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漁女

漁女

1.

慶歷四年,春景明豔。

福州路,連江縣的小溪邊,一戶人家忙前忙後,穿着褐衣的婦人滿面愁容,時不時的往裏看去。

“我都說了不要小魚兒跟着你去!你非不聽,現在好了,小魚兒淹了過去,你高興了!”婦人兩眼一紅,淚水奪眶而出。

被指責的男人,難為情的站在原處,“不是的,你聽我說,我沒看見小魚兒要去玩水。”他扶助婦人的手臂生怕她一時激動摔了過去。

婦人抽噎着不再說話,屋內走出提着藥箱的大夫,面色匆匆,黑白發交雜。見大夫出來,婦人抽身上前,“怎麽樣,我家女兒怎麽回事。”

大夫皺緊眉頭,“只是嗆了些水,不礙事的。”奇怪得很,他把脈時,分明是死脈,結果漸漸的竟然又有生機。

“怪哉,怪哉!”他擺擺頭離開,連診金都未收。

“要是小魚兒真有個好歹,日子也就別過下去了!”婦人厲聲吼他,男人只得站在原處僵愣。

他哪裏想會有這回事,懊惱的跟着進屋去。

簡陋的木屋中,穿着布衣的小女孩躺在床上,鬓發皆濕,一張小臉上有着細細密密的黑斑。

“小魚兒!看看娘親!”婦人撲到床邊便開始抽泣,“小魚兒,你爹是個不中用的,被他姐姐哄着騙。”

男人聽罷垂下了頭,“琴琴,不是的。”他想為自己說兩句話。

“你住嘴!你們全家都對不起小魚兒。”婦人厲聲呵他,雖說如此,他卻不回複婦人一句,只是靜靜的聽着。

兩人争吵之間,床上的小女孩幽幽轉醒,輕輕的動了動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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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時,她彈坐起來,不明所以的張望四周。“小魚兒!娘親抱抱!”婦人聽到動靜忙得回身抱住她。

“你是誰?”被他們喚作小魚兒的女孩稚嫩的開口詢問。

聞言,婦人驚愕看向她,“我是娘親啊,你不記得了嗎?”她嗓音輕柔哄着她。

小魚兒?

常魚愣了愣,再次打量周遭的環境,破落倒也算不上,富貴也沾不上邊,她不應該在泉州過漁燈節嗎。

男人見此也上前道,“我是爹爹啊,小魚兒你總不能忘記爹爹啊!我教你打漁撒網,你都忘了?”

婦人回頭瞪他一眼,“小魚兒,忘了他也別忘了娘。”

兩人明裏暗裏的在為她吵,實則卻好像又不是那麽回事,像是在鬥嘴,還帶着點奇怪的氛圍。

常魚透過兩人的對話大致能明白,面前兩人是她的爹娘,而她是他們的女兒。

可她有自己的爹娘啊,常魚注意到他們的裝扮,難不成是在cosplay古代人?

“別裝了我要回家,漁燈節過後我還要做ppt啊。”常魚嚴肅認真的開口,卻發覺她的聲音變得稚嫩清脆。

夫婦兩人齊齊看向常魚,常魚恍然間擡手,她的手變小了,還黃黑黃黑的,她平日裏最是注重護膚,現在全沒了。

婦人溫厚的掌心貼在常魚的額間,“沒發高熱,是怎麽回事。”随即,又看向男人,“你們一家子看輕小魚兒,小魚兒是我親生的女兒,誰都不能刻薄她。”

說罷,她的臉上劃過豆大的淚珠,又把常魚抱進懷裏,“小魚兒不怕,娘親護着你。”

