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錯過

幾個人走了一會兒, 但見前面流水淙淙,花木扶疏,蒼翠綠蔭下掩映着幾間精巧的屋舍。衛無鏡将他們讓到花廳坐下,自有低眉斂目的小丫鬟上前奉茶。過了片刻, 衛無鏡起身, 看了朱弦一眼, 走進隔壁的屋子。

朱弦微微一愣,謝冕道:“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順手把八角和石竹攔了下來。朱弦疑惑地看他,他竟放心她和衛無鏡單獨談話嗎?

謝冕伸手輕輕幫她掠了掠散落的鬓發, 鳳眸彎彎,眼波流轉間流光溢彩, 彎下腰咬着她的耳朵輕輕道:“念念這是舍不得我嗎?你放心,為夫會一直在這裏等着你的。”

說話間,他的唇齒在她耳垂上若有若無地觸碰着,溫熱的氣息随着說話聲不時吹拂耳廓, 朱弦頓時面如紅霞,又羞又窘。這家夥,這是在別人家裏呢,他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是收斂!

羞惱之下,緊張與不安頓時全忘, 她狠狠白了他一眼道:“誰舍不得你了,我去去就來。”轉身往隔壁而去,只聽到身後傳來他低而愉悅的笑聲。

門簾落下, 隔斷了屋外的人。裏面是一間布置簡潔的書房。衛無鏡獨自站在一副松山溪石圖下,負手而立,灼灼如烈日的俊容上神情淡淡,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有些人,仿佛生來便光芒四射。他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裏,便仿佛滿屋的光彩都落在了他身上。

聽到她進來的動靜,他回過身來,烏黑的眸子從她身上一掃而過,朝着窗下的羅漢榻努了努下巴道:“坐。”

朱弦沒有坐,走到他面前,擡起頭直直的看向他,開門見山地問道:“衛舅舅,你一心想見我,究竟是要和我談什麽?”

衛無鏡微微低頭,沉默地打量她。二八年華的女孩兒梳着婦人的發飾,眉眼盈盈,亭亭玉立在他的面前,宛若一朵燦然而放的鮮花,綻放出驚人的風華。她離他那麽近,近到他只要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她。可他從沒像此刻般清晰地認識到,她再也不是那個曾經和他許下鴛盟的小女孩兒了。

“當初為什麽不通知我回來?”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口問出心中最大的痛楚。當時,康王逼迫雖緊,但也非一點緩沖的時間也沒有。他走之前,曾告訴過她該怎麽遞信給他,只要她送出信來,龍骧衛的秘密傳訊通道會在七天內把消息送到他手上。而只要他得到信,自有辦法阻止康王。

她沒料到他問的是這個,愣了一愣,淡淡笑道:“我通知了呀。”出事時,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向他求助,可他終究讓她失望了。

消息送出去時,她心中是帶着很大的期盼的,祖母又想法設法拖了半個月。她幾乎每天都在數着日子等待,衛無鏡那邊始終沒有動靜。康王一方的逼迫卻越發緊,祖母見實在拖不過去,萬般無奈之下才答應了謝家的求親。

衛無鏡劍眉微擰,一向不動如山的面上難得地現出震驚之色:怎麽可能,到底出了什麽差錯?他脫口而出:“念念,你相信我,我根本沒有收到消息。”

朱弦幹脆地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衛無鏡縱有千般缺點,但這些缺點中從不包括食言而肥,虛情假意。她一直知道他想求娶她是真心的,只不過她從來清楚兩人之間隔着身份的鴻溝,并不敢在這件事上寄予太多的希望罷了。

有時候,她真的覺得自己是個特別冷情的人,若不是确定能得到最真誠的回報,她從來都吝于付出自己的感情。對從前在涼州癡迷于她的那些人如此,對衛無鏡如此,甚至對自己的丈夫也如此。

“究竟是誰做的?”衛無鏡雙拳猛地握起,目中閃過一絲厲色,聲音如淬了冰般。朱弦送了信,他卻沒收到,那封求救的信自然是被某個人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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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弦道:“是誰不要緊,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送出那封信也是求諸于天意,天意既不可違,只能說明她和衛無鏡之間有緣無分,強求不得。

衛無鏡怔了怔,一向堅毅的面容驀地現出痛苦之色。她說的沒錯,不管是誰做的,對方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兒已經被逼着嫁入了謝家,嫁給了一個素有風流之名的纨绔子,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掉入火坑,卻無能為力。而有能力截下消息的只有那幾個人,他幾乎一下子就猜到了是誰:他的母親,越王繼妃,最激烈地反對他娶念念的人,甚至也許父王也參與了。

朱弦見他神色,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柔和下來:“衛舅舅,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執着?即使我不能做你的妻子,我們也依然是家人。”

他緊緊抿起嘴,目光幽幽地看向她:他想要她做的家人形式只有一種,就是他的枕邊人。其他的,他不稀罕。可,不願意再給他機會了。

朱弦心中輕嘆,不再勸說:她早就領教過他的固執,只怕他不會輕易看開。

“他……對你可好?”耳邊忽然響起他澀然的聲音,沉聲而問。

謝冕待她嗎?“自然是好的。”她遲疑了一下,回答道。能給予她正妻的尊重,在她病倒時悉心照料,能記得他承諾過她的事,這樣,應該已經算是不錯了吧。

衛無鏡顯然注意到了她的遲疑,想到謝冕在流芳閣與康王的争風吃醋,想到關于謝冕沾花惹草的種種傳言,他頓時心痛如絞。嫁給了這樣一個風流的夫君,她能好到哪兒去?現在新婚,尚是兩情洽洽之際,自然是千般恩愛,萬般旖旎,等到時間久了,恩愛淡去,丈夫再有新歡,她剩下的也只有忍耐與退讓罷了。

他的念念,怎麽能受這般委屈?

