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消磨

78.消磨

文時笙的話裹挾再風中, 羅意璇被他扶着,以為自己聽差了,錯愕了半天, 才緩緩擡起頭,對視上對方的眼睛。

“二哥......”

文時笙看起來不像是看玩笑, 态度很認真, 思量片刻,認認真真地鄭重開口:“我知道現在你剛離婚的, 和你說這些不合适, 但既然你開口讓我管着雨秩, 我就想借着這個機會告訴你。”

羅意璇站定, 心跳得很快, 大概知道維文時笙接下來要說什麽, 只是她沒始料未及,有些慌亂無措。

“我答應你,是因為我想幫你,不想看到你難過,失望, 也不想再看見你因為別人掉眼淚或者傷害自己了。我知道, 以我現在的身份, 也不方便同你承諾什麽, 但我想告訴你,別害怕, 你其實随時都可以找人依靠。”

文時笙這些話,大概是擱在心裏好久了, 說出口,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措辭冒犯的地方, 心裏一點底兒都沒有,說完斂了斂神色,微微皺了下眉。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總是在期盼着與她見面,想要見到她,也想要多和她說幾句話。

她中刀子的時候,他吓壞了,去醫院看了好幾次,但大多是偷偷的,連文紫嘉都不知道,确認她沒事才放心。

但他始終沒有忘記,她已經是談裕的妻子了,她結婚了。所以他也時常會覺得自己卑劣,并不是個君子,竟會對有夫之婦産生這樣的情感,自然也是難以啓齒,做好掩于歲月的打算。

現在,不同了,她又是自由身了。

即便他知道她有過婚姻,又同談家人糾纏過,父母一定不會答應,即便他知道家裏已經為他選好了未來太太的人選,但他就是克制不住,不願意放棄,想要試一試。

如若她願意,他願意為她忤逆父母一次,唯一一次,他願意的。

雪花掉落在他們頭頂的那把傘上,蕭瑟的寒風吹動着披肩上的容貌,羅意璇站男人對面,在思考,并不是思考要不要答應他,而是在想要怎麽說,才能不傷害他。

“二哥,周家小姐很好,等你們見面了,你就不會這樣想了,好好珍惜她。”

沒有直接拒絕,但也沒什麽分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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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笙早就料到了,有這個心裏準備,但還是在被告知的那一刻,很失落。

“真的很謝謝你能幫助我,無論是教我管理公司,還是幫我接手雨秩。你知道的,我大哥已經不在了,我有把你當做我親哥哥一樣看待。”

話點到為止,羅意璇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從小到大,向她告白的少爺公子哥不在少數,她生了張絕頂漂亮的臉蛋,又有頂好的出身,習慣了萬衆矚目,被人追捧,所以她對絕大部分人的示好向來也都不放在眼裏,拒絕人自然也沒什麽好話。

但今天,她很認真,也很努力地措辭。

她很累,累到已經不願意再和任何男人有過多關聯。

只要一想到情愛之事,她的腦子裏只剩下他的名字。

文時笙大概沉默了幾秒,如常溫和地笑笑,低下頭幾秒後又重新擡起來。

“沒關系,那就先以哥哥的名義,讓你依靠。”

暫時不願意,也不代表以後不願意,他可以慢慢來。

羅意璇沒再做聲,頭有些暈,受過傷之後,只要是長時間吸入冷空氣,她就會咳個不停。

文時笙心疼地皺了下眉,知道她身子扛不住,也不打算強逼着她說下去。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太冷了。”

“好。”

一車子一路從新榮記開到城南,文時笙親自撐着傘,目送羅意璇回到了羅公館。

然後一個人站在車邊,駐足了好久,才驅車回了文家。

今年的冬天,屬實難熬,羅意璇幾次複查的結果都不理想,醫生囑咐了許多次,但在失眠,持續內耗封閉的情況下,她的身體越來越差,咳得越來越厲害。

什麽營養品都用上了,藥也換了好幾種,始終不見好。

生活裏每一處細節,似乎都染上了他的痕跡。

從前一直不留意他的喜好,現在倒是看見什麽菜都能想起他愛不愛吃了,看電影唱歌即便是轉移注意力,在看到屏幕上那些人聲嘶力竭地愛一場的時候,她腦子裏全是他。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被談敬斌背叛的時候,都沒有過的感覺。

她時常勸說自己要振作起來,找點事幹,卻又在進行時的某一瞬間,突然被擊潰。譬如走着走着,會忽然覺得心痛難捱,蹲在原地,半天都緩不來。

她不再出現在公衆視線,甚至雨秩的事丢給文時笙後也不再多問一句。

京城裏,再也聽不到她的只言片語,不再有任何消息。

像是冬眠了一般,她日日将自己關在房間裏,也不哭也不鬧。

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安靜地坐着。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了快要過年,叢一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拉着她一起回港城過年。那邊氣候暖一些,也更有利于她養身體。

