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煙波塢穆氏,仙門世家,傳承已久,家族中子弟幾乎人人都有那麽一兩分修行的天分,強者可達大乘,次者也能有元嬰。
身在此等世家中,若毫無修行根基,倒會像個異類。
穆狄便是這樣的一個異類。
作為穆氏子弟,穆狄生來就無修行天分,幼時玩伴個個跟着族中長輩修行,唯獨他,獨自抱着一柄木劍,癡癡望向演武場。
都是穆氏子弟,為何偏他不能修行,不能問鼎大道?
穆狄從來都想不明白。
“長老,我家穆狄還是沒有法子麽?”穆狄的父親找穆氏的長老想盡辦法,“他是真的很想修行。”
穆氏長老已然盡了力:“他絲毫沒有根骨,該練的也都教了他,每月的靈藥你們也領來喂了,人事已盡。”
既是穆氏子弟,他這個當長老的也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奈何他只是凡人,并非神仙,能想到的法子都一一試過,實在是再也想不出有什麽能幫穆狄的。
穆狄的父親也知這個道理,再次謝過長老,将長老給送出了門。
臨走前,長老也寬慰道:“你放心,我們穆氏也不是什麽拜高踩低的家族,不會因此就虧待了穆狄。”
穆狄父親連連謝過。
不能修行,穆狄就只能練練功夫,沒有修為也不影響劍法,穆狄便跟着父親練習穆氏的劍招。
一年、兩年……轉眼間穆狄就從一個小豆苗長大成了少年郎。
“穆狄,我們要出門執行任務,有些危險,就不帶你了。”領隊的師姐把她剛買的零嘴塞給穆狄,“等師姐回來再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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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狄請求道:“師姐帶上我吧!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師姐拒絕了穆狄:“不行,作為師姐,我要對你的安全負責,下次沒那麽危險師姐一定帶你。”
安撫了穆狄,師姐領着一隊和穆狄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年匆匆出門。
穆狄手裏攥着師姐給的零嘴,他等着師姐下次帶上他。
每次聽同門說起妖族是多麽詭變,魔族長相醜陋駭人,鬼族來無影去無蹤,他都想要親眼看看。
總會有機會的,不被當成易碎品保護,他也能走出煙波塢,走到最真實的世間裏去。
穆狄沒能等來下次。
同齡人漸漸地築基了,天賦佳的元嬰了,族中為了歷練他們,給他們派的任務也越來越難,危險程度更甚,他們不可能帶上穆狄,除非想害死穆狄。
穆狄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們,日益疏遠,再也聊不到一塊去。
他對所有人避之不見,師姐給他買的零嘴、師兄給他定制的護身符……盡數被他撇之門外。
“穆狄好像生我們的氣了。”師兄不會說話,更不會哄人,“怎麽才能哄好他?”
師姐也不知道,孩子大了,心思就不好猜了,還是小孩子最好玩了,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全部都寫在臉上。
穆狄躲着他們,他心道,他才不是生氣,他只是不甘心。
他是穆氏子弟,卻偏偏只能困于家族之內,不能離開煙波塢去行俠仗義,這換作誰也無法甘心的。
某天,一個渾身上下裹着白袍,連臉都不露的神秘人,在穆狄喝醉了酒回家的路上,将穆狄攔下。
“年輕人,你想要修行對嗎?我可以幫你。”神秘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穆狄将神秘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你此副打扮,藏頭露尾,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還幫我?管好你自己吧。”
繞過白袍神秘人,穆狄徑直往家裏走。
“難道你想看着你的同齡人,甚至是你的晚輩都将你給抛下?”神秘人極力誘惑,“還是說,你願意一輩子籍籍無名?”
穆狄心神動搖了一瞬,可片刻後,他拔劍劈向神秘人:“少廢話!”