常魚确認她穿越了,還是魂穿,穿到了一個小女孩的身上。

醒來第一日的午後,常魚坐在籬笆前,望着遠處來往的古代人陷入沉思。

慶歷四年春,藤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

竟然穿到了高中背誦的古詩裏,常魚慶幸好在是北宋,若是在南宋少不得颠沛流離,可為什麽別人都是穿成大小姐啊。

春日和煦的風吹拂她的發絲,遠處的芳草遍地,可常魚卻越看越心煩。

就她目前的境況來說,只有一點是好的,那就是父母恩愛,她看得出來她爹應該是個耙耳朵。

可也就只有這點好。

她穿來的這個小女孩叫常餘,音同魚,家裏都叫她“小魚兒”,意為年年有餘,年年有魚。

但在常家她并不被看重,甚至備受長輩的指點,唯有她的母親常常護着她。

以至于常家七大姑八大婆都要來說常餘兩句不是。

其中最為惡劣的就是她住在鄰村的姑姑,時不時都要來刻薄一下常餘。

常餘今年虛歲十一,皮膚粗糙如男孩,面容焦黃,褐斑點點。

同歲的女孩要麽比她俏一些,要麽皮膚比她好,她顯得像個老孩子。

這其中就離不開她的姑姑,常餘十歲就被姑姑騙着去打漁,動不動便是要常餘頂着烈日去送貨。

再不然就是要常餘去她家裏做些活,明面上是對她好,實則是壓迫打擊常餘。

反觀姑姑對待常餘一母同胞的弟弟,可謂是天差地別。

常餘想喝口水,姑姑讓她自己取,常鯉想喝水,姑姑取來牛乳,生怕虧待了常鯉。

這次常餘溺水也和她那位姑姑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小魚兒,在想什麽哩。”李氏捧着菜放在竹架上,關切的詢問。

常餘半晌後才回神,“沒想什麽。”

“外頭曬喲,小魚兒等會進屋去,你爹要再敢讓你去打漁,他就別想進屋來!”李氏走到常餘身邊,半蹲着看她。

那雙深邃的黑眸中無一不透着擔憂與溫柔,她的皮膚相較于常餘也沒好到哪去。

“知道了。”這目光太過灼熱,常餘只得無措的回應她。

李氏兩手一抹眼睛,蹙眉道,“都怪我,那天一個沒看住就讓你爹把你帶了出去,你那個姑姑是個黑心的,她來一次我攆她一次!”

常餘怔怔看她,清澈明亮的雙眸不谙世事,李氏抱住她,心疼着繼續說,“小鯉回來了,我就叫她不準再去姑姑家,小魚兒,你真的忘了娘嘛。”

話落,她與李氏四目相對,常餘眼中的生疏茫然擊潰了她。

從小常餘便是不被看重的孩子,家裏長輩都笑她生得黝黑,麻子點點,同村的孩子沒人和常餘玩。

李氏不同于村子裏其他女人,她并不在意常餘是女兒,反倒對她格外上心。

她時常想,要是今年的魚賣得好,一定要買書本首飾給小魚兒。

可她的丈夫是個窩囊的,小姑子是個黑心的,沒人把常餘當回事。

常餘對李氏這樣的态度很是迷茫,她本質上是常魚不是常餘,客觀上她如今又托生于常餘。

再三思量下,常餘面上笑起來,“娘親,我沒有忘記你。”

“好好好!小魚兒今天想吃什麽,娘去買。”李氏眼中黯淡褪去。

常餘站起身扶穩李氏,“娘不用的,我什麽都不想吃。”

清風徐徐吹來,伴着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李氏耳朵一動,眼露兇光。

泥地上留下一大一小的腳印,身着靛藍布衣的中年婦人牽着小男孩。

常餘循聲看去,這兩個人是她的至親,姑姑與弟弟。

只見常蘭步履輕松,時不時的打量着這處院子,直到走到桌前,她才傲慢開口,“這孩子見到姑姑都不知道叫的啊,不會是傻了吧。”

李氏厲聲駁到,“你來幹什麽!滾出去。”

常餘略帶疑惑的看向常蘭,都是一家人,她想不通為何她對自己的小侄女有這樣大的戾氣。

“姑姑。”在李氏即将在出聲前,常餘乖巧的出聲喊她。

聽到她說了話,常蘭咽了口氣,不再說什麽,随後将常鯉送到李氏的身邊,“小侄兒,我送回來了,照看好。”

常蘭輕柔的摸着常鯉的頭,看向她的目光和順疼愛,常餘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就因為她是女孩嗎。

李氏牽過常鯉的手,面對常蘭時還是那般的兇惡,“你以後不要再來見小鯉。”

話音剛落,常蘭瞪她一眼,“你不敬尊長,教子無方,還有歪理了?你當初是怎麽嫁給我弟弟的,你不知道嗎?”

