的天職,如果你們真的要這麽做,那可曾考慮過那些普通将士的家人?你們真的願意讓你們用生命拼來的功勳付之一炬,在青史上留下一抹敗筆麽?還請爹爹三思啊!"
"不必多言,我意已決,來人啊,帶小姐下去休息!"冷延霆握了握拳,複又松開,他的聲音冷硬,不容商量,攜帶者內力的大掌一揮,房門應聲而關,他不忍再看侍衛将冷暮雪架出去。
"你們不是我的對手,讓開!"冷暮雪沒有想到冷延霆會讓人将她架出去,眸色頓時一急,手掌化為手刀利落的打在侍衛的身上,冷聲一呵,侍衛躲閃不及,捂着胸口後退了幾步。
冷暮雪利落的撩起身上白衣,重重的跪了下去,神色肅然,看着緊閉的書房,冷然開口,"還請爹三思而後行,聽女兒一言,如若爹爹不回心轉意,那女兒便在此長跪不起!"
"……"房門內的冷延霆站在窗前,嘴唇緊抿,定定的注視着窗外的冷暮雪,眼神複雜。
兩個時辰後,一貧如洗的天空中不知在何時竟降下了零零星星的幾片雪花,落在了冷暮雪的臉上,她伸手出蔥白如玉的細指輕輕接過,雪片落在她的手上頃刻間便化作了水。
冷暮雪的唇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怔怔的看向天空,良久,輕生呢喃着,"下雪了,想必妝心定是會很歡喜的罷。"
雪越下越大,只是片刻的時辰就已經是大雪紛飛,整個京城皆被白色所覆蓋,街上只有零星幾個步履匆匆的百姓和一群正在相互追逐玩鬧的孩子。
不染纖塵的雪像是片片鵝羽,擋住了冷暮雪的視線,悠悠的落在冷冰冰的灰色瓦楞上,倒是顯得格外的和諧,只是有些不同以往的冷清。
"小姐,将軍那裏自有定奪,萍兒求求你了,小姐先起來吧,要是再跪下去腿會廢了的!"雪芷心疼自家小姐,撐着一把紙傘小跑到了冷暮雪的跟前,眸中含淚,為她撐起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冷暮雪如墨的青絲上已有斑斑點點的雪片,一襲的白衣早已與這雪景融為了一體,雖然膝蓋已經沒有了知覺,渾身早已麻木,可她卻渾然不覺,神色木然,定定的注視着那扇緊閉的房門。
殊不知,這一道木門的背後竟是正邪的抉擇。
"如果爹肯聽我一言,那麽廢了我這一雙腿又有何妨呢。"冷暮雪如桃花瓣般好看的眸子也染上了一層霜雪,聲音淡然飄渺,似是在對自己說,又似是對雪芷說,她的眸子中流露出了不同以往的堅定。
她自小便熟讀兵法,文韬武略無一不會,琴棋書畫也略有涉足,她早已做好了成為浩竹國第一個女将軍的準備,可如今,冷延霆卻生生違背了他的諾言。
冷暮雪眉頭一皺,聲音有些失望的對着房門大聲道,"爹,你教導過女兒何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此行必定兇險萬分,九死一生,為何不聽女兒的勸阻,定要孤注一擲?女兒不懂,也不想懂。"
"爹,女兒自小便沒了娘親,不想再失去爹,你告訴過女兒長大後要成為國之棟梁,為國盡忠,可如今卻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可有想過女兒的感受?"冷暮雪眉眼低垂,兩行清淚滑落臉頰,眸中騰起一抹期盼,期盼着這道書房的門會打開,父親會從裏面走出來,像往常一樣慈愛的撫摸着她的頭。
可是,這世間沒有假設,也沒有如果。
書房內,冷延霆的副官站在身策,拱了拱手,"将軍,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将軍一聲令下。"
冷延霆放在桌上的手緩緩握成了拳,凝望着窗外跪在雪中的女兒,牙關一咬,他有片刻的猶豫,但是轉念想到了三軍的将士還都在等着他,拿過藏在暗格中的盒子,将剛剛提筆留下了一封信與一枚狼牙狀的玉佩放入其中。
轉身,從書房的密道中離開,沒有回頭,也沒有一絲的不舍。
漫天的飛雪整整持續了一夜,夜晚,一貧如洗的天空中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墨色的輕紗,朦胧之間竟看不到一顆星辰,就連月亮也若有若無的,而冷暮雪也執着的在雪中跪了一夜,雪中那道孱弱的身影搖搖欲墜,牙齒雖然在打顫,可她卻依舊固執的跪在原地。
"今日東方帝星閃耀,伴随在西南的臣子星卻已然失去了光澤。"易子軒緩步走到涼亭,擡頭夜觀天象,嘆了口氣。
"皇宮那邊已經開始了?"宮墨宸好看的鳳眼似是被易子軒放在一旁的提燈點亮,折射出了點點光芒,他并沒有看易子軒,而是很認真的注視着眼前已經結冰了的水面,一雙鳳眸平靜深邃,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