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季珵剛來俱樂部那天,正好是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下過一場雨,外面淅淅瀝瀝的 ,夜色朦胧看不太真切。
季珵沾了一鞋子的泥土、帶着冷氣走進VV俱樂部一樓,挂掉和吳飛的通話,許言之從樓下匆匆跑了下來。
他不知道,許言之是因為不想幫忙做飯,才從一幹隊友中跑下來迎接他的,他只知道,初來乍到能遇見一個好說話又熱情的隊友,是一件無比幸運的事。
那天,許言之穿了一件白色針織衫,睜着一雙圓溜溜的杏眼觀察他,眉眼帶笑,狡黠又機靈。
他又圍着季珵饒了兩圈,問他:“你行李呢?”
季珵說:“都在書包裏。”
說這話時,季珵毫無保留的看向了許言之的眼底,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到疑惑、驚訝或者同情。
在大雨天,穿着單薄的隊服,所有行李加在一起,一個小小書包就能裝下,顯得貧窮又狼狽。
狼狽是季珵這十八年以來常常經歷的事情,他也熟悉旁人對他露出憐憫、不解或是厭惡的神情。
小的時候,他總盼望過年,因為過年,媽媽會給他穿上最好的衣服,帶着他坐公交車,去城市另一邊的別墅區,問一個男人要錢。
還不懂事的年紀,季珵每天數着日歷,希望過年早點來,去一趟別墅,回家的路上就可以買一只烤鴨。
但随着年齡的長大,他又不喜歡過年了,不喜歡媽媽帶他出門前灰燼一樣的神情,不喜歡公交車上悶擠的環境,密密麻麻的紅綠燈,更不喜歡別墅裏出來的管家厭惡又嫌棄的把信封扔在他們面前。
可許言之什麽都沒有說,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拉着季珵的袖子帶他上樓,然後絮絮叨叨的向他介紹這個俱樂部的概況。
季珵一直将那天許言之的善解人意,當做富家公子的不食人間煙火,因為不懂和不理解,所以也就不明白一個小書包所能給人帶來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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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次比賽結束,許言之嚷嚷着要去吃法餐,隊裏沒一個人願意陪他去,他便軟磨硬泡的要季珵陪他。
季珵過了三年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就連過生日,最多也只能奢侈的去吃頓燒烤,哪裏知道什麽法餐。
跟在許言之的身後,一路走到訂好的位置,期間季珵都沒有任何的不适,直到點菜時,服務員送上來一本不太看得明白的菜譜,許言之從容的接過,溫和的說:“我來。”
那一瞬間,季珵忽然什麽都明白了,他不是不懂,是太懂了,恰到好處的照顧,讓季珵在融入VV的時候,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和許言之相處之所以讓人那麽舒服,是因為他一直享受許言之的兼容。
如果要将許言之看做一種動物,季珵認為應該是貓。
他總是要在确定你是安全的時候,才會盡可能的敞開心扉,所以想要獲得許言之的愛和關注,就要在他的面前要盡量裝作弱小無害。
拿捏一只貓最好的手段,就是讓他相信,你是真的需要他。
他不能允許任何人将許言之從他身邊搶走。
早上沒有訂鬧鐘,季珵卻破天荒的醒的很早,他理所當然的聽見了許言之小心翼翼的動作,和悄悄出門的聲音。
許言之将宿舍門關上,季珵應聲睜開了眼睛。
他一個人在房間裏思考了很久。
比如現在去阻止許言之會不會惹他生氣,比如他有沒有立場或者身份去阻止許言之。
糾結又糾結,到最後,出現在腦子裏的只有一句話:不行,絕對不能讓許言之被別的Alpha标記,不能讓他跟周秦染上任何的關系。
管不了那麽多了,許言之出門已經有一段時間,季珵匆忙起身,按他們約定的地方去。
他設想過無數遍,許言之看見他出現在酒店門口會有什麽樣的表情。
生氣的、疑惑的、惱羞成怒的。
無論是哪一種結果,季珵都能忍受,唯獨不能忍受,他成為別人的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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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日頭正盛。
許言之出門太早,到酒店時,還沒到入住時間。
等待周秦的過程中,他就坐在一樓大廳的休息區喝不要錢的白開水。
一個人呆着總是容易胡思亂想。
比如現在,許言之就挺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早出門的。
他不想讓季珵知道他去了哪裏,又或者,他不想季珵生氣。
無論那種,都不太符合他們兩個之間清清白白的關系,他為什麽要在乎季珵怎麽想?