她的話一出,李氏的臉立即紅了起來,緊緊攥着常鯉的手。

“娘,疼。”常鯉低喊出聲,白淨的小臉不像是農戶家的孩子,和常餘對比起來,完全不像是姐弟。

常蘭聞聲從李氏的手中将常鯉拽了回去,“你不想帶小鯉就放到我家來,哪有你這樣當娘,不知道的還以為小鯉是你撿來的。”

常餘聽得雲裏霧裏,搞不清楚這兩人有什麽糾葛,一家子人有什麽好吵的。

“姑姑,留下來吃飯吧。”常餘湊上前去盡量顯得乖巧懂事,只是她沒曾想,常餘擡手給了她一巴掌。

臉上火辣辣的疼,常餘愕然看向她,李氏上前攬過常餘的肩,“你打小魚兒幹什麽。”

開局一巴掌,是常餘萬萬沒想到的,這個姑姑不是親人,是仇人還差不多。

“誰知道這小崽子安的什麽心,想毒死我還是毒死小鯉,你就不配當小鯉的娘。”常蘭啐了一口唾沫。

常鯉手中拿着麥芽糖,望着兩人,天邊的黃鹂飛過,他仰頭看去,不明白母親與姑姑之間的關系。

“你憑什麽這麽說,要不是你帶走了小魚兒,她又怎麽會滾到海裏去,她死了我也不活了。”李氏抱住常餘,淚水再次翻湧。

常餘在兩人之間的對話中窺見了一絲怪異之處,李氏可以為了他去死,卻好像對常鯉不那麽上心。

“姑姑打我一定是我做得不好,可是小鯉是我的弟弟,都是阿娘的寶貝,姑姑不要污蔑阿娘。”常餘語氣可憐兮兮,雙眸純淨可愛。

常蘭看她這副樣子,心下氣更不打一出來,“你們才是一家人,何必要帶上小鯉。”說着,她便要牽着常鯉走。

李氏一時情急想把常鯉拉回來,卻不曾想常蘭把他牽得緊,兩人就這常鯉的胳膊拉扯,麥芽糖滾落在地。

常鯉被拉得來回,不知所措下嗷嗷哭出了聲。

“姑姑,我跟你回去。”常餘上前去,攔在兩人的中間,把常鯉護住,“小鯉,你和阿娘在家吧。”

這常蘭心中想的無非是要對一個好,對一個差,左不過是要尋一個出氣的地方。

兩人之間又這樣僵持不下,常餘想不到別的辦法,李氏看上去對她好,其實心底也是舍不得常鯉的。

倒不如讓她去看看姑姑有什麽花招。

2.

李氏聽常餘說出這話,驚愕之餘先是将常鯉拉到身邊,而後憂道,“小魚兒!你怎麽能犯傻。”

常餘糯聲說着,“姑姑舍不得弟弟,那姑姑也舍不得我對嗎。”怕常蘭仍舊盯着常鯉不放,她只能出此下策。

天邊霞光顯現,常蘭看向常餘,嘴角泛起刻薄的笑意,“姑姑很想你嘞。”強勁有力的手腕扯過常餘。

手掌心的繭子磨得常餘胳膊肘疼,要不是她如今寄人籬下,決計不會手這惡毒婦人的氣。

怎麽就投生到這個家裏了,常餘随着常蘭回去的路上,她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她穿得這樣窘迫。

