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分床
朱弦大窘, 彎腰欲要撿起披帛。一雙手卻比她更快一步。謝冕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邊,将披帛撿起。兩個丫鬟反應過來,要接過他手中的披帛。謝冕讓開她們的手,在衆人的注視下, 眉眼溫柔含笑, 親手重新幫朱弦披上。
他的神情是那般自若, 動作是那般從容不迫,仿佛這是天底下最自然不過的事。朱弦看了他一眼,也鎮定下來,低垂着眉眼任由他動作。
一聲嗤笑劃破了靜寂, 徐氏的聲音酸溜溜地響起:“五弟和五弟妹真是恩愛情深,令旁人羨煞啊。”可惜拖長了腔調, 怎麽聽都帶着嘲諷的意味,叫人不舒服。
朱弦眉頭微微一蹙,正要開口,謝冕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阻止了她。然後,他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三嫂是該羨慕,三哥大概幾個月都不回雙福館了吧。”
一矢中的,徐氏的臉都綠了,咬着唇、絞着帕子惡狠狠地說了聲:“你!”偏偏謝冕這話是接着她的話頭說的, 說的也是實情,根本無法反駁。
謝冕哪裏懼怕她的黑臉,笑得一派風流, 沖着徐氏輕輕眨了眨眼道:“據我所知,三哥的書房可是剛進了兩個絕色的丫頭,真真是好豔福。”
“他敢!”徐氏顯然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騰地站起。
謝冕漫不經心地道:“不過是兩個丫頭,貓狗一般的玩意兒,高興時紅袖添香算是雅事,不高興時打殺發賣都不是什麽事,三嫂何必放在心上。”
徐氏咬牙道:“我可沒五弟妹的好性兒。”怒氣沖沖地摔了簾子去院子,很快院子裏響起她尖利的責問聲。
“五弟,”丁氏不贊同地看向謝冕,“你明知她的性子,還說這些話做什麽?只怕要有一場好鬧。”
謝冕微微一哂,目中帶上嘲諷的笑:“鬧便鬧吧,難道這個家的笑話還少嗎?”丁氏被他堵得滿臉通紅,将帕子攥了又攥,卻不好再說什麽了。
謝冕欠了欠身道,“我還有事,和娘子就先告退了。”
許老太太從內室走出,頓足道:“臭小子,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謝冕回身看向老太太,語猶帶笑,眼中卻閃過一道冷光:“祖母,別的事我可以孝順你,可這事,你若硬要做成,休怪我任性。”
許老太太一滞,謝冕已拉了朱弦潇灑離去。
入夜,晚風徐徐,一室寧馨。謝冕從耳房出來,就聽到朱弦在吩咐丫鬟:“再抱一床鋪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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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一臉愕然,卻不敢說什麽,恭敬地應下,自去開箱籠。
謝冕走過去,看到朱弦已梳洗完畢,換上寝衣。她一手托腮,坐着梳妝臺前,頭一點一點地打着盹兒,任由八角為她卸妝。
他走到朱弦身後,對着八角揮了揮手。
八角猶豫了一下,謝冕淡淡掃了她一眼。八角心頭一跳,低下頭,在他逼人的視線下退了出去。
他接過八角的活,幫朱弦一一卸下簪環,赤金鳳簪、鑲玉分心、點翠步搖,随着一件件首飾脫去,她烏黑柔順的發流水般傾瀉下來,如一匹最華美的綢緞披在肩頭。
極致的黑,襯得她一張白生生的臉兒越發粉雕玉琢,睫毛濃密,紅唇嬌豔。而雪白的玉頸上紅痕點點,則是他下午的傑作。
他望着銅鏡中的她許久,想到她下午時在他懷中嬌吟淺唱,不堪承受的嬌态,不由心頭一熱,手緩緩移到她小巧圓潤的耳垂上,摩挲了下,才動作靈巧地為她摘下那對翠綠欲滴的翡翠耳珰。
大概是他最後的動作稍稍重了些,朱弦一下子被驚醒,睜開迷蒙的眼看向他,頓時露出愕然之色:“怎麽是你?”
他笑得一派風流,指尖輕輕撫了撫她宛若凝脂的面頰,聲音低啞、撩人心弦:“怎麽不能是我?”
輕巧的碰觸暧昧又若即若離,如蜻蜓點水,帶來輕微的熱意與癢意,他指尖所過之處,仿佛有細細的電流,随着他的動作一直蹿到她身體深處。
朱弦的臉一下子紅如彤雲,想到下午之事既不自在又覺惱怒,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在做什麽!”
謝冕任她抓着手,鳳目流波,帶着她的手順勢從後虛虛環抱住她,俯身到她耳邊輕輕道:“我得罪了娘子,自是來賠罪的。”
“你得罪我什麽了?”身後是他溫熱而堅硬的胸膛,耳邊是他暧昧的氣息,喑啞的聲音,撩撥着她敏感的五感。身周滿是他的存在,卻又若即若離,似觸非觸。她力持鎮定,聲音卻依舊有些發顫。
“下午……”他如有若無地觸碰着她的耳垂,聲音暧昧之極。
這個妖孽!朱弦暗暗咬牙,面紅如血:總覺得經過下午那一場羞人的歡喜事,他待她的态度又變了,不再那般小心翼翼,變得充滿了侵略性與壓迫感,讓她寒毛直豎,直覺危險。
三七抱着鋪蓋進來,見狀忙低下頭要退出去。
朱弦回過神來,輕輕推了推謝冕。謝冕順勢退開幾步,坐在床邊,倚着床頭笑吟吟地看着她。
朱弦被他目光盯得窘迫,側頭不好意思再看他,叫住三七,讓她把鋪蓋鋪在窗下的炕上。
謝冕驚訝的聲音響起:“娘子是要安排值夜的人嗎?”謝冕晚間不喜人貼身服侍,自兩人同床,值夜的人都是睡在外間的。
朱弦眼波流轉,似嗔似怒,掃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等三七鋪好退了出去,她徑直走過去要睡下,被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的謝冕一把拉住。他的手順勢圈住她柔軟纖細的腰身,下巴支在她肩膀上,仿佛漫不經心般問道:“娘子這是做什麽?”
