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重逢【一更】

80.重逢【一更】

寂靜的夜裏, 身後響起了柔軟的一聲叮咛。

羅意璇愣了一下,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畢竟,這兩年裏, 她因為難捱的想念已經出現過無數次這樣的幻覺。

那聲熟悉的稱呼,似乎就在她耳畔。

像是某個開關, 一下子打開她身體裏剛剛收拾好的萬千情緒。

她游移了半刻, 怔在原地,最終鼓起勇氣, 試探着撥開遮擋視線的長發, 側過頭。

扭頭那一瞬, 看清站在不遠處站在她身後的人時, 她後悔了。

愣在那, 眼眸微微動了下, 心跳漏了一拍。

指間的煙頭燃燒,她沒注意,被燙了一下,刺痛感叫她回過神。

初春的天氣,她穿着露肩吊帶紅裙, 肩上圍了件薄絨的米色流蘇披肩, 銳利的高跟鞋同樣是紅色的, 沒穿絲襪, 光潔白皙的小腿,腳踝都露在外面, 依靠在車的前蓋上,形态散漫化着精致的妝, 眼線拉得很長,将那雙杏眼帶出了幾分妩媚。

而他站在離她不足幾米的馬路臺階上, 不似大多時候西裝革履,穿了一件随意的淡灰色襯衫,沒有任何logo,連羅意璇都看不出什麽牌子,領口開着,可以瞥見鎖骨,袖口半挽着露出小臂,西褲皮鞋,半叉着腰,整個人看起來簡單随性,不同于以往貴氣逼人,叫人覺得壓迫感十足。

今晚,反倒是生出幾分随意閑适。

那一聲绾绾,渺小的像是小水滴,掉進這潮湧的春夜裏,瞬間蒸發,消失不見。

內心千軍萬馬,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或許心跳都處在了同一個節拍裏。

兩年,整整過去了兩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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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園堂前的那個雪日一別,她們似乎都變了些模樣。

也可能是因為太久沒見了,記憶總是與現實發展有了些許偏差。

羅意璇很清楚,只要她回到京城,或早或晚都會有這樣一場重逢,只是沒料到是今時今地,所以她沒做好準備。

談裕卻并不确定,因為她已經消失了太久。

他以為,她們該是此生不會相見了。

今夜開完會,他沒叫蘇窈和丁芃文跟着,只想一個人轉轉。

在路口等信號燈的時候,他先是被那抹黃吸引,看過去才發現駕駛位上坐着的人很是眼熟。

但信號燈轉色,車速太快,他看不真切,卻還是發瘋一樣跟着。

直到,和她走上臺,拿起麥克風,唱了那首歌。

他确信無疑,那是她。

在許多個夜裏,他夢裏出現的人。

他再也不能鎮定自若地當做看不見,坐在臺下,聽她唱完,全程心揪在一起,那口酒都沒喝完,眼見着她下臺,他不受控制地追了出來。

熟悉的面孔,卻陌生得不知如何靠近。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流連過後又平靜挪開,低頭撥弄了下長發,莞爾一笑。

“三少,好久不見啊。”

兜兜轉轉,她又重拾當年在麗茲酒店時對他的稱呼,生疏客氣得可以。

不免落入俗套地開口,像是電影裏的敷衍潦草對白。

他被這一聲呼喚攪得心痛。

“出差嗎?”

“嗯,有個項目,在這邊開個會。”

羅意璇心裏沒底,不确定自己剛剛揮灑淚水的那首歌,他有沒有在臺下聽到,并不想在此多停留,生怕自己會破功,哪怕流露出半點在意,她都是不願意的。

“那你随意,我走了!”

說着,掐滅了手裏的煙,準備上車。

“載我一段吧,車壞了。”

談裕突然開口,說着也沒等羅意璇答應,下了臺階,跟上她,掀開了車門。

羅意璇皺着眉,拒絕好像顯得她還在過去耿耿于懷一樣,便強裝平靜,看都沒去看他一眼。

車壞了?

誰信他的鬼話。

不過誰管他是不是車真的壞了。

“去哪?”

“園區。”

羅意璇瞪了他一眼,覺得他是故意的。

就算他車壞了,打個電話,丁芃文分分鐘出現。

這裏到園區,足足要跨越半個蘇城,不是一星半點的遠。

“太遠了,不去!”

“給你一百塊小費。”說着,也不等羅意璇拒絕,随便報了一串地址。

???