晚間的夜風吹來,夾雜着一絲涼氣,常餘的身子下意識地哆嗦。

“去把地裏的土翻一遍。”常蘭甩開她的手,語氣冰冷,不遠處亮着燈。

陰氣森森的田地,天邊時不時飛過的烏鴉,搖晃的樹葉枝桠,她的這位姑姑是真的讨厭她。

常餘在現代社會九九六受氣就算了,到現在穿到了古代還要受窩裏氣。

讓你見識見識姑奶奶的厲害,常餘故作腳下一崴,嘴裏嗚咽可憐的喊着常蘭,“姑姑,姑姑。”

“沒用的東西,崴個腳哭天喊地的。”她挽起袖子,逐步向她走近。

她來勢洶洶,常餘覺得這個常蘭不好對付,登時從地上站了起來,“姑姑,剛剛崴了一下。”

常蘭撲了個空,本想着好好教訓一下她,這下也愣在原地,挽起的袖子漸漸話落。

吃了癟的常蘭揪起常餘的領子,“別給老娘耍花招,你今天餓你一晚上,看你怎麽辦。”她手勁大,領子勒得常餘面紅耳赤。

不說先前得常餘在常蘭這裏遭受了些什麽,單就是常餘如今才從海裏被撈出來,她就對她這般不待見。

可想而知平日裏她要來一趟得多遭罪。

常蘭揪着人回了屋外,“待着。”她匆匆的回了屋,忙前忙後的燒火做飯,炊煙袅袅升起,常餘聞到了飯香,肚子不争氣的叫起來。

屋內出來了個與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梳着雙丫髻,細皮嫩肉,和她那便宜弟弟有得一拼。

她看到常餘時并不驚訝,視若無睹的吃着手上的糖。常餘視線不經意的打量她,長得也不俏,面相上繼承了常蘭的刻薄。

覺察異樣的視線,她輕慢的開口,“看什麽?把你眼睛挖了。”說罷,她還對着常餘做了挖眼睛的手勢。

夜風徐徐吹拂,深遠的天空被半卷月照亮,她臉上的挑釁,言語的不屑,常餘沒有任何的扇了她一巴掌。

連同在現代社會受的氣全數發洩出來,要是她吃了飯,一定要把她的臉撕爛,常餘上前瞪大無辜的雙眼。

“娘!娘!她打我!”她甩了手上的糖,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常餘想上前抓住她,一不留神她便跑進了屋,常蘭聞聲跑出來,心疼的看着王妞,只不過她的手上拿着木鏟,沒法去安撫王妞。

她舉着木鏟惡狠狠的罵道,“野種!野種!不知廉恥的李琴,生出來的女兒一個模樣的驕橫。”

常蘭一嘴一個野種,眼露兇光,憤恨萬分,王妞的哭聲雜糅在一處。原來是因為這一層原因她才不待見她嗎,常餘不太相信常蘭的話。

可她的憤恨不是假的,李氏對她的态度也不像是假的,怎麽她就成了野種。

“姑姑,你臉上有油。”常餘對李氏的謾罵态度置若罔聞,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清亮亮的月色下,掩不住她臉上的扭曲,王妞哭得更兇,“娘,我疼,不是說今天是弟弟過來嗎。”

竈上的熱油滋滋作響,常蘭安撫好王妞,匆匆往裏面跑去,只餘下常餘在壩上站着。

零零碎碎的記憶慢慢浮現出來,是她還沒穿過來的記憶,是原身的她。

她自小反應遲鈍,饒是別人打了她,常餘也只是呆愣的笑着,李氏對她多加看護,他爹倒是個中庸的那頭都不得罪。

從前老太太在的時候,常父便不管常餘,直到前不久老太太過世,這個父親倒是對她認真起來了。

不過這些都改變不了常蘭對常餘的厭惡讨厭。

常魚簡單的總結了一下常餘的人生,大概就是娘疼,爹不愛,長輩就更不必說了,今天常餘就要讓這個姑姑吃點苦頭。

屋子裏的菜香傳出來,王妞止住哭聲聞着味往裏跑去,臨到拐彎的途中,還不忘回頭睨她一眼。

這個王妞平日裏也沒給常餘好臉色瞧,學着她娘對她冷嘲熱諷,把她當下人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高門千金。

想着就來氣,常餘平日工作裏總有人給她加活,不是仗着有點姿色,就是仗着家裏有背景,這些人的工作壓在她身上,一個人打幾份工。

氣死了!

