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等所有蟲都走了,葉悄才拖着身體回了宿舍,他太累了,躺在床上蒙住頭就睡覺,可是光怪陸離的夢境讓他睡不踏實,他驚喘着醒來。
是黑夜,明明睡得很沉,卻仍然打不起精神,葉悄看了會兒月亮,蜷縮起來繼續睡覺。不知多久,葉悄感覺臉上有濕漉漉的感覺,勉強睜開眼睛,居然是路因希亞,金發垂在床邊上,拿着一塊濕毛巾,動作溫柔地擦他的臉。
可是路因希亞眼眶紅得厲害,拿着濕毛巾的手也微微顫抖着,猝不及防對上葉悄的眼睛,他沒有躲,只是微微別了下頭,胸膛小幅度的起伏着,呼吸粗重的像含着戾氣。
他在哭……?還是在生氣?
明明路因希亞什麽都沒說,葉悄卻覺得空氣像凝結水珠似的陰冷,他覺得害怕,翻過身轉向裏面,路因希亞冰涼的手從後面搭在他肩膀上,聲音堪稱輕柔:“雌主,轉過來,我想看着你。”
他怎麽拉葉悄都不回頭,葉悄猜自己現在很難看,衣衫不整出現在別的蟲眼前,也不禮貌。
“雌主。”路因希亞語氣還算平緩,“還沒有擦完,你臉上不是血就是泥,有點感染,傷口腫了,很嚴重。我給你塗了藥,你慢一點轉過來,我就快要幫你處理好了。”
葉悄猶豫着要不要聽他的,太狼狽了,他們就僵持起來。幾秒鐘後,葉悄還是認輸了,轉了回來,抖着睫毛閉上眼睛,手指極其緩慢地:【求求你,別問我為什麽。】
路因希亞的呼吸明顯屏住了一瞬,緊緊抿了下唇。
葉悄不想說,他已經是軍校生,不能遭遇一點挫折就垂頭喪氣吓得退學,哥哥們會對他失望。而對其他蟲訴苦,尤其是對一只沒有和他感同身受過的雄蟲,哪怕是路因希亞,他自認也做不到。
路因希亞沒有任何質問,慢慢的俯下身,握住他的胳膊,輕吻在他額頭上。冰冷的嘴唇讓葉悄額頭有一瞬間發麻,他睜開眼睛,睫毛不留神輕掃過雄蟲的下巴。
太近了……
路因希亞微微擡起上身,摸了摸他的臉頰,瞳孔不停收縮又放大,指尖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然後收斂了情緒,繼續用幹淨毛巾擦洗他的皮膚,溫聲說:“再塗一遍藥,乖一點,別亂動。”
葉悄松了一口氣,伸開脖子讓他塗藥。他有時候讨厭時刻都不動聲色的蟲,好像宇宙崩塌了也沉得住氣,有些死氣沉沉。但這一刻他無比慶幸路因希亞就是這種雄蟲,如果他咄咄逼問,葉悄會變成寄居蟹,躲進安全的殼子裏。
【你在這裏坐了多久?】葉悄鼓起勇氣,擡起眼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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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大概有兩天。”路因希亞頓了頓,語氣落寞,“兩天你都沒有睜眼,我快吓死了。”
葉悄想,原來我睡了這麽久。可能是失血過多,身體太疲憊了。
“別再隐瞞了,雌主,”路因希亞的臉色很差勁,纖長睫毛垂下來,遮擋着半幅眸光,嘴角微微下壓地抿着,低聲說:“我有事離開第一軍校兩天,就有蟲迫不及待對你下手。我想不會是第一軍校的同學,他們對你還算好。是拉斐爾,還是菲林,維克多,或是其他雄蟲?”