文紫嘉懷孕不足三個月,不宜折騰,便沒跟着。

私人飛機降落穩穩地降落在停機坪上,羅意璇順着舷窗看出去,不免想起之前夏日裏,同談裕在這裏度蜜月的場景。

睡了一路的叢一終于醒了過來,揉着惺忪的睡眼,剛換了件灰色的毛呢包臀裙,灰色絲襪将她長且筆直的雙腿包裹得穿着拖鞋,推門出來,打着哈氣。

文時以正在處理工作,一路都沒閑着,見叢一出來,合上了電腦,然後很自然地詢問了一句:“要穿哪雙?”

叢一一副看了看,随便指了一雙紫色配水鑽扣的高跟鞋,然後坐下來。

文時以也不多磨蹭,拿了那雙高跟鞋,蹲下來,捧起叢一白嫩細膩的腳,細心幫她穿好。叢一也不掙紮,習慣了一樣。

還真是想不到,文時以看着如此不解風情,冷感古板的一個男人,居然能如此快地切換人夫身份,細致入微到這個份上。

“好看嗎?”

“你穿什麽都好看。”

“敷衍!”

文時以說得心裏話,叢一不買賬,起身去到了羅意璇身邊。

“走吧,跟我回家,bb。”

羅意璇笑了笑,拿掉了身上的毛毯,“我自己能走,你去和你老公一起。”

“你再說一遍?”

“我說,好的,我跟你回家!”

叢家在深水灣,朝着海,空氣濕潤,環境好,私密性更好。

叢敏興作為商會會長,叢家又是當地名門望族,豪宅豪車自然是不在話下。叢家居所的大門據說是由防爆材料打造的,安全系數極高,叢敏興出門,身邊都會配備便衣保镖。

下了飛機,已經有人在等了。

空地上停着幾輛紮眼顏色鮮豔的猛獸,為首的是那一輛紅色布加迪威龍,叢萊坐在駕駛位。

“姐! 姐夫!”叢萊站定,“绾绾姐!”

“蓉蓉呢?”叢一看了一圈,“怎麽不見她來。”

“她跟着爸去開會了,走吧,回家喽!”

叢家雖是港城極具名望的老錢家族,但卻不像旁的門戶,規矩多,要求嚴。

叢敏興主打的就是一個散養子女,三個孩子各有各的個性。

羅意璇過來做客,叢家人也都頗為熱情,招待相當周全。

為她安排的客房就在叢一的主卧對面,方便兩姐妹說話。

本來用過晚飯,她回房間便也不會出來了,護膚準備入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面霜沒帶,去找叢一要,走到門口發覺不對。

“啊......”叢一支離破碎的呻.吟聲從門縫裏流露出來。

“啊......”

一聲又一聲,夾雜着一些做那事時必然會發出的聲x音。

“文時以,你要弄死我是不是!”

“嗯?難道不是我在開會,你先招惹我的嗎?”文時以捏住了叢一嬌俏的小臉,狠狠地吻了下去,“乖,別亂動了,一會兒摔下去有你好受的。”說着将她從床上抱起,直接站了起來。

羅意璇站在門外,開始還沒明白,幾秒之後恍然大悟。

這臭女人,連文夫人都不許別人叫,背地裏跟人家做得這麽高興。

準備敲門的手又放了下來,無奈地回了客房。

大概是被二人的聲音給刺激到了,她不自覺合上雙腿,腦子裏浮現出談裕的模樣。

好像,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花樣玩得也不少,她叫得大概不比叢一遜色。

越是這樣想,她越是難過,将自己悶在被子裏不肯出來。

她總是在好奇,好奇他現在的生活是什麽樣,沒有她,他會不會已經和其他女人搞在了一起。

帶着這樣的思緒,她一夜都沒睡好。

第二天準備跨年,也是沒精打采。

叢一倒是春光滿面,想來是昨晚被伺候得相當舒服。

從下午開始就坐在梳妝臺前,由着化妝師幫她做造型。

今晚跨年,在維港,叢一牽頭辦了個游輪party,這可是她婚後第一次回港城出現在一衆熟人面前前,她可不得好好收拾打扮下。

相比起來,羅意璇便沒什麽心思,随便挑了件寶藍色絲絨長裙,讓化妝師稍微打扮了一下,便踏上了游輪。

燈紅酒綠的名利場,到處都是欲望和極致歡愉的放縱。

衆人身着華服,徜徉在這艘巨大挺闊的游輪上。

這是文時以求娶叢一時的聘禮之一。

全港城獨一無二,連港媒報道都詞窮,只能用壕無人性來形容。

叢一的場子,港城誰都得給個面子。

站在甲板上,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有些冷,但也是舒服可以忍受的。

羅意璇端着一杯紅酒,依靠在欄杆上,看着繁複迷亂的維港夜色,心裏毫無起伏。

以前,她也最愛這般熱鬧煙火的。

“小姐,可以請你飲杯酒嗎?”