幸好周秦到的及時,将許言之從這種理不清楚頭緒的境況中救了出來。
“走吧。”
周秦公事公辦的語氣,讓許言之輕松了不少。但去拿酒店房卡的時候,他還是明顯有些局促。
這當然不可能是他第一次和周秦一起住酒店,身為一個曾經的Beta,每次出門房間都不夠,都是讓他和人擠擠。
那時候睡一張床都沒覺得有什麽,現在就更沒什麽了,何況這根本算不上住酒店,只是待一會兒罷了。
給自己做完心理安慰,周秦已經拿着房卡把許言之往電梯裏帶。
沉默的跟着他去了房間,許言之默默的在床邊坐下,說道:
“開始吧。”
周秦本來在開窗通風,聽見許言之的聲音愣了一下,故意逗他道:“這麽急啊?”
“別跟我說這些廢話。”許言之有點破防,認命一樣倒在床上,擰巴的不行。
說實話,現在這種氛圍,不适合太掉以輕心,周秦再怎麽正人君子,也是個健康正常的Alpha。
但許言之在他的面前就是很容易放松警惕,亳不設防。
“趕緊來咬我一口,我還得回去訓練呢。”
周秦含笑看着床上氣鼓鼓的許言之,說道:“你們這麽勤奮,給人壓力很大呀,下賽季是不是該暴打我了?”
周秦估計沒有炫耀的心,但剛拿了冠軍在許言之面前這樣說話,真的很欠揍。
“我現在就挺想暴打你的。”
許言之臉色陰沉,盯了周秦幾秒,又想起正事來,默默的揭了脖子上的抑制貼,說道:“趕緊的,快咬快咬。”
潔白的脖子就這樣暴露在眼前。
許言之缺根筋,是周秦一直以來都知道的事,但他還是低估了許言之的弱智程度。
把腺體暴露在異性面前,還讓人家趕緊咬,究竟是什麽腦殘才能想出來的操作,這和讓他立刻和他上床有什麽區別?
周秦第一次為自己對許言之太過了解而感到遺憾。
因為了解,所以他知道許言之真的只是想快點結束标記,沒有任何的暗示,也不帶任何的情感,他忽然感覺有些難過。
寒松信息素慢慢溢出來,許言之不太舒服,說不出來是什麽感受,總之就是想逃命。
他與周秦相識多年,卻從來沒有聞過他的信息素,更不知道這種強勢的味道,會逼得自己節節敗退。
許言之默默的攥緊衣擺,祈盼周秦快點結束。
但周秦卻偏偏要磨磨蹭蹭,輕輕拉開他的衣領,腺體全部暴露在了空氣中,周秦的小指不小心劃過,許言之抖了一下。
他真的好崩潰,為什麽會這麽痛苦,甚至感覺有些無法呼吸了,明明上次和季珵那樣的時候,一切都還好啊。
周秦左手按住許言之的肩膀,将他控制住,随後又放了點信息素,他想放松他的警惕。
事情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不受控制的,許言之明顯感覺到身體裏有另一股力量在抗拒周秦的接近。
他咬牙強忍着堅持,卻還是于事無補,周秦的信息素在對他造成一次又一次的猛烈進攻,但他的身體卻在不斷的抗拒。
許言之冷汗直冒,終于在周秦嘴唇幾乎要貼上脖子的時候,崩潰倒地。
“什麽意思?”周秦看着手裏的人,突然滑倒,以為他在碰瓷。
“你他媽的,信息素是不是有毒啊,我喘不過氣,幫我叫救護車。”
作為一個一直以來恪守A德,靠着抑制劑渡過易感期的Alpha啊,周秦也沒經歷過這種陣仗,他手忙腳亂的去拿手機,門口卻突然響起來猛烈的砸門聲。
毫不誇張的說,現在不去給外面那人開門,就只能賠酒店的修門錢了。
于是,周秦又趕忙去開門。
門一打開,一個黑影突然竄了進來,拉起地上的許言之就往外走,走了兩步,許言跟着踉跄兩步,那人才後知後覺發現他似乎狀态不好。
“你怎麽來了?”許言之虛弱撐着最後一口氣問季珵。
季珵沒有回答,剜了周秦一眼,橫抱起幾乎快暈倒的許言之往樓下跑。
而在他帶着不滿情緒看向周秦的片刻之中,周秦很快辨認出來季珵是誰。
他對許言之的事情,以及他身邊的人向來關注,季珵作為他的隊友,周秦至少對這張臉很熟悉。
哪怕季珵才登場三個月,哪怕許言之從未向他介紹過這個朋友,周秦卻直覺認為他們關系匪淺。
因為讓兩個人之間暗潮洶湧的,是季珵那帶着警告意味的,連抑制貼都壓不住的信息素。
綠茶,那是決賽那天許言之找他喝咖啡時,身上帶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