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都輕慢些, ”青羅站在殿外,小聲吩咐一幹伺候的宮人,“這兩日天熱得古怪。”
汾陽王歸京, 處置了西貝貨一事,百姓俱都津津樂道。
也不是沒人想将這西貝貨牽扯到裴良玉身上, 實在是這兩年她忙于東宮事物, 難得出行,又有裴家與齊瑄等人在背後盯得緊, 謠言苗頭才起, 就被掐了不說, 帝後二人還特意賞賜一番, 以叫她安心。
故而這天氣熱得很, 裴良玉心裏也十分煩躁, 卻不是因着這事。或者說,是根本沒空再分出心思給它。
秋娴打外頭進來,瞧見裴良玉正閉目養神,悄悄走到她身邊,換下了打扇的侍女。
“如何了?”裴良玉睜開眼, 看向秋娴。
秋娴輕聲回道:“不出殿下所料, 京城周邊的田地俱都幹了。民間已隐隐有了影射東宮之聲。”
裴良玉攏在袖子裏的手緊了緊, 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她輕撫着肚子, 蹙着眉:“另派些人,好生注意着民間輿論, 本宮這心裏,總有些不安。”
秋娴手上動作一頓:“殿下可是有些別的擔憂?”
“有備無患罷了, ”裴良玉不敢将心中的憂慮盡數說明,便只在面上全做是對齊瑄的擔憂。
這天旱了一月, 便有東宮的謠言出來,若說背後無人,又有誰敢信。平白無故的,誰會往東宮頭上散布這種謠言呢?
無非不過是前朝餘孽,又或是那幾個有異心的皇子。
只是裴良玉擔憂的卻不是這些,她為的是肚子裏這個。民間輿論若真是趁勢而起,不管背後是誰操縱,只要皇帝不想動搖國本,便絕不能将齊瑄這個太子推到前頭。可她肚子裏這個就不一樣了。
如今正是鬼月,中元未過,若這孩子生在此時,只怕一出世,就得被人罵做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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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她相信齊瑄,可這世上,人心最難琢磨,她不敢賭旁人,也更不敢賭日後。
故而如今,她自當未雨綢缪,先防着外頭,再好生保養,免得這孩子急着出來。
秋娴隐約明白裴良玉的意思,又侍奉了一會兒,等到青羅進來,方悄悄退了出去,替她辦事去了。
秋娴離開長平殿,在長巷遇見了福瑜與王景程。論理,二人此刻應當還在宮中讀書,不該出現在東宮才是。秋娴只這麽一想,便低頭行禮,候在一旁,只等二人先行。
福瑜行到近前,卻并不急着離開,而是溫和問道:“秋娴姑姑這是要往三司去?”
等秋娴稱是,他又問了幾句裴良玉平日起居的話。秋娴普普通通的答了,不該說的,是半點不往外漏。
福瑜也不覺如何,點了點頭,放她去了。
等秋娴走遠,一旁的王景程才開口問:“這也是長平殿那邊的?怎麽平日沒怎麽見過。”
福瑜身邊的內侍忙道:“這位秋娴姑姑常在三司做事,平日出來,也多是在長平殿伺候,公子不耐煩往長平殿去,自是見得少些。”
“這就難怪了,”王景程說着又看向福瑜,“這個秋娴很受重用?”
福瑜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從分到東宮的一個小宮女,短短幾年間成了太子妃的心腹,還時常被青羅親自帶在身邊教導,你說她可受重用嗎?”
王景程腳步一頓,面上流露出幾分不懷好意:“那這麽大熱天的,怎麽就偏偏出了一樁須得她親自去辦的事了?看來這事,只怕不簡單啊。”
“這裏是東宮,”福瑜提醒道。
王景程撇了撇嘴。
但凡這不是東宮,他定然是要派人去盯一盯的。可随着裴氏站穩腳跟,将三司握在手中,這東宮上下,在長平殿前,幾乎都沒了秘密。他前腳差人去跟蹤三司女官,只怕後腳派出去的人就能被趕出東宮。
王家在東宮,可沒多少人手了,即便是王景程,在家中耳提面命的教導下,也知道了不要擅動東宮的暗樁,免得日後家族無人可用。
“罷了罷了,”王景程轉眼把秋娴丢開,掃了周圍一眼,見已走到了湖心亭中,又屏退了伺候的人,方湊到福瑜耳畔。
“昨兒聽我爹說,三皇子他們派人在宮外散布了不少關于東宮的謠言,勢必要把這些日子的古怪天氣,怪到東宮頭上。”
“不過才一月罷了,”福瑜倒是不急,“又不是接連數月的大旱。”
“可要是直到八月裏才有雨呢?”王景程抖開扇子,遮了半張臉,“接連兩個月的大旱,還是正好收成之前,減産是一定的,要是八月裏雨下的再遲些,怕是不少地方都要顆粒無收了。”
福瑜面色這才凝重起來:“你哪裏來的消息?”
“自然是欽天監裏來的,”王景程小聲道,“我爹叫我同你說上一說,好早做準備。”
早做準備?福瑜抿了一下唇角,還有些猶豫。
“我看還是再等等……”
王景程挑眉:“等了又等,你想等到什麽時候去?”