常蘭與王妞端着飯碗到門口來,微不可見的燭光,将兩人臉上的醜惡照的淋漓盡致。

“你且餓着,等我們吃完了再吃。”她與王妞齊齊坐下,留着常餘在一旁站着看兩人吃。

醒來這麽久她還沒吃過東西,肚子不争氣的叫起來。

最先聽到動靜的是王妞,她的眼角還挂着淚珠,淚眼蒙蒙的看向常餘,随後把碗裏的魚扔到地上。

常餘看着王妞把魚踢了過來,她挑眉道,“小魚兒,別餓着吃吧。”

“管她做什麽,浪費糧食。”常蘭瞅了一眼地上的魚,心疼得不行,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都是拿到集市上去賣的。

若不是挑挑揀揀剩了些不好賣的,她們還吃不上。

地上的魚塊沾了不少灰,常餘若有所思的看着,在她們兩人看去,常餘仿佛真的會撿起來。

王妞起了興致飯也不吃了,就看着常餘會不會撿起來吃。

在她的印象中只有乞丐才會揀地上的東西吃,常餘就是個乞丐,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野種。

其實野種這個詞王妞并不能完全理解,只是跟着常蘭學起來的。

常蘭端着碗,目光時不時的瞥向常餘,說到底她也好奇,常餘到底會不會撿起來。

不管她吃不吃,常蘭心底都找好了罵常餘的詞。

她不吃,那就是不識好歹,浪費糧食,耍大小姐脾氣。

她要是吃了,就說她沒骨氣,不要臉,地上的東西都撿起來吃。

總之,常餘不論做什麽她都有了對策。

眼看着她蹲下身子,真的撿了起來,不過卻不是往嘴裏送,而是眼疾手快的扔到兩人的飯菜裏。

王妞又驚又怒,大聲學着常蘭吼道,“野種!野種!”

那飯菜的油水沾到王妞的身上,惹得她眼眶一紅,又氣又惱,恨不得上手去打常餘。

常蘭也被常餘的舉動吓得不輕,手上碗筷重重的磕在桌子上,指着常餘罵道,“你是來給老娘添堵的是不是。”

她站起身往門邊走,拿起掃帚罵道,“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娘什麽樣生出來的崽子什麽樣,怎得沒叫水淹死你。”

“我今天倒要來教教你怎麽做人。”常蘭快步要去抓常餘。

常餘不是吃素的,不會做案板上的魚任她打罵,她一過來,常餘就跑起來。常餘身子靈活,體力好,三兩圈下來,常蘭拄着掃把直喘氣。

“死......丫頭,你!跑什麽跑,妞兒坐着幹什麽抓她啊。”常蘭不争氣的望着王妞,平日裏就算了,如今兩個人難道還要被她耍得團團轉。

王妞聽罷登時站起來要去撲常餘,兩人又在院子跑。常餘跑得過常蘭,卻跑不過王妞,加之她沒吃飯餓得很。

一個拐彎不注意,常餘被掃把攔住了去路。常蘭勾唇譏笑,“小兔崽子你往哪裏跑。”那掃帚梗直接落到常餘的身上。

狠狠的将她打了一回,痛感侵遍全身,常餘此刻沒有別的辦法,身後有王妞攔住了去路,前面又有人攔着。

常餘只得愣在原地,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姑姑。”顯然這是不頂用的,常蘭去揪着她的領子往屋裏走,拿了麻繩,将她五花大綁着。