路因希亞猜的很準,也有可能是同學們之間已經傳開了,葉悄這幾天都睡着沒想出門,精神狀态不太好但還算穩定,也是得益于此。
葉悄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心裏很猶豫,頭在枕頭裏埋了埋,脖子上的傷口被牽動,但早就結痂了,所以只有鈍痛,皺着眉,又被路因希亞的手指撫平。
肩膀上的傷也應該結痂了,那裏清清涼涼的,也上了藥。不知道路因希亞看見會怎麽想,那只蝴蝶畢竟是他留下的小玩意兒,還挺有趣的。
葉悄還是決定不回答他了,打了個哈欠,疲倦地比劃着:【我困了,想睡覺。】
葉悄不想問路因希亞是怎麽找到他的,也不想問你怎麽來、要怎麽走,眼睛一閉就又睡了過去。
他感覺路因希亞攥着他的手,一直在拉着,力氣很重,但重了一下就又輕了,緩緩撫摸着他的指頭,用指腹擦過他的指甲蓋。
葉悄想,路因希亞真的很溫馴,沒有再問他,葉悄很安心,也有點遺憾。他真的很溫柔,可是他越溫柔,葉悄越不忍心讓他也受到類似的傷害,能離得越遠越好。
這次睡足了精神,葉悄醒來後,路因希亞依然在床邊,看樣子是沒走。見他醒了,路因希亞緊繃的神情一松,卻沒再問那天的事,輕聲說:“今天天氣很好,雌主再睡下去就要長蘑菇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葉悄感覺虛弱的身體好多了,也許是睡覺确實能療愈傷痛,他沒有細想,但也不想再待在宿舍裏了,他不能讓路因希亞就這麽一直陪着他,都兩三天了。
葉悄不想說,他也有點……愧疚,想補償一下路因希亞。
【好。】葉悄表示,【你想去哪裏,我陪你。】
“謝謝。”路因希亞俯身,為他穿衣服,小心避開了各處傷情,然後把他扶起來,給他梳頭發,葉悄黑色的頭發有一點長,鏡子裏的他膚色蒼白,愈發顯得瞳孔漆黑,嘴唇淡紅,氣色很差。葉悄難過得低下頭,手指慢慢動:【要不,我就不出去了吧。】
路因希亞擡起他的下颌,葉悄對上他的眼睛,他說:“雌主,你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麽嗎?”
葉悄不解地看着他。路因希亞漂亮的藍眼貓眼兒一般閃爍着微淡的光,“你答應過,要好好使用我,對你而言,我的存在就是取悅你,我不想讓你不開心。”
葉悄忍了忍,沒忍住,輕輕笑起來,【為什麽你能把這種話說得這麽坦蕩?】
葉悄沒有看見他眸中一閃而過的,猙獰的猩紅色。
路因希亞微微笑着,耳根帶着一點紅,低聲說:“不論怎麽說都沒關系,我只想讓你高興。”
他的手指戳了戳葉悄臉上的小酒窩,葉悄的笑容僵住了,卻又被他戳得笑起來,握住他的手指,想讓他別再鬧了。
路因希亞看着他烏潤潤的黑眼睛,抿了下唇,視線微不可察地移開,又忍不住移回來,膝蓋一彎半跪下來,拿起新鞋子給他穿。
他的手握住葉悄的腳,想了想,張開手掌,量了一下。葉悄覺得很癢,想收回腿,好在路因希亞很快就放開他的腳,給他套上了襪子。
葉悄溫和地等着他伺候。話都這麽說了,他也沒理由再拒絕路因希亞了。
高幫長靴一直包裹到葉悄的小腿,挂着黃金做的昂貴鉸鏈,鞋帶很長,一條一條穿進去,很考驗耐心。路因希亞的手指纖長,一根根穿梭其間,直到長靴包裹好葉悄的小腿,放回去,又拿起另一條腿。
他的手很溫暖,不像那夜那樣冰冷,握着小腿的動作很紳士,手指淺淺陷進腿肉裏。這款長靴有配套的腿環,要捆綁在長褲外的大腿中間,葉悄不好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自己來吧。】
路因希亞卻輕聲說:“我來。腿張開一點。”
葉悄咬了下唇,只好把腿張開,總覺得心跳莫名加快。路因希亞把腿環也扣在他腿上,隔着制服長褲勒出一點肉,但不礙事。葉悄莫名其妙紅了臉,別開臉,心說自己什麽都讓他做,是不是有點欺負他?