朱弦垂下眼,盡量忽略耳邊溫熱撩人的氣息,答道:“分床,五爺看不出嗎?”
謝冕摟住她纖腰的手倏地一緊,愕然擡頭:“這是為何?”
朱弦垂下眼不吭聲。腦海中卻又浮起下午披帛滑落之事,玉頸處的紅痕雖然很快重新用披帛遮掩住了,微微紅腫的唇與眸中春/色卻是怎麽也遮擋不住的。饒是她向來心理強大,在衆人或好奇,或欣慰,或取笑的目光下也感到了窘迫。
這是明明白白告訴別人他倆下午幹了什麽好事,白日宣淫!她簡直這輩子都沒這麽丢臉過。想到這裏,她不由怒從心起,惡狠狠地瞪了謝冕一眼。總算他識相,知道及時出來護着她,否則,否則她……
她粉面含春,美目含怒,兇巴巴瞪向他的模樣分外叫人心癢。
謝冕越看越心癢難耐,五指撫上她玉頸處的紅梅,輕輕笑道:“他們知道我們恩愛是好事,讓他們羨慕去,有什麽好害羞的?”謝夫人的插手提醒了他,下午那一場旖旎他本是有意為之,好打消某些人不該有的念頭。只是,确實有些太欺負她了,還是以那樣猝不及防的方式暴露于人前,也難怪她惱恨。
朱弦更怒,合着不是他脖子上被種了草莓,嘴唇被吻腫,站着說話不腰疼是吧!她冷冷開口道:“五爺不必再說了,這幾日我們還是暫時分床睡的好。”
謝冕見她真氣着了,摸摸鼻子暫時讓了一步,見她要睡炕,叫住她道:“哪能讓娘子睡那裏。”朱弦不理他,正要推開他,鑽入炕上的被窩,謝冕手臂忽地收緊,附在她耳邊輕輕道:“要不然我們倆一起睡炕?換個地方也別有一番風味。”說到後來,語聲暧昧,惹人遐想。
朱弦:“……”直接一個向後的肘錘回答了他的提議。
謝冕失笑,後退一步讓開她的招式,讨饒道:“娘子息怒,我還有事要和你說。”
朱弦冷着臉:“分床睡也能說話,我又沒堵住你的嘴巴。”
謝冕見她态度堅決,心知她氣狠了,投降道:“那好,你睡床,我睡這裏吧。床上總要舒服些。”見她不理會他,索性一把橫抱起她,在她的掙紮中将她抱上床,塞進了被窩中。
他卻沒有馬上去炕上睡下,在她身邊坐下,低頭凝視着她。
朱弦被他看得發毛,趕快問道:“你要和我說什麽?”
謝冕猶豫了下道:“是關于周夫人的事。”他頓了頓,語氣慎重起來,“以後若她再要見你,你千萬休要理會她。”他這個娘親,心之狠,手之辣,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就怕他不在時,念念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他的神色帶上一絲苦笑,又有些擔心地摸了摸她的鬓發道:“念念,最近幾日我會越來越忙,怕顧不上你,你一定要小心。”
朱弦心中疑惑:關于周夫人,自己确實有很多不解之處,她和謝冕怎麽會弄到如今母不母、子不子的地步的?而且,周夫人幽居在秋韶院,說是被軟禁了,又能自由召見外人;說是正常,偏偏秋韶院又敗落成那樣。還有自己進入秋韶院後詭異的熟悉感,委實難以解釋。她小心翼翼地問謝冕道:“她不是你的親娘嗎?”
謝冕的手落下,緊緊攥着被角,目光有些發冷:“很久之前,就不是了。”
朱弦一頭霧水地看着他。
謝冕望着她茫然的樣子,不由嘆了口氣:周夫人之事實在難以宣諸于口,念念現在沒有記憶,叫他如何啓齒?他想了想,含含糊糊地道:“周夫人和謝家有深仇大恨,一心想要毀了謝家,所以念念,你以後一定要小心她。”
朱弦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可不知怎的,心裏又隐隐覺得自己早就該知道了。她望着謝冕僵硬的身形,低垂的眼睑與幾乎凝固的表情,心頭忽地一顫:那是他的生母啊,一個孩子要對母親說出這樣的評價,該得經歷了多少失望。
又酸又軟的心情仿佛自由意志,彌漫開來,她再忍不住,從錦被中伸出雙臂,輕輕地摟住了他,柔聲而道:“魚郎,你別難過,你還有我。”
謝冕一陣恍惚,曾經的記憶與現實重疊:十四年前,她站在銅鏡前,雙臂環繞,回抱住自己,告訴他,他還有她;十四年後,她再次擁抱住他,說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他的念念呵,時光荏苒,她卻從來沒有變過,依舊有着一顆天底下最柔軟的心。他何其有幸,能夠在時光的間隙中屢屢遇見她,為他原本灰暗的天空帶來最明亮的色彩。
心口酸酸的,漲漲的,仿佛有什麽充斥着胸臆,心中激蕩不已。“念念……”他低低地,溫柔地呼喚着,将頭埋在她雪白柔膩的頸窩中,緊緊回摟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