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手機響起來時，柏運之還未完全清醒。

憑感覺摸到手機，正要關掉惱人的鈴聲，柏運之看到“陳選”二字。

“柏哥！猜你兄弟現在在哪兒？！”

“……”

手機拿遠，皺眉看了眼時間，柏運之壓着聲音，“陳選，現在幾點，我猜你在哪兒？”

是不是欠？

後半句還沒出口，就被陳選風風火火的聲音打斷，“五點半啊，哈哈哈哈哈，猜不到吧！我正在山頂上看日出呢！”

“……”

“我夠拼吧，看個破太陽起這麽早，”陳選的聲音聽上去絲毫沒有擾人清夢的自覺，“其實這都算晚了，跟我一起來的那些人好像淩晨三四點就起來了。”

“……”

柏運之無言以對，一句“你也知道五點半了”正要出口，又聽陳選興奮道，“哎哎哎快柏哥！日出了快，我看着光了，我挂了啊，給你開個視頻！”

不等柏運之反應，通話已然挂斷，三五秒後彈出視頻邀請。

手機上出現一位神色溫和到有些無奈的中年女性。

“……”

柏運之話到嘴邊，生生咽了回去，“……阿姨？”

通話就斷了幾秒，另一頭的人已經換成了陳選的媽媽。

此時柏運之還躺在床上，不至于衣衫不整，但也絕不适合見長輩。

他立馬坐直身體露出笑容，迅速問了長輩好，并以還沒起床為由關掉了攝像頭，同時在心裏狂刷彈幕，大呼陳選害人不淺、腦子有坑。

看完日出，陳選顯然已經忘記柏運之，跟未開化的猿人一樣在遠處聒噪。

他媽媽則溫和地跟柏運之說，陳選兩三天才能回去，今天返校的事還得拜托柏運之，把老師說的重要內容傳達給陳選。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陳選留在學校的私人物品，比如被老師收走的兩部手機、三本漫畫書、畫室的作品和顏料……等等。

希望柏運之可以幫陳選帶出來，轉交給陳選的堂弟陳小回。

這些都不過舉手之勞，柏運之點頭答應。

本來以為到這裏就好了，柏運之洗漱完剛六點半，卻收到陳小回已經抵達學校門口的消息。

原來是昨晚上陳選就交代堂弟第二天去校門口等柏運之，卻說成了到校時間，還是高三上課時的到校時間。

陳小回是個實誠小孩，堂哥這麽說就這麽做了，半點沒懷疑。

看到消息的柏運之嘆了口氣，連忙往學校趕去。

出門前，他朝在廚房做簡單早餐的母親喊了一聲，“媽！我有事兒先走了，等會兒糖糖要是找我，你就說我在學校等他。”

“糖糖怎麽了？”母親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

“沒事媽，我給他發消息，”柏運之走到餐廳，離廚房近一點的位置，“我去學校了！”

返校要求八點到校，柏運之算着姜糖起床的時間發了消息，說今天不能陪姜糖一起來學校了，剛好是他走到學校那會兒。

見着陳小回，陳小回還問：“柏哥，你沒跟姜糖哥哥一起來啊？”

陳小回還上初二，每次跟着陳選和柏運之他們玩，都能看到姜糖。

姜糖和柏運之向來形影不離。

提到姜糖，柏運之露出笑容說道，“他這會兒可能才剛起床。”

陳小回愣了下，繼而很快反應過來，抱歉地說，“柏哥，應該是我的問題，我記錯時間來得太早了。”

柏運之有時候都奇怪，怎麽陳選那種不着調的人會有陳小回這樣聰明的弟弟。

“別多想，就是你堂哥的問題。他要是昨天晚上跟我說，東西放我家讓他自己來取，你就不用跑這一趟。”

陳小回連忙說，“沒事的柏哥，我起得早，就當來你們學校參觀了。我是想早上應該晚半小時出門，這樣就可以跟糖糖哥一起上學了，我還想問他上次那個游戲怎麽過呢。”

陳小回就是這種性格，柏運之也就不再多說，“等會兒放學你問他。”

***

遠遠跟在柏運之身後，姜糖垂着頭不去看哥哥，嘴角緊緊抿在一起。

他平時一副安靜樣子，并不熱絡健談，看起來便沒有那麽好接近，容易産生距離感。

實則是一張白紙，喜怒哀樂都清晰地寫在上面。

他一進教室，前桌和小胖就察覺到了不對。

“怎麽了姜糖？”前桌問。

“怎麽無精打采的？”小胖也說。

“沒……”

姜糖坐在座位上，嘆了口氣，“就是心情有點不好。”

“？心情不好？”前桌和小胖面面相觑，又一起看向姜糖，“怎麽說？”

看到朋友關切的神情，姜糖有點想開口，卻又不知道怎麽說，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也沒什麽啦，可能就是沒睡好。”

姜糖長這麽大，已經懂得人的心思很難猜。

自己的心思有時都不能完全看清，當然也不可能輕易看透別人的。

搞不懂周圍人在想什麽，就很容易疑惑、想要猜測，若是總在揣度他人心思，大抵也算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狀态。

與之相反，随時随地懂得一個人在想什麽，尤其是自己在乎的人，就會感到安定，擁有歸屬感。

對姜糖而言，創造歸屬感的這個人就是柏運之。

只是最近，柏運之讓他越來越搞不懂了。

要是換成別人忽冷忽熱，讓姜糖搞不明白，他就可以求助柏運之。

可這個“別人”就是柏運之。

姜糖就算想求助于人，也無從開口。

臨近中午十二點，随着老師最後一句話音落下，衆人離開班級。同學們順着樓梯而行，到門口三三兩兩分散開來。

高中三年，這大概是最後一次這麽多同學一起來學校了，很多人應該也是最後一次見，此後天南海北，各奔前程。

想到這裏，姜糖也難免有些傷感。

不知道柏運之他們班有沒有結束，也不知道今天柏運之希不希望和自己一起回家，姜糖難得沒有直奔隔壁教學樓而去，而是找了個人少的樹蔭處站着。

他有個挺好的習慣，在學校不太看手機。

直到這會兒也沒有打開屏鎖，頂多就是在屏幕上看看有沒有新消息。

而從他起床到現在，都沒有一條來自于柏運之的消息提示。

到底怎麽回事啊？

姜糖暗暗地想。

他想不明白，但也知道此前從未有過柏運之一聲不吭自己上學，或者自己回家的情況。

還是決定給哥哥發消息。

柏運之不發，他發還不行麽？

只不過剛打開手機，就聽到有人叫他。

“姜、姜糖。”

姜糖轉過頭，發現是二班體委。

跟上次在班級門口叫住他不同，這一次體委滿臉通紅，叫住他的聲音也怪怪的。

姜糖有些不明所以：“你怎麽了？”

卻沒想到對方再開口，聲音顫得那麽明顯，“沒、沒……姜糖，我想說你能不能留一下，就在那邊，人少一點，我我有話跟你說。”

體委擡起手，指了指隔壁教學樓背陰處。

姜糖注意到他的手指，不，是整條手臂都在很輕微地發抖，和他的聲音一樣，似乎完全不受本人控制。

風吹動樹蔭，這好像是随着樹葉搖曳而帶起的震顫。

姜糖也莫名感受到了一絲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