王妞更是惡狠狠的剜她一眼,常餘認栽,她要是在長大些,哪裏還輪得到她被綁,非得要将這兩個人綁起來教育一頓才罷休。

常蘭生怕她跑了,緊着力氣把她捆起來,常餘手腕處已經被勒得通紅。

“你這樣鬧騰,不聽話你就在這裏睡。”她把常餘捆在桌邊,不讓她有一點自由。

“妞兒,咱去睡。”常蘭收拾好外邊桌上的東西,帶着王妞去屋裏睡覺。

初春的夜裏寒氣沁人,常餘在桌邊冷得哆嗦,四周漆黑,唯獨還有點明滅的燭光。

既然常蘭無情,常餘也不想讓她好過,趁着兩人在房內熟睡,常餘努力的往前探去,手腕處的摩挲越來越嚴重。

手在身後被掰得筆直,用頭頂着燭臺,還差一點,燭臺下面是剛才打她的掃帚,只要一燃起來,整個房子都會被燒垮。

常餘不斷的往前奔,桌子在地上摩挲作響,漸漸的竟然越來越近,常餘打翻了燭臺。

這截短小的蠟燭落地的時候沒有太大的聲響,常餘把身子架在火上烤,灼得她手又酸又疼。

為了報複常蘭,常餘覺得這點苦不算什麽,主要是常蘭太賤了。

常餘從小接受九年義務教育,不過社會的打磨她覺得以德報怨簡直是天方夜譚,以牙還牙才是正解。

漸漸的常餘手上松快,趕忙解開了繩子,地上的蠟燭引燃了掃帚。裏面兩人睡得正香,時不時還傳出些鼾聲,常餘把火引到柴房去。

為了讓火燒的更猛,能引燃的地方,她都去了。

不過多時,裏面濃煙四起,在做好一切後,常餘輕聲推門而出,來時的路她記不清了,只能躲到田地裏。

夜裏寒氣重,常餘蜷縮着身子看着房子裏的火勢越來越大。暗沉的黑夜中,滔天的火光照亮周遭的一切。

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常餘依稀聽見了,常餘與王妞的驚呼聲。

只恨她自己心軟,沒能把門從外面賭上,常蘭希望她在海裏淹死,她此刻也希望她在火裏被燒死。

一報還一報。

常餘雖然恨她們卻也做不大真正把人的路堵死,才穿過來多久,她還不想背上兩條人命。

“走火了!走火了!”常餘大着嗓門喊,濃煙嗆得她喉頭幹澀。

3.

寂靜的夜裏她的聲音吵醒了附近的人,聽到是走水,不少的村民提着捅便跑過來幫忙。

慌亂的腳步聲逐步靠近,常蘭手中牽着王妞,忽然間,她想起了什麽。

“小崽子呢?”她情急之下扭着王妞問。

眼瞧着房子的活越燒越大,剛才她跑得急,沒曾注意常餘的去向,等到火大了她才想起來常餘還沒出來。

上次把常餘推下海,本來只是想給她一個教訓,沒曾想她竟然不會水,差點淹死在海裏。

這次她要真被燒死在這裏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

“常餘!常餘!”常蘭往裏面費力喊着,回應她的只有房子滋滋響。

“快先撲了火!”

“是啊是啊。”

“嬸子,先別喊了,撲火再說。”烏泱泱的來了許多人,常蘭急得團團轉。不說還好,一說就想起了燒的還是自家的房子,這小崽子定是常家的黴星。

常餘在遠處觀望情況,這些人來得剛剛好,顯然裏面是要被燒成了空殼子。

叮咚!

咻的一聲,常餘驚得坐起身,到處都看了看,也沒發覺有東西在。直到再次回過神,直面前方時,泛着光的圓球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別這麽亮,會被發現的!”常餘想去抓住它掩蓋住光芒。

它沒有閃躲,但常餘的手卻穿透了它。

“親愛的宿主你好,我是今年上任的第三代捕魚系統。”它語氣驕傲,說話時來回晃動。藏了這麽久,終于被激活了。

常餘心下雖然有些驚嘆,但卻面上卻沒有太大的波動。

“喔,所以呢?你也要當我的上司給我布置任務?”得了,她看過的小說都是要去攻略什麽人,完成什麽任務。

這和她在現代九九六有什麽分別,穿到古代了還要打工。

見常餘神色黯淡,它忙得補充道,“我可是最新一代的系統,只要完成任務什麽都會有的。”

