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07
從2014的暮春到2015的初夏,是我在老家度過的高三。
習慣了夜裏睡夜裏起的每天16小時學習,習慣了每天做兼職站到腿腳充血第二天卻硬逼自己跑3000提神,習慣了刷題刷到眼前一片漆黑但還是咬牙血拼,習慣了每周都會上演被混混騷擾的戲碼,習慣了每天不論何時都小心翼翼揣着一把刀,習慣了不時被父母叫去照顧病房裏的弟弟,習慣了.......忘卻你卻忘不掉。
最難受的那次,我剛結束淩晨的燒烤店兼職,在回家的小徑上被四五個混混堵在了巷口。
我拼命地跑,跑到心髒滲血撕扯,呼氣都在吐出血沫。
他們沒有追上來,像是被什麽耽擱了。
我無力地跪倒在地,額角暗紅的血順着面頰滑至嘴邊,嘗到了冷冰冰鏽鐵的苦澀,我覺得自己要死了。
我摸出碎屏的小靈通,踉跄着按出你的號碼,手顫抖了好久,最後點下了确認鍵。
“嘟嘟……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嘟嘟……”
短信裏你每天都發的消息已經攢了好幾百條了。
其實我都有看的。
但是.....為什麽......會不接電話呢。
盡管不想承認,你的暖曾予我萬千春光,也的的确确照亮了我暗沉的人生一隅。
難過時想要找你成了我無論如何也戒不掉的第一反應。
陸還禮,我也不知對你的感情算什麽了。
太過複雜,是裹了諸多芥末的苦橙,混着夏日冰棒氣息的風。
高考結束的那天,我其實沒有什麽感覺。
只是覺得心裏很空很累,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全年級的同學圍在高三樓撕書撕卷子,五層露天的連廊徹夜燈火通明,我聽着大家撕心裂肺地扯着嗓子號:
“哈哈哈哈哈哈哈,數學,去死吧!!!”
“xxx,我喜歡你!”
周圍的同學瘋狂起着哄,我倚着熱鬧的夜色,莫名地就很想你。
手機裏有你的新消息:“我買了去安城的機票,咱們見一面呗?”
心滞了幾秒,我說不清內心是什麽感覺。
出校門的那瞬,一眼就看到了滿眼含笑的父母。
心猛地下沉,不安的直覺湧動,這太反常了,我從不記得他們什麽時候放學時曾等在校門口。
父母把我帶去了醫院。
“你弟弟病情惡化,醫生說只有你的血型能救他,你是他姐姐啊,我們哪裏買得起血庫裏的血呢......”
我從頭到腳都像被潑了一桶冷水,連牙齒都在打顫,
“難道醫生沒有告訴你們,如果我獻出這麽大的血量,我也會死嗎!”
“他是你弟弟啊,你不救誰救?”
我快要瘋了,“所以你們是在告訴我,你們要我為了他去死嗎!”
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聚在了我們周圍。
父母又是惱又是笑,
“哎喲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呢?這哪就扯上死了呀,對呀,小孩子享福享慣了,沒吃過苦,這是被吓壞了......”
我不顧一切地向外沖,父母眼疾手快地死死掐住我的胳膊,
“哎喲,大夥兒快來幫幫忙啊,這不孝順的妮子是要我們死喲!哪有做姐姐的對做弟弟的見死不救的?這她弟弟要是有個好歹不是要我們的命嗎?我們的命怎麽這麽苦呀費大力拉扯大了一個白眼狼......”
密密麻麻的人都更緊地圍在了我周圍:
“這小姑娘咋這麽自私呢?真是知面不知心......”
“小娃子我告訴你,敢違父母之命放在古代是要浸豬籠的!......”
......
依稀記得周圍的一切都在模糊旋轉,沉成一團扭曲的紅黑底色。
醒來的時候,我被鎖在醫院一間小屋裏。
我很平靜,我只提了一個要求。
走出醫院望見豔陽的時候,我恍惚了一下,下意識的閉了閉眼。
太亮了。
你又長高了不少,穿着一件白襯衫,看上去很明亮。
對,很明亮,不像我,總是陰暗的。
你見到我,仿佛見了鬼,上揚的話脫口而出:
“笨蛋時憂,你不會是一年都沒吃飯吧!”
你執拗地盯着我的眼睛,眼裏帶着心疼與怒氣,“時憂,我問你怎麽了?”
我忽地又想哭了,上天好像與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我輕輕地開口,“我不想告訴你。”
你怔了一下,然後又恍若我什麽都沒說一樣,語氣輕松,“時憂,你要去哪裏上大學啊?”
那個少年的眼眸亮亮的,好像藏了全世界的光,“你是不是喜歡南京來着?我們一起去吧,我.......”
我狠狠掐了下指尖,擡起眼,語氣冷靜,“陸還禮你哪來的自信。我們高一認識一年,之後好像也沒什麽聯系吧。我什麽時候說過,你是我朋友?陸還禮你是不是天天被人捧慣了,覺得就算......”
你面上的血色霎時褪了個幹幹淨淨,“對不起,時憂,我是認真把你當朋友的,愚人節那次我後來才聽宋楚說,我誤會......”
我突然煩躁起來,也不知道是在煩什麽,
“我不要聽——誰在乎你是怎麽想的?陸還禮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煩人啊?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厭你啊?我讨厭你的自信張揚,讨厭你的自以為是,讨厭你像光那樣刺眼!憑什麽我永遠被你牽着走,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你有問過我願意被你拉出去嗎?你有沒有想過我回不去怎麽辦?”
我咄咄逼人得簡直不像自己:
“誰允許你自作聰明地拉着我向前跑?我就喜歡遲到你知不知道?!我從來——從來沒有把你當過朋友!你帶給我的永遠只是自卑,自我懷疑,無盡的掙紮與無力,我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你!!你明白了嗎?!!”
長久的死寂。
好像你的什麽東西被我打碎了,永遠。
你擡起眼睛,裏面的神色很受傷。
我真的形容不出,我從沒見過那樣的眼神。
“我讓你滾啊,別再出現我的生活裏!”
你臉上扯起玩世不恭的笑,直視着我的眼睛,
“你別後悔,時憂。”
我連你是怎麽離開的都記不清了。
我只是木木地坐在公園的木椅上,看着天色一點點變暗,落日的晚霞一點點織上對面的醫院。
最後沉默地邁進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