“不好意思,我剛動過手術,不能喝太多酒。”羅意璇張口胡編,其實在京城幾乎每夜都是靠着酒精麻痹入睡。

這已經是她今晚婉拒的第三位少爺了。

明明說的一樣都是粵語,但她就是莫名覺得,任何男人都沒他講的性感動聽。

羅意璇嘆了口氣,不打算參與在大廳裏開始的舞會,準備回去休息。

叢一舉着酒杯風光滿面地應酬了一大圈,來到她身邊。

“這麽高興,狀态這麽好,看來昨晚過得不錯?”

“你怎麽知道!”叢一愣了一下。

“沒帶面霜,想從你那拿一瓶,到門口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

“哦,是嘛。”叢一一點也不覺得羞愧,反倒是很自豪的樣子,“看來我昨晚叫得很歡,你隔着那麽遠都聽到了。”

羅意璇皺了皺眉,瞪了一眼旁邊的女人,這話也就只有她能講的出口。

“你不是對人家各種不滿意嘛,這會兒又滿意了。”

“是不滿意啊,除了在床上。”叢一仰頭将手裏的酒喝了個幹淨,烈焰紅唇勾起,笑得很是妖豔。

風吹過來,游輪的速度加快了一些,緩緩駛向整個維港正中央。

“幹嘛還一副喪氣樣子,不就是個男人嘛,港城這些個少爺公子哥兒,你看上哪個,我去幫你說。那邊站着那個,可是沈家的二少爺,人長得靓,又潔身自好,這麽多年身邊可是一個女人都沒有過,剛還向我問起你呢,認識下嘛! ”叢一挽着她說道。

“穿灰色西裝那個?”羅意璇順着看過去,“長得是不賴。”

叢一見她被挑起興趣,心裏松了口氣,正好逢上沈清筠走過來,三人便站在甲板上熱聊了一陣。

“聽叢大小姐說,你們是校友,羅小姐也是愛大畢業的?”

大概是怕她聽不懂,沈清筠沒有說粵語。

“是,混個學歷,給家裏充充面子,沈二少的母校是哪所啊?”

“牛津,賽德商學院。”

聽到這所學校,羅意璇心猛地一顫。

那也是他的母校。

世界竟這樣小,這樣巧。這所享譽世界的頂級名校商學院,想要邁入着實困難。需要每一門課程都有A*的成績才能有資格申請。

京城外國語每年能申請到的學生也是屈指可數,談裕是其中之一。

三人又随口聊了幾句,叢一瞧着羅意璇神色轉好了一些,随口講了句:“這才對嘛,男人不是多的是,別把自己搞得失魂落魄的。”

羅意璇肆意笑笑,故作輕松地揚起頭,甩了甩漂亮的長發,“是啊,放心吧,就是個男人而已,我沒事。”

瞧着她口氣自在,叢一半信半疑,但也算放心,才準備拉着她參加舞會,下一秒便聽到了她認真發問。

“當年你和vinay分開也會覺得,痛到無法呼吸,閉上眼睛,就想要流淚嗎?”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一出口,叢一心一陣痙攣,這一次她沒有再着急跳腳,而是認真想過,才平靜開口,“會,做什麽都沒有意義,甚至是活着。為了他,我跳樓逃跑,摔斷了腿,鬧過哭過,自殺過,羅意璇,我比你要痛得多。”

說這話時,叢一的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站在人群裏侃侃而談的文時以,她現在丈夫,想起那些痛,倒覺得陌生。

“但現在,vinay也結婚生子了,我也嫁給別人了,有些人和有些人,可能就是有緣無分,前世相欠,今生才會相聚,債還完了,也就是散了。都過去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聽完叢一的話,羅意璇的心驟然疼了一下。

她與他,大夢一場,終究也是緣分盡了嗎?

