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知悔改
第20章 不知悔改
【是陳豫的默許，才讓陳焰不知悔改。】
陳焰終于後悔了。
或許他從骨子裏就是壞，到底是天生的還是他哥養出來的他也不知道，他總是仗着他哥愛他做盡了一切他想做的事，不管他哥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傷心，甚至他就是知道他哥會傷心才那麽做的。
他三歲，用最凄厲的哭聲脅迫他哥，他六歲，用不吃飯脅迫他哥，他十四歲，用日記裏一句“我覺得我哥膝蓋比誰都軟”傷害他哥，他十六歲，用離開家去住校傷害他哥，又用一場高燒脅迫他哥，他十七歲，給他哥下藥在他哥的公司上了他哥。
他太知道他做每件事是什麽樣的後果了，他知道他哥接到老師的電話一定會來學校，他知道他吞藥的下一秒他哥就會拉住他。
他像是永遠玩不膩這個游戲，用他哥的痛苦來證明他哥有多愛他，向全世界炫耀他在他哥這裏永遠立于不敗之地，他樂此不疲，還得寸進尺。
他從不後悔。
但是現在他後悔了。他真的後悔了。
為什麽他哥還是要像他預料的那樣，像他想要的那樣，繼續原諒他呢？為什麽還是要原諒他呢？為什麽要覺得是自己做錯了？為什麽不信這些還要去求這串佛珠？
為什麽說是自己剝奪了他的人生。
他其實不要這樣的。
陳焰緊緊抓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他不知道該說什麽，要說什麽才能讓他哥不要這樣想，不是他哥剝奪了他的人生，明明是他剝奪了他哥的人生。可是千言萬語，只化作眼淚來替代，陳焰搖搖頭，又伸手去碰陳豫的手指，陳豫沒有躲，他才伏下身子趴到他哥懷裏，眼淚流在陳豫衣服上，濕乎乎地黏着小腹。
“可是我……我只想做哥的小焰……如果長大，會失去你，我不要……”
“我錯了……我錯了……”
“哥，我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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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焰連我愛你也不敢說了，這好像比陳豫殺了他還要痛苦，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他後悔了，他真的後悔了。
“我錯了……”
陳豫繼續說：“我沒有好好教育你，沒有告訴你要怎麽去交朋友，知道你很孤僻也不肯告訴你要改。”
因為我也很滿足你的世界裏只有我一個人。陳豫這麽想。
“看到你孤零零一個人，每次只能往我的懷裏撲，我反而很開心，覺得這是應該的，我這麽辛苦把你養大，你當然只能往我這裏走了，你就應該只會乖乖叫哥，流着眼淚叫哥，永遠也離不開我，你的整個世界裏就應該只有我，你只能最愛哥哥。”
“所以我裝作沒看見，裝作不知道，我不告訴你其實你可以把愛分給別人，你的朋友，你以後的愛人，甚至你的孩子，他們都是你可以愛的人。”
“其實你可以愛別人，不止可以愛哥哥。”
“我不告訴你，愛是不一樣的，愛哥哥和愛你的朋友，愛你的愛人是不一樣的，你不應該把這些愛都給哥哥。”
陳豫說到這裏，他突然安靜下去，他的嘴唇仍然半張着，他想說的是這些嗎？陳焰感覺到他哥的難過，輕飄飄的，又不容忽視。
然後他哥很輕地又說。
“可是我也很孤單啊。”
陳焰一瞬間渾身都僵住了，他的眼淚他的哽咽都停了下來，他的呼吸都要停下來，這個他永遠玩不膩的游戲，已經到了最後的時限，再沒有重來下一次的機會。
陳豫摸摸陳焰毛茸茸的後腦勺，這樣的觸感讓他想起小時候，軟軟的熱熱的小焰窩在他懷裏睡覺，輕輕地打着鼾，像只小狗崽一樣，帶來他破敗人生中唯一的慰藉和希望，帶來他孤獨人生裏唯一的陪伴，讓他不肯松手，讓他變得自私膽小。
——不能有任何人将小焰從他這裏搶走，不能有任何人分走小焰的愛。
“我也沒有爸媽，我也沒有朋友，我也沒有愛人，我也和你一樣啊，我也什麽都沒有，我也是孤零零一個人啊，我也只能等你來撲向我，我也只有你會來愛我，只有你會每次都走向哥，我的世界裏也只有你啊，那我要怎麽放手呢？”
陳豫把聲音放低了，喃喃着又問了自己一遍：“那我要怎麽放手呢？”
“我要怎麽把小焰讓給別人呢？我要怎麽接受小焰有一天會走向別人呢？那我要怎麽辦？我也不想那麽可憐。”
“我也不想真的變成一個人。”
“我真的很辛苦啊，我把你養大，那麽辛苦，我也只是想要你一直陪着我，這很自私嗎？很可惡嗎？”
陳豫在佛像前長跪不起，握着那串佛珠一遍遍地追問，難道養育之恩也不能換來這一切嗎？難道耗盡心血也不可以得到嗎？難道他真的滿身污濁罪惡難恕嗎？
佛堂中寂靜無聲，回答他的是六歲的陳豫。
陳豫說，陳，焰，就叫這個名字吧，像火焰一樣，照亮哥哥，也溫暖哥哥。
小焰，以後你就是哥哥的小焰啦。
小焰要好好愛哥哥，哥哥也會好好愛小焰的。
我愛你。所有的愛。
所有的愛。
所有的愛。
陳豫最該求自己早日贖清罪孽，可當他走到那位住持面前時，他卻下意識開口求了陳焰的平安。
這世界上再不會有第二個讓他愛到這種地步的人了。也再不會有第二個這樣愛他的人了。
陳豫無法割舍。
“可是我愛你。”他說。
這是陳焰那天對他說了很多遍的話，陳焰說的時候眼淚流滿了他的全身，可他卻不哭，他只是很平靜的眨眨眼。
他不告訴陳焰其實他根本沒去國外，他不告訴陳焰其實那天他吞了一整瓶安眠藥，又在吞下去之後瘋狂摳自己的喉嚨催吐，然後打了120。
他不告訴陳焰，他不告訴陳焰。
他不告訴陳焰，世界上很多人可以相愛，甚至同一個性別也可以相愛，唯獨親人不可以，唯獨流着相同的血的他們不可以。
他們之間颠倒的，瘋狂的，錯序的一切，并不是陳焰一個人造成的，而是他的沉默，他的縱容，他的不堪的私心。
是陳豫的默許，才讓陳焰不知悔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