羅意璇又瞪了他一眼。

這話,怪熟悉的。

以前他幫着她收拾行李,她也說過。

“一千。”他将她以前的話原本粘貼複制。

“神經!”羅意璇不願意與他多糾纏。

猛踩了一下油門,黃色的猛獸瞬間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飛馳了出去。

夜色迷離,這一路風聲很大,他們都沒開口。

慶幸于夜已深,路上沒什麽車輛行人,可以任由她随便開,否則,真要是車流密集,搞不好她這麽不專心,都得追尾。

“你現在車技怎麽變得這麽差?”談裕不鹹不淡地吐槽,微微皺了皺眉。

“愛坐不坐,不坐下去。”

“痛經好了?現在都學會抽煙了,不怕更疼?”

羅意璇憤恨地踩了一腳剎車,黃色保時捷猛地停在某個十字路口。

“談裕,要麽閉嘴,要麽現在就給我下去!”

談裕無奈,兩人再不曾交流。

車子開得飛快,羅意璇常年不在蘇城,對園區也不熟,所以全靠導航。

顯示目的地到了的時候,她擡頭看了一眼,掃了一圈周圍環境,一臉狐疑地看着談裕,不确定地開口:“你破産了?”

談裕無語,沒理她。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報的地址到底在哪,只知道來的時候一路開過來很遠,所以便随便說了。

起碼,可以和她在一輛車裏,多待一會兒。否則他住的地方,離剛剛上車的酒吧,實在是太近了。

現在擡眼一看,才發現這附近除了工廠,就是一些快捷賓館和廉價小酒店,也難怪她會這麽問。

“行了,下去吧,我要回去了。”羅意璇收回目光,不再多看他一眼。

談裕再也找不到借口多停留,手扶上車門的那一刻,遲遲下不定決心推開。

這一面結束,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下一面。

轉身離散之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重逢。

好舍不得,心悶悶地疼了一下。

他轉過頭,想多她幾眼,卻對上了她冷漠暗淡的神色。

“歌唱得挺好的。”

羅意璇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還是聽到了,自然也聽到了她說的那句話。

只是,不知他有沒有明白其其中深意。

“羅意璇,你還回京城嗎?”

這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

也沒想做什麽,只是想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哪怕只是看着她,什麽都不做,也可以。

羅意璇聽清了他的話,沉默了幾秒,垂眸凝神看着手中的方向盤,最終揚起頭,體面地笑笑,“再說吧。”

她沒必要告訴他。

或許在今晚之前,她下定決心要回去,自以為不再懼怕,可以平靜面對任何一次重逢。

但今晚之後,她發現,可能不行。

就算她面子上裝得再若無其事,心裏如潮湧海嘯x一般的情緒還是出賣了她。

談裕下了車,她們甚至都沒說一句再見。

羅意璇頭也沒回,不做停留,很快開着車離開。

談裕站在原地,看着那抹黃色影子消失在視線裏,徒留空蕩蕩的一片黑。

麻木許久的心開始疼,很慶幸,至少證明心還活着。

老天還是讓他們,又見了一面。

只是,有了這一面,伴随而來的,便是無窮無盡的期待。

回去的路上,羅意璇盡可能地不去想今晚發生的一切,瘋了一眼,在市區裏飙車。

可猛地停下來的那一刻,她的耳畔還是回蕩起他的聲音。

這兩年所有的努力,好像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先是用力地錘了一下方向盤,不足幾秒後,又懈怠地輕嘆了口氣。