“哦,可是我不需要什麽啊。”常餘一時間好像沒什麽志向,也不需要很多的東西。

常餘這個态度太過消極,系統卻仍舊不死心,為了提起她的興趣,語氣亢奮,“宿主可以變美,變有錢,還可以回家。”

回家,算了吧,常餘想到回家就心裏難受,每天上不完的班,在職場上不盡人意,家裏也有個弟弟,有不有她似乎并不重要。

“不是宿主,我也有kpi的啊!!你不完成我就不能升級!!”它慌慌張張的撲到常餘的面前。

常餘才不管這些,慢慢悠悠的躺在泥土地裏,望着天邊的彎月。

系統深吸口氣,它豁出去了,“常家不是你的歸宿!不是你的家。”

“我知道啊。”

常蘭一口一個野種的叫,她怎麽會不知道,細細想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即使再不喜歡女孩,也不會這樣厭惡。

無論系統如何說,常餘始終都不為所動的擺爛,急得它是團團轉。

“宿主,在這裏發家致富的話,在現實世界也可以活得同等的金幣。”它只好使出必殺技來誘惑她。

這個條件确實很誘人,可她卻想到了另一件事,她為什麽會穿過來,以及為什麽會有系統。

“我該怎麽回去?又怎麽才能獲得金幣?”常餘稍微表露出一點波動,系統便開始活躍起來。

随後系統展開了一欄光栅,許多任務以及獎勵相應出現,小到幾文錢,大到幾兩銀子,最終常餘的目光停在了獎勵最豐厚的任務。

“北冥有魚,其名為鲲,捕捉到鲲,便可以回到現實世界。”系統向她解釋。

鲲?鯨魚?

她去抓鯨魚,沒事吧,她才幾歲多大啊,那鲲幾千裏,怎麽可能捉得到。這不是存心不讓她回家嗎,常餘翻了個白眼。

見着她興致又消減了下去,系統道,“這個鲲不難抓,只要宿主攢夠了道具,有足夠多的錢,這些都不是問題。”

常餘望着光栅中的任務,多得眼花缭亂,獎勵也很豐厚,有漁船,有堅韌的漁網,只要她能完成都可以獲得。

在一排排的豐厚的獎勵中,還有一些無足輕重的獎勵,細碎的信息。

“這些對我來說有什麽用?”常餘指向那幾個難度頗高,卻獎勵稀少的任務。

系統遲疑了一秒,沒想過常餘會問這個問題。

“這是關于你的身世的,還有不少的關于朝廷動蕩的消息,您的處境并不安全。”系統沉聲提醒她。

常餘歷史課學得一般,只知道宋朝積貧積弱,官場冗雜,卻并不了解底層的人該如何生活。

就算有也只是歷史書上一句,民不聊生帶過而已。

“我的身世有什麽值得窺探的嘛。”常餘不想沒事找事幹,就算她不是李氏的親女兒,現在的生活過得清貧,但也不會餓肚子。

人活一世要在意那麽多幹什麽,追尋一個未知的,不如且就如此活下去,樂得自在。

系統卻不給常餘這個機會,“宿主,找到你的身世可以獲得額外的獎勵!”

兩人一來二去,系統大致也摸透了常餘的性格,總歸要把所有的話題往錢上引才會引得常餘的注意,否則常餘才不會聽。

她确實也被系統的話說得有些心動,不過還是沒急切的露出真實的一面。

“什麽獎勵?”系統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她才不會相信,這和老板說好好幹就會漲工資沒有半點分別。

這人還真是不好忽悠,系統飄到常餘的身邊小聲道,“常餘的身世值的錢可多了,找到她爹也可以獲得稀有道具。”

常餘的爹?娘是親娘,爹是白撿的。

“那我接下來該如何辦?”常餘伸了個懶腰,不緊不慢的問道。

系統說,“接下來,宿主只需要完成你想完成的就好,可以經營漁業,也可以完成尋找身世的任務。”

總之是需要常餘完成系統帶來的任務,至于先完成那一個倒還是有的商量。

“我現在該如何做?還有這具身體的主人呢?”常餘疑惑發問,她占了常餘的身體,那真正的常餘回到了現實世界?

