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02
開學升旗要早到30分鐘,而我在6:11分才接到班主任的轟炸通知。
老劉發來一個死亡微笑:“遲到的話一萬字檢讨。”
我一面咬着牛奶面包片在心底問候列祖列宗,一面散着來不及紮起的頭發匆匆沖下樓梯,在一口氣跳下三個連階時擡頭看到了你。
你頭頂呆棱起幾根細軟的發絲,睡眼朦胧地從褲兜裏掏出鑰匙鎖門,聽到動靜後擡起了眼睛。
“沒事沒事,遲到算什麽,我不也遲到了嗎。我敢以我陸還禮的人格擔保你一定不會被保安大爺罵,信我信我。”
于是我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又狼狽地背着沉重的書包穿越半座小城,奔跑在吵嚷的大街小巷,燥熱的風吹起發絲,好像雀躍在恣意歡暢。
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後,這是我第一次試圖忘卻糟糕過往的迷惘被淺淺沖淡。
馬路上人來人往,夏日的喧嚣充盈在耳旁。
我聽着你喋喋不休地向我普及躲避遲到記名小妙招,第一次覺得起晚這件事也沒有什麽不好。
那時候我只覺得,你真的是一個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能用魔法把糟糕變成蛋糕的人。
在那之後,我發現你自來熟一樣把我劃進了你好兄弟的範疇。
你開始每天一定要死命拉我去搶食堂熱賣的螺蛳粉,還總是忘帶衛生紙,然後理所應當地伸手向我讨。
“時憂你有沒有帶衛生紙?”
我一面好脾氣地掏紙一面向你吐槽這個真的很臭,你門牙上沾着辣椒,沖我笑出八顆牙齒,語氣欠抽又欠扁,
“所以我陪你一起臭啊。怎麽樣,是不是很感動?”
“……”
也不知道你是抽什麽風,只要看到我下課一個人在座位上,就非扯上我去樓下把學校從東逛到西美名其曰“大觀園探險記”,并且拒絕接受我要追小說的反駁,
“時憂,其實我有個小綠站人氣大神的馬甲,所以你大可不必……”
我點點頭,指着面前的月季花藤,
“好。那你做首詩說來聽聽,大—神—。”
“……”
“啊,走吧走吧,笨蛋時憂,你難道沒有看到只有兩分鐘就要上課了嗎?”你煞有介事地扯住我就往教學樓那拉。
“……”我心有戚戚,跟在你身後盯着你冒紅的耳尖偷笑。
運動會那天太陽可能吃多了辣椒,我一邊認真地看着跑道上飛奔的選手,一邊和宋楚叽叽咕咕好看的帥哥,過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我的遮陽帽呢?
你在後面不耐煩地翹起雙腿,那是你上周體育課非要炫技留下的“勳章”:
“沒了。”
“沒了?”我狐疑地盯住你。
你若無其事地聊了聊碎發,“哦,那可能是被烏鴉偷走了吧。”
又看到我即将爆發的表情,改口道,“笨蛋時憂,還不快摸摸你頭上是不是被那只鳥拉了一坨鳥屎。”
“陸還禮!”我努力讓自己面無表情,“快點說,很曬的好不好!”
“哦——”你懶洋洋地應着我,不知從什麽地方掏出我的小黃帽,面不改色地扣到自己腦袋上,“喏,不是在這兒麽。”
“……”
“喂。”你似乎不大高興地盯着自己受傷的腿,過了一會兒又轉頭去看終點處有女生送水的那些選手,“明年的運動會我就可以參加了。”
“哦,”我有點不明白你沒頭沒腦接上的話,然後順着你的視線看過去,了然道:
“陸還禮你也要人給你送水嗎?”
你看上去有點緊張。
“可是你已經有1、2……8瓶飲料了哎。而且你還沒參加比賽呢。”我慢吞吞地點着女生們悄悄送來的禮物,“明年一定會有更多人給你送水的。”
你好一陣子沒說出話來,“—是—嗎—?”過了一會兒突然翻身,只留給我一個背影,慢慢地,“可是我有潔癖。”
我可沒看出你哪兒有潔癖。天天蹭我的課本用,上上周還很痛快地收下了一個高馬尾女生送來的早餐。雖然你把早餐給我吃了,但我其實還是不太想搭理你。
不過你縮着雙腿一個人躺在那裏的樣子好像有點兒可憐。
我猶豫了一會兒,慢慢挪過去戳了戳你的後背,“那我明年給你送水?”
某個人懶懶散散地背對着我,慢條斯理地拉着調,好像我給你送水是什麽至高無上的榮耀,“嗯,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好了,誰讓某個笨蛋非要給……”
“……”我頓覺自己剛才的一時心軟全都喂了狗。
只要一上你讨厭的語文課,就一面低頭在桌洞裏戳你那臺老舊的游戲機,一面拖着腔面令我認真聽講給你放風。
我一邊聽語文老頭在臺上感慨“寶黛木石前盟有緣無分”,一邊偷偷瞅你笑成那副抽風樣式在玩什麽。
……植物大戰僵屍。
每次的物理小測都讓我很頭疼,這時候就總是會嫉妒你那變态的物理成績。
我咬着鉛筆筆頭,瞪着醜陋的受力圖,腦子裏飛過一排排烏鴉,等到我幹脆趴在桌面上畫小人兒對話的時候,一個寫滿解析的小紙團就會嚣張地砸過來。
我知道是你的。畢竟你的字醜得全世界再沒第二個人仿得出來。
我其實是個挺敏感的人,雖然不愛哭,但心情總會因為某些小事壞到谷底。
但你總是以超乎我想象的敏銳覺察。小休的時候把窗簾全拉上,向我安利《你還要我怎樣》,笨手笨腳地向我灌輸一堆要開心積極向上的雞湯。
“……”誰難過的時候聽愛情虐歌會變得快樂啊?
但我還真的就,開心起來了。
也許是你被老班逮到偷用投影儀後垂頭喪氣的樣子太過好笑,我後知後覺,那個初來乍到冷冰冰的小姑娘已經就這樣被你拉着,不自覺地向前奔跑,擁抱到了她的太陽。
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大大咧咧又張揚耀眼的少年,在我短暫又黯淡的16年歲月裏,你像一顆意外降落的流星,攜着一腔不經意與熱烈,就那樣莽撞又小心翼翼地叩開了我緊鎖的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