他劍法娴熟,只是吃了沒有修為的虧,未能沾得神秘人分毫。
穆狄咬住牙關,眼底是掙紮的怒火。
“你看,你連近我身都做不到。”神秘人一字一句都刺激着穆狄,“要是換作你的師兄師姐他們,也許還能碰到我一片衣角。”
說完,神秘人便在穆狄的眼前消失,只餘下沙啞刺耳的怪異笑聲。
穆狄握劍的手緊了緊,直到巡邏的同門趕來,才将劍收回劍鞘。
“穆狄?你遇到了危險?”巡邏的同門也認識穆狄,不由關切道。
穆狄搖頭:“無事,遇到了個腦子有病的人罷了。”
在向家族上報神秘人和将此事揭過之間,穆狄選擇了後者。
跟同門聊了幾句後,回到了家中。
夜裏躺在床上,穆狄不禁回想起白日遇到的神秘人,越想就越是發笑,連他們穆氏長老都沒有辦法,一個不敢見人的家夥,還能有法子?若要真有法子,不如早早地立了門派,廣收門徒。
穆狄把神秘人抛之腦後,合眼睡覺。
只是在那之後,穆狄時不時就會想,萬一呢,萬一真的有辦法可以幫助他修行呢?
一旦心裏有了這個苗頭,就如同在草木幹枯的原上投入了一點火星,終成燎原之勢。
穆狄眼瞧着同齡人和自己的生活拉開差距,演武場裏的長老們教導的子弟也都變成了自己的晚輩,神秘人的話便會不由自主地翻騰上來,在腦海裏盤旋。
修行修行修行修行修行!
穆狄滿腦子都是修行,練劍也不足以讓他清空這些雜亂的思緒,反倒影響到了劍招,淩亂不堪。
憋着滿肚子的氣,穆狄散不去,只好每日喝酒,只要喝昏了頭,便不會再去想那有的沒的。
喝酒是個好使的招數,穆狄靠喝酒冷靜了很長一段時日。
直到穆狄的師兄定了親,找了煙波塢最好的酒樓請他們吃飯喝酒,一起樂呵。
席間就有人問起了親事如何來的。
“很老套的故事,英雄救美。”師兄還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一群人嗷嗷起哄。
英雄救美,多麽俗套但又美好的故事。
穆狄看着自己布滿了劍繭的手,他的手比同門粗糙,一看便知他有多賣力,可再賣力又能如何?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有英雄救美的機會,真遇到了極其危險的情況,他只能是被救的那一個。
衆人皆歡喜,獨他痛徹心扉。
隔了一段時間,穆狄在酒樓買醉回家的路上,再次碰到了那個一身白袍的神秘人。
“你真的不想修行?”神秘人又一次問他,“永遠不被人看見,永遠沒有光芒。”
穆狄心思反複拉扯,最終,他的決定是,選擇修行。
他跟着神秘人,離開了從小生活的煙波塢,去謀他的修行大道。
自此一步踏錯,步步錯,再未能回頭。
……
“就這也值得你跟着修行邪術?”孟輕舟一時之間都找不出合适的話來說。
穆狄:“你又不曾經歷過,憑什麽看不起我?”
孟輕舟耷下眼皮:“哦?”
他不曾經歷過?他經受的,是穆狄的千百倍。
穆狄尚且有家族庇護,家族從未對不起他,而自己呢?
前世沉疴歷歷在目,他也沒想過要走歪路,修邪術,濫殺無辜。
葉重雲感覺到孟輕舟不高興了,他也不高興了,冰釘發作了一瞬。
“既已犯錯,就交代清楚,我不聽你唱冤屈。”
冰釘折磨人,穆狄縮着脖子,不敢再多說。
孟輕舟似是不耐煩了,擡腳往外走:“此人你自己審吧,我懶得聽。”
葉重雲取出一件披風,是個法器,扔給了孟輕舟:“風大,你且披上。”
孟輕舟接住雪白銀紋的披風,怔了下,才道:“謝了。”
他将披風裹上,出了山洞。
葉重雲獨自留在山洞裏,繼續審問穆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