系統仿佛猜到了常餘的想法,嘆氣道,“沒有,她已經被淹死了。”

常餘驚呼一聲,“那我現實世界不是沒人管我?”她在現實世界又沒死,那她的如今的意識在古代。

這太不合乎常理,還有她的全勤只差一天啊。

“宿主,你不知道你已經死了嘛?”系統狐疑的提醒她。

此話一出常餘越發的驚訝,“我沒死啊,我在加班啊。”

難道是熬夜猝死的,常餘在心中給自己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系統又說,“宿主,如果你能完成任務,就可以回到現實世界,并且帶走一筆巨額的財富。”

是個不小的誘惑。

若是當真能如此,常餘也覺得不虧,這是真實的南宋,接下來的一切她都可以去發掘。

還有個能時刻陪在她身邊的系統,不錯不錯,常餘終于露出狡黠的笑意。

系統在一旁看得心裏發毛,常餘漆黑深邃的瞳眸透出的那種氣勢讓它有些害怕。

兩人講完這些,常蘭房子的火大致也被撲滅,累壞了前來救火的村民。

“謝謝大夥兒,改日定上門去道謝!”常蘭面上苦澀,笑得難堪。

裏面的東西都不能用了,成了灰,而她也沒瞧見常餘,很難不讓她去想,常餘已經被燒成了灰。

“嬸子,還是多看好火。”

“大半夜的,火燒了整個村子,我們是要去告你的。”人群中向來和常蘭不對的胖嬸,挑着她的刺。

常蘭眉頭一橫,可她理虧說不了什麽,只得一個勁的給人哈腰,手上用勁扯着王妞要她一起彎腰。

王妞是被吓壞了,眼裏挂着淚珠,還沒緩過勁,癡愣愣的彎腰。

送走了前來幫忙的村民,常蘭自個也繃不住的哭了起來,“老天爺啊,這可怎麽交代啊。”哭得像是死了王妞。

實則是怕李氏找她算賬,還有則是她的弟弟,看着是向着她的,其實不然。

這下就是有一百張嘴她都不知道怎麽解釋,這麽多人看着這火起來的,常餘不見了蹤影,必然是被燒死了。

王妞抽抽嗒嗒的說,“娘我害怕。”她的身子發寒,緊緊攥着常蘭的手,還在不停的顫抖。

夜裏鳥群飛過,發出叽喳的聲音,王妞往後跌了一跤,“有鬼!娘有鬼!我看見了——”

啪——

常蘭抖着手揮了一巴掌過去,聲音顫着,“胡說八道,給你腦子燒壞了!”

王妞臉上火辣辣的疼,不過她也回過神來了,“娘,我們今晚睡在哪裏啊?”房子燒了,這才多早。

這個時間點,她确實也找不到落腳點,總不能去李氏,這都是些什麽禍事。

思來想去,常蘭還是覺得都因為常餘是個掃把星。

“哭什麽哭,今晚就在門口睡,總不能家都不要了。”常蘭拉不下臉去求別人,更不可能去找李氏。

此刻她在氣頭上,有什麽氣都對着王妞撒。瞅了眼不争氣的王妞,心裏怒火橫生。

王妞臉上的巴掌印喚醒了常蘭的理智,“妞兒,別哭了等爹回來了再說啊。”她雖生氣,卻又改變不了什麽。

王妞一時委屈撲到常蘭的懷中又開始抽抽嗒嗒的哭起來,“娘,我怕。”她不過十來歲,也被這場面下回來。

兩人在月色下相擁了好一陣,“別哭了妞兒,娘給你唱歌聽。”她溫聲開始哄着王妞,坐在門前哄着她。

畢竟是她親生的女兒,舍不得讓她受點苦。

常蘭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生王妞的時候身子傷到了,不再能生育,對她來講這件事是她心頭的針。

也是因為這樣她對常鯉才格外的照顧,想着是自己的親侄兒,終究是不能虧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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