春三月,新的開始。

她們全無預兆地重逢。

大概是在京城白玉蘭盛開的時候,羅意璇回來了。

叢一和文紫嘉在富春居開了桌大的,為她接風洗塵,歡迎她回來。

文時以臨時出差去了津市,文時笙,還有喻衍洲都過來了,還帶着他與文紫嘉的兒子。

不得不承認,父母雙方顏值都高的情況下,生出來的小孩兒也是好看的。盡管才一歲,娃娃的雙眼皮,小鼻梁都已經非常明顯,皮膚也比平常的小孩兒更白一些,随了文紫嘉。

羅意璇坐在她旁邊,看着以往說風就是雨的小姑娘現在抱着孩子,像模像樣地哄着,顯然已經是進入母親角色,還真是有些意外。

她看着喜歡,便也跟着逗弄了一會兒。

“叫阿姨帶着去一邊吧,你先吃飯。”喻衍洲心疼文紫嘉折騰太久會累,從她手裏接過孩子,給了一邊等着的阿姨。

文紫嘉心情不錯,轉頭和羅意璇興高采烈地說着話。

飯桌上大家都很高興,為羅意璇回來而高興。

畢竟兩年前她離開的時候,憔悴得吓人,沉默寡言得吓人。

眼下看着,倒像是釋懷了,也恢複了元氣。

文時笙幫她盛了一碗鲫魚豆腐湯,溫柔地問候,然後同她說起,上個月,用她創意策劃的一場藝術展,很是出圈。

羅意璇聽着,不時點頭,很是欣慰。

一頓飯吃得和和氣氣,都是熟人,為着她回來,高興地聚在一起,還叫了酒,各自聊着,好不熱鬧。

叢一是個不消停的,拿起一邊的酒杯準備偷偷抿一口的時候,被羅意璇發現,攔了下來。

“都懷孕快五個月了,還喝酒?”

“好不容易他不在,你又攔着!”

叢一不滿,無奈地放下酒杯,想起日日被文時以看得牢牢的就煩。

羅意璇笑笑,突然想起什麽,側頭看了看叢一,伸手輕輕摸了摸她已經有些隆起的小腹,只覺得神奇,“現在,是不是得允許別人叫你文太太了?”

叢一語塞,本能反駁,卻沒有詞,反應過來平淡地笑了笑,正巧孩子這時候在她的肚子裏動了一下,她将手掌蓋在小腹上安撫。

曾經她以為一世不可消磨忘卻的疼痛終究在同文時以的這場婚姻裏被歲月漸漸掩蓋,她也承認,嫁給文時以,或許是她此生最正确的決定。

如今,有了他的孩子,她再也不會平白無故地流淚,再也不會覺得活着意義不大,只覺得人間值得。

“那你呢,現在還在心痛嗎?還覺得閉上眼就想流淚嗎?”

兩年前的維港跨年夜,她看着滿岸煙花,哭得凄風慘雨,絕望地發問。

羅意璇自然知道她在說什麽,如若是沒有蘇城那一面,她或許可以立刻回答她這個問題,但有了蘇城那一面,她便再也不能說出口。

羅意琦的女朋友是他在國外留學時的同學,回國再重逢不久便在一起,關系穩定,就等着羅意璇回來,兩人便要訂婚了,今日也過來了。

一桌子人,都圓滿幸福,各有各的歸宿。

羅意璇為她們高興,同時心裏的那片空地也更荒蕪。看着眼前的紅酒,平白無故地又想起了談裕。

蘇城重逢,也不知道在這偌大的京城,什麽時候才會再見。

她竟好像,還期盼她們會再見。

酒過三巡,大家也都盡興,飯吃得差不多便準備散了。

文時以從津市趕着回來,過來接叢一,羅意琦小情侶倆還有其活動,羅意璇也不便阻攔,文紫嘉喻衍洲帶着孩子回了喻家。

剩下羅意璇和文時笙。

“走吧,我送你回去。”文時笙一如既往的溫柔有禮,也向來是滴酒不沾。

只是到底,她們之間剖白了心意,所以獨處的時候,還是有些氣氛微妙。

羅意璇坐在副駕駛,想起了臨散場時,文紫嘉給她說的話。

大概是去年的英區畢業季,周家小姐要回來,本來兩家即将安排見面,準備談談訂婚的事。

文時笙突然反抗不願意,說什麽都不答應娶周家的小姐。

“你知道的,我二哥這人脾氣最好了,從小到大都沒讓我爸媽操過心,也沒紅過臉。就那次,他死也不娶周家姐姐,和我爸大吵了一次,在院子裏站了一整夜也不肯改口,後來還是我奶奶心疼他淋了一夜雨,才給叫進來。”

這些,文時笙從來也沒跟她提過,她離開京城遠在千裏之外,自然也不知道。

他只會按時發雨秩的項目推進情況,經營情況給她,多餘的,他一個字也不提。

想到這,羅意璇很愧疚,努力張了張嘴巴開口:“二哥,這兩年真的麻煩你了。”

“不麻煩。”文時笙将車停好,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我很願意。”

車內的氣氛變得微妙,羅意璇看着眼前眉眼溫柔的男人,有些難受,不知該如何回應這份真心。

她又無端想起了叢一這女人今晚神神叨叨地對她說的話。

她說,要學會珍惜眼前人。

“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等你休息好,我再和你對接雨秩的情況。”文時笙不願為難她,點到為止,笑笑,推開車門,準備送她回羅公館。

還沒等走到門口,就在不遠處看見了某個熟悉的人影。

談裕循聲望過去,看見兩人有說有笑,并肩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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