但是路因希亞貌似一點也沒感覺到屈辱,調整着皮帶松緊,一副很認真很正經的樣子。
長靴穿上後顯得幹脆利落,路因希亞扶着葉悄站起來,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嗓音微微低沉,“很适合你,走吧。”
葉悄點點頭,頂着巨大的心理壓力,跟着路因希亞出了宿舍樓。
校園裏到處都洋溢着濃郁的慶典氛圍,路因希亞今天一反常态,沒有再包裹得嚴嚴實實,扔掉鬥篷外套,和中央軍校的學生穿着一樣的白色制服,平常的校服也被他穿成了禮服,可能是他氣質好,金發藍眼,長相出衆,是蟲族萬裏挑一的俊美。
葉悄病了幾天,臉色灰白,哪裏都不太好看,想避開他的鋒芒,就往旁邊挪了挪。但是路因希亞卻拉住他的小臂,有些不滿,低聲說:“他們都在看雌主。”
葉悄搖搖頭,路過的蟲明明在看路因希亞,但他卻拉着葉悄的手,葉悄最初想甩開,後來又想,算了,沒什麽可避嫌的,他的名聲早就不好了。
他們說他應該去雌奴交易所挂牌子,說他勾引拉斐爾殿下,騷的不行。
只是連累路因希亞也要跟着被罵,路過的蟲族确實有很多在看路因希亞,葉悄猜這是他第一次把金色的長發披散下來,很惹眼。但是那些眼神說不出的怪異,葉悄猜不出來原因,路因希亞又淡然自若,拉着他看樹上剛開的花,把花放在他的肩膀上,盯他肩膀上仍在腫痛的傷疤,一言不發。
葉悄顧着看花,心情好了許多,但他現在病怏怏的,又有心補償路因希亞,于是安靜地和他并肩走在路上,說些有的沒的。
機甲戰鬥場上如火如荼,路因希亞拉着葉悄去看,看熱鬧的蟲很多,但沒有擠散他們。
維克多在那裏,看見葉悄,又看了眼路因希亞,破天荒地沒找葉悄麻煩,而是叫路因希亞去打機甲賽。他同意後,告訴葉悄很快就回來。
葉悄覺得他精神力很高,但不一定會贏,他只有他自己,對方是一個戰隊。
然而十個回合下來,維克多精神力衰竭,腿都發顫了,站都站不穩,聯隊的雄蟲看出這種情況,商量着讓維克多歇一歇,演練那天就別上場了。
維克多準備這麽久就為那一天,含恨看着路因希亞,卻不得不忍氣吞聲,說:“知道了。”
第二輪開始,路因希亞帶着葉悄上了一架新機甲,葉悄沒有機會碰過機甲,主腦進入戰鬥模式,路因希亞給他系上保護防撞帶。
一個小時過去,一場接力戰打下來,葉悄看得心潮澎湃,但是被晃的頭暈腦脹,都快吐了。
路因希亞又贏了,等他從機甲上下來,回身來抱葉悄時,葉悄臉色好了不少,冷不丁一擡頭看見路因希亞的眼睛,葉悄不禁愣怔住。
他垂下眼睛,不知道該不該當着其他同學的面被抱下機甲,那有點丢臉。
但他沒翅膀,機甲離地至少一百米以上,跳下去絕不可能。路因希亞看出他的窘迫,微微笑着,主動攬住葉悄的腰,“雌主,抱緊我,我要跳了。”
葉悄一悚,緊緊摟着他的脖子,點了點頭。
雪白寬大的美麗蝶翼飛旋,向下緩慢降落,葉悄平安無恙地站到地上,腰上握着的手也愈發滾燙了。
遠處卻有不小的動靜,葉悄側頭看過去,原來是維克多在和剛到戰鬥場的拉斐爾訴苦。
而在看見葉悄身邊的路因希亞時,拉斐爾神色明顯比剛才凝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