時至今日,她或許才明白,人和人之間,有一些瞬間,遠遠不夠。

有了這一瞬間,便渴求下一個瞬間,有了下一個瞬間,便渴求生生世世永遠擁有。

舞會要開始了,請來助興的歌手站在正廳璀璨的燈光下,拿着麥克風緩緩開口。

歌聲通過音響傳到了整個游輪。

第一句,便正中她心。

“讓我愛你,卻又把我抛棄。”

“我只要出發,不要目的。”

她以為她逃出京城換個環境就不會再想起他,誰知道無論她走到哪,都會有他的影子。

與他息息相關的每一個點滴,都是讓她傷口繼續破潰的元兇。

她一下子被這句歌詞擊潰。

他總問她愛不愛他,卻又在她愛上他之後,将她狠狠丢棄。

維港的夜色是那麽美,整個天空都被霓虹燈光照亮。

羅意璇下意識地捂住心口,突然破功,剛剛的淡然灑脫又全都不複存在,所有的努力倒退回了原點,她輕喚了一聲身邊的女人。

“叢一。”

“嗯?”

“我的心好痛......好痛。”說着,珍珠一般的眼淚狠狠掉了下來。

時好時壞,這些日子,她已逐漸熟悉。

白日裏她醒過來會覺得自己好像可以接受,一入夜又覺得所有的一切回到原點。

叢一自然知道這種痛徹心扉的感受,知道安慰也無用,只能抱住了她。兩人背對着人群,盡力掩飾着,努力保有一絲體面。

風吹在眼淚流過的臉上,那樣冰冷。

歌聲綿延深情。

“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見過海洋,我以為的遺忘,原來躺在你手上。”

零點時分,維港上放起了煙火。

各色的火花炸開,輝映着全港星輝,熠熠閃光。

羅意璇揚起頭,看着奪目又轉瞬及時的煙火,耳邊是衆人殷切的期盼和迎接新歲的歡呼。

煙花的形狀倒映在她眼眸裏,照亮了她的臉龐。

她看着滿天煙花,滾燙的熱淚一滴一滴掉,心酸痛苦到了極點。

她還記那晚打電話給他時,他說等他時的感觸與心安。

越時燈火璀璨,笙歌鼎沸之下,她越覺得他應該在她身旁。

此刻漫天煙火,維多利亞港美得熱烈,全港歡呼着,盛大的如同夢境,她竟還是這樣覺得。

想要他在身邊,然後她們在這絢爛荼蘼的绮麗下縱情熱吻。

那該是如何的幸福。

只可惜,她別無辦法,于是一邊流着眼淚,一邊你委屈地悄悄許願。

“既然再沒有緣分,那就生生世世,都不要再相見,不要再重逢。”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跨年。

談家有去上香火的傳統,一大家子提前準備了好久,到廟裏還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進行叩拜。

談裕遵從規矩,向來只是走個流程,心裏并不相信。

但今年,看着滿院焚燒x的香,跪在蒲團上那一刻,他只覺得心裏一陣翻湧。

他本以為等着這一切結束,他或許還可以挽回,直到她徹底在整個京城銷聲匿跡,他才明白,他們之間,已經畫上了句號,非人力物力所能扭轉。

或許,順園堂前的那個雪日,便是他們此生的最後一面了。

他忽然想起這裏的老師父曾經給他看過簽,簽文注解翻譯出來的書上,有這樣一句話。

“以後隔着三千梨樹六百湘水,你不必哽咽,我始終記得,見你的第一面。”

當時他并不當回事,只覺得是個念想。

他好像陡然之間明白了,這話裏的含義。

晚櫻花盛開的春天,初次相見,便勝卻所有。

她任何為人稱道的絕世美麗,都不及他第一次遇見她。

這一生,與她纏綿了一場,也算沒有白活。

想到這,談裕隐隐皺了下眉,看着滿殿神佛,陳墾地跪在原地,雙手合十,捏着三根香,在心裏發願。

“佛祖在上,受我一拜。今向您請願,一願她平安康健識盡天下好人,二願她一世順遂嘗盡世間歡愉,三願她......三願她喜樂無憂看遍人間好山水,得這世間最值得依靠的男人,幸福從容,美滿一生。”

許完,他無聲地哽咽了一下,掉了一滴眼淚。

規矩地蒲團上磕了三個頭,每一下,都那麽鄭重。

談家的晚宴結束後,中式老宅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談裕出院後身體一直處于修養狀态,不能喝酒,也不能吃很多東西,反正也沒胃口,不妨事。

快要接近零點的時候,他去洗澡。

卻在剛剛打開熱水的那一瞬,或許也是她許願的那一刻。

一直戴在他手上那枚白玉平安扣突然碎成了兩半,碎片掉在大理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是她為他求來的,也是她留給他的唯一念想。

如今,也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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