見福瑜不說話,王景程又勸道:“咱們又不是要害死誰,只是讓他生在鬼月罷了。若能在中元節裏,自然再好不過。左右按正日子,他也是要在八月裏生的。”
“前些日子皇後為那位請了太醫診脈,我爹可私下問過了,她肚子裏的,一定是個男胎,”王景程皺着眉,“如今有旁人在外造勢,又有天公作美,可謂天時地利人和,若你猶猶豫豫,壞了好時候,真叫那位拖到八月裏足月生産,萬一人家趕上了久旱甘霖……”
王景程上下看了福瑜一眼,輕哼一聲:“太子如今就偏心得沒邊兒了,東宮若再得一祥瑞,日後你再後悔,可別怪我此時不曾提醒你。”
不得不說,王景程與福瑜待的久了,把他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福瑜雖還是沒開口,握着欄杆的手指,卻因過于用力而有些泛白。
王景程的話和王家舅舅的教導不停在他耳邊萦繞,叫他心裏幼時齊瑄的教誨與東宮阖家出游的的影子也漸漸沒那麽高大了。
左右只是叫他兄弟早些出世罷了,福瑜在心底這麽安慰自己。
福瑜松了勁,随手捏了一點邊上的魚食,撒進湖中,看湖中錦鯉争先恐後的吃食,道:“便依舅舅。”
王景程面上一喜。
不等他開口,福瑜就繼續道:“只是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才行。若是在東宮之中,只怕不大好辦。”
“你放心,”王景程眉目間滿是自信,“我爹說了,只要你點頭,這事兒,怎麽也給你辦成了去。你就且等着佳音吧!”
福瑜同他對視一眼,又低頭喂魚,不過片刻,便聽見湖邊響起了福盈帶着幾分嬌意的聲音。
“福瑜、王景程,你們回來怎麽也不派人來同我說!”
王景程一聽這聲,忙挺胸擡頭,面上露出溫和笑意,趕緊迎了上去,不過幾句話功夫,便把福盈哄得笑意盈眉,面若霞飛。
*
“都說是七月流火,這都快中元節了,怎麽半點不見天氣轉涼呢,”桂枝嘟囔了一句,轉進長平殿中,卻見裴良玉與青羅秋娴俱都面色嚴肅,忙整了整神色,換過角落裏的冰盆,退到了外頭。
等桂枝出去,青羅這才輕聲勸慰裴良玉:“殿下若真是将此事放在心上,日夜惦記着,只怕就要着了那些個卑劣之人的道了。他們日夜算計盼望的,可不正是您不好嗎?”
秋娴也道:“青羅姐姐說的是,眼看中元節将近,咱們還是先守好長平殿為上。斷然不能叫惡人鑽了空子。”
裴良玉其實并沒有二婢想的那樣生氣。當她聽說外頭的謠言隐隐傳到了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時,竟有一種終于來了之感。故而她生氣不多,反倒更覺松了口氣。
千日防賊,可沒法日日如一。如今這般,倒也不必多想其他。
“青羅,”裴良玉道,“你替我傳信與哥哥,這一樁,必定同先前之人不是一撥,若我所料不錯,應當王家所為。你讓他替我再盯得緊些。只怕他們還有後手,務必不能讓人鬧得太大了去。”
“奴婢必定原封不動的講話轉達給大公子,”青羅見裴良玉神色安定,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底下才進上了些稀罕物件,殿下惦記幾位小公子、小小姐,奴婢今日送去,也合情理。”
青羅做事,向來不留把柄,裴良玉一向放心,只點了點頭,便由得她去收拾。
青羅也是個妙人。雖說是拿小輩做理由,可她還真就叫人将那些物件一并捧來,由裴良玉親自挑選,哪一件給誰,都用花箋仔細寫好,又一樣樣封了。
齊瑄進門時,正是主仆幾個挑的意猶未盡之時,他瞧見這情形 ,面上寒霜也化了,帶上幾分笑模樣:“這是做什麽呢,這樣熱鬧。”
“前些日子,不是送上來一批小物件?我近來也用不上,便打算挑些合适的,給幾個侄兒侄女送去,”裴良玉說着,又叫人将托盤捧着,一一叫齊瑄過目,“你瞧瞧我挑的,可有要換的沒有?”
不過是做姑姑的慈心,齊瑄也不在意這點小東西,只略掃了一眼便罷。
裴良玉見齊瑄似是有事要說,便道:“既是挑好了,時候還早,便先送去吧。青羅,你可得找個穩妥人,可別送錯了去。”
青羅忙笑道:“殿下放心,奴婢親自領人走一趟,必然妥妥帖帖的送到各位小公子、小小姐手上。”
裴良玉當即做出滿意模樣,叫她退下,又讓秋娴領了人一并出去,這才問齊瑄:“前頭有人給你添堵了?怎麽我瞧着,你今日不大痛快?”
提起這話,齊瑄面色落了幾分,拉着裴良玉因懷着孕,比從前稍粗了幾分的手道:“幾個小人,想鼓動父皇在中元節那日在宮中設大祭,以求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