他心潮起浮,沖動之下,原本不合适說出的話頓時沖口而出:“念念,他如果待你不好,你不要怕,就算和離也不要緊,我總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朱弦的臉頓時黑了: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會說話啊,哪有一開口就勸人和離的?

衛無鏡卻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的黑臉,望着她,神情鄭重,一字字地道:“我答應過會娶你為妻,這個承諾永遠有效。”

朱弦牙癢,再次強調道:“衛舅舅,我現在過得很好,夫君也待我很好。”您就別沒事找事了!這些話,她壓根兒不會往心裏去。她還是未嫁之身時,他身邊都有那麽多人不同意,若是和離了,他的家人豈不是反對得更強烈?

“是嗎?”他眼眸垂下,烏壓壓的長睫輕輕顫動了幾下,忽地輕輕道,“我去閩越之地辦差前,已經得到了陛下的允諾,待我一回來就為我們賜婚。”

朱弦一怔,意外地看向他。

衛無鏡的唇邊現出一絲苦澀的笑意:他那時滿心歡喜,有陛下的旨意,身份、輩分都不再會是阻攔他們的鴻溝。他離她,曾經只有一步之遙,可就是這一步,卻是咫尺天涯,永難跨越。

朱弦道:“衛舅舅,往事已矣,不必再提。”

是啊,事已至此,她已為人婦,雖是匆忙擇嫁,她卻并無怨言,反而歡歡喜喜,兩人恩愛甚篤,她并不需要更不歡迎他的打擾。縱然她的丈夫名聲不佳,為世人诟病,只要她自己願意,旁人又豈有置喙餘地?

他心心念念,哪怕強逼,也一定要見她一面,也只不過是想告訴她:如果這樁婚事她不如意,他可以幫她擺脫出來,他也依舊會遵守自己的承諾,娶她為妻。可如今,她似乎已經完全不需要了。

他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雙拳藏于寬袖之下緊緊握起,好不容易撐過了心頭那一波劇烈的絞痛,這才開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後不會再提。”

朱弦問:“那涼州之案?”

是了,若不是為了涼州之案,她連這一面都不會願意與他相見。

衛無鏡頓了頓,澀然答道:“若令尊牽涉不多,自能全身而退。”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若朱仲全真的牽涉較多,所犯之事罪責重大,即使對方是自己心上人的父親,他的原則也不容許自己徇私放過對方,必将追查到底,繩之以法。只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衛無鏡心中發苦:她會恨他吧。

朱弦卻沒有注意到他內心的波動,聽到他這句話松了一口氣:“父親的為人我是信得過的,必不會做出徇私枉法之事。”父親的膽子一向不大,人還有些不合時宜的迂氣,借他個膽兒也不敢違法亂紀。她此前擔心的也是有人胡亂攀誣,衛無鏡借題發揮罷了。

衛無鏡點了點頭,面容恢複了慣常的冷漠平靜,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手。門外立刻傳來了腳步聲,小丫鬟過來掀起了隔斷的簾子,衛無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淡淡道:“我還有事,就不送你們了,你和你夫婿一切自便吧。”

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了?朱弦愕然看向衛無鏡,卻見他微微側過了身,面容隐藏在一片陰影中,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朱弦卻莫名地感受到了蕭瑟之意,忍不住喊了聲:“衛舅舅……”

他揮了揮手,沒有回答。身後有人走近,清新的皂角氣息襲來,一只溫暖的手伸過來,将她的手緊緊扣住。

“念念,既然衛家舅舅有事,我們就不打擾了,先行告辭。”謝冕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帶着慵懶調子的聲音響起。

她沉默地跟着謝冕往外走去,忍不住又回頭看了衛無鏡一眼。他背對着她,并不看她一眼,她卻一眼看到了他垂于兩側,籠住了雙手的微微發顫的寬袖。

有尖銳的疼痛刺入心間,難過的感覺措不及防襲上心頭。曾經的惱恨煙消雲散,她終究還是不如自己以為的那般冷情,無法對他的悲傷無動于衷。只是,事已至此,無法回首,他即使有再多的遺憾和傷心,也不是她該安慰的。她抿了抿唇,再不遲疑,向外走去。

謝冕跟上,沒走幾步,““謝五,”衛無鏡冰冷漠然的聲音忽然響起,止住了他們的腳步,“你若負她,我必不輕饒。”

謝冕握住朱弦的手猛地緊了緊,眼睫微垂,随即懶洋洋地笑道:“我夫妻之事,就不勞衛大人操心了。”

直到兩人坐上馬車,朱弦還有些楞楞怔怔的。謝冕喊了她幾聲,見她還是沒有反應,忍不住眉頭微皺。心頭不舒服的感覺升起,他驀地将她還扣在他掌心的柔荑送到唇邊,輕輕在她中指上咬了一口。

刺痛的感覺升起,瞬間喚醒了朱弦。她惱怒地縮手:“你屬狗嗎,怎麽咬人!”卻沒有縮成功。他牢牢地抓着她手,笑容慵懶而危險:“很疼嗎?”

她沒有留意他的表情,抱怨道:“當然疼,不然你咬一口自己試……呀!”她失聲驚呼,見鬼般看着他再次将她的手送到唇邊,含入口中,反複舔舐着她指上咬痕處。

“還疼嗎?”因她纖細的手指在他口中,他的聲音有些含糊,柔軟的唇随着說話的動作一下一下地碰着她的指尖,酥/癢的感覺便順着指尖一點點蔓延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拐彎+被家人坑了的的衛同學以及想表現大方結果還是捧醋狂飲的謝同學~為毛覺得男主和男二都如此幼稚,說好的王霸之氣呢???

PS:謝謝美人小天使的雷,(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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