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隔着玻璃窗,連澈瞥見心蕊站起身與容海若走到了店外。他起身說要去衛生間,卻躲到了角落裏,然後掏.出耳機。
耳朵裏很快就鑽進了那兩人對話的聲音,竊聽器就藏在他給心蕊準備的套裝衣領裏。
“謝謝你還願意跟我單獨聊聊,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我了。” 聲音是容海若。連澈從沒發覺他是如此厭惡容海若那故作磁性的聲音。
“你不要這麽客氣,說到底是我對不起你。”
好一派幽男怨女的氛圍,連澈冷笑。
心蕊:“我對不起你,如果你讓我為你做什麽,我義不容辭。”
容海若沉默了一下,才說:“我還是想知道你不選擇我的原因,我多少有點不甘心。”
心蕊卻問:“真的只是不甘心嗎?你恨不恨我?”
“恨你做什麽?即便是領證了,你也有離婚的自由。” 容海若語帶笑意:“我只是想,你在訂婚宴上說的理由雖很好聽,但總有點假。我想真正的原因會不會更具體一點,比如你想去國外讀書,你想遠離琴洲,你有了喜歡的人,或誰給你施加了壓力,不希望我們在一起。”
心蕊說:“我那天并沒有撒謊,我說的是實話。我一開始接近你,就是叔叔們指使的。我也沒信心你會看上我。我不想欺騙你,更不想欺騙我自己,所以——”
“那你應該選擇另一個場合說這些事。” 容海若語氣平靜,甚至漠然。
“對不起。你奶奶的身體還好嗎?”
“沒什麽問題。” 容海若是不可能對外随便透露祖母的身體情況的,她可不是個普普通通的老人。
“你拒絕我的理由很充分,我很支持。你應該有屬于自己的人生。”
連澈有個沖動,想将耳機拔下來丢到馬路中間,讓汽車的車輪無情的碾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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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我不是在發好人卡,你本來就是個好人。”
容海若輕笑:“那我就接了這頂好人的帽子。你也別擔心奶奶的身體,她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不會太放在心上,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勸她消氣。”
有些人就有這種魅力,哪怕是在說謊話,也鎮定的讓你不得不信他說的每一個字。容海若就是這個中典型。
容海若這種人,即使年紀已不算小,馬上就是而立之年,社會的中流砥柱,卻依然保持着這份天真。容老太太當然很生氣,大部分暴君到了晚年後脾氣只會越發暴躁,容老太婆就是其中之一。容海若之所以在孫輩裏最受寵愛,說穿還是因為毫無野心,對容老太太沒有威脅。
那女人太醉心權力,甚至不肯讓子孫後代分到一星半點。這事大大的傷了她的面子,不大發雷霆怎麽可能。連澈将心蕊安排在龍泉工作,本身也有保護這女人的意思。不過心蕊看起來并不領情罷了。
容海若:“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懷疑,我想你是不是在跟我交往的那段時間喜歡上了別人。不要誤會,我沒有道德審判的意思。戀愛是自由的。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 回答的斬釘截鐵。
或許在容海若看來,移情別戀這一理由比追求自我更具象化的理由,說服力更強。
他笑說:“沒關系,你可以承認的,我不會死纏爛打的。”
“真的沒有啦,我騙你做什麽?”
他用開玩笑的語氣:“哈哈,那就好。我可不想被打擊到,你知道的,男人都特別喜歡高估自己的魅力。在你走後,很多人對我有所懷疑。”
心蕊愧道:“Dani,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沒關系。” 他語氣帶笑:“你哪天要是後悔了,而我還是單身,你不妨再考慮下我。”
那邊沉默了好一會。連澈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去胡想這段時間裏,這兩人不用言語而用行動做了什麽。
容海若再次開口:“心蕊,我能問你個事嗎?”
“你說。”
“我想問,在我們交往的期間,你有沒有對我動心過,哪怕只有一分鐘呢?”
耳機裏傳來沙沙的聲音。這時的惹人遐想最是致命。
“有。Dani,我相信很多女人都會對你動心。我詞窮,只能說你實在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你看我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你從來不苛責我,不逼迫我,你只是懷疑自身的魅力不足。你信任我,鼓勵我,哪個女人能與你共度餘生,那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可是在我看來,目前的年紀還有比戀愛更值得去做的事。所以我很抱歉。你很好,但我沒能在合适的時間遇到你。”
她又補充:“我希望這些話能讓你不要懷疑自身的魅力。海若,在沒有遇到你之前,我不敢想象這世界上你這樣好的男人的存在。”
“謝謝你。對了。剛才那個男人是怎麽回事,他叫你姐姐?你不是獨生女嗎?”
來了,這個問題是避免不了的。
“他啊?他叫雲川,跟我沒有血緣關系啦。只是因為關系好的跟親人一樣,所以才喊我一聲姐。”
許是連澈知道內情之故,心蕊這語氣頗有點“閃爍其詞”之感。
但容海若顯然沒察覺心蕊語氣的不對勁之處,只是哦了一聲,笑說:“我就說,我見過你堂弟們,他們年紀可沒那麽大。我今天還要去忙,下次還能請你喝咖啡嗎?”
“當然。” 她回答的太快了:“我都願意,對了,我的新號碼你還沒有吧。我們交換一下聯系方式,之前的我給注銷了,叔叔們生了我的氣,我好一段時間不敢聯系他們……”
夠了。連澈将耳機摘下來,深呼吸一口氣,這時手機響起,恰好像救了他一條命。
“琳達,什麽事?”
秘書琳達被他的語氣吓了一跳,新上任的年輕總裁在第一天就出現了暴躁情緒。或許是今天早上那些記者的連環發炮惹怒了他。不過,她是身經百戰的秘書,應付上司的情緒小菜一碟。
“琴洲銀行的懷行長想把時間改到下午三點半,您看可以嗎?”
“當然。”
琳達察覺到了他的怒意,将聲音放得格外柔和,甚至到了假惺惺的地步。
這世上一切都是參雜假情假意的,包括心蕊。她身份是假的,言語是假的,應酬是假的,笑意是假的,唯獨對容海若說的那番話是如此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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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蕊姐,你還沒上班就開始想提前回家了?那你上班了還得了!”
好不容易甩掉精力永遠用不完的二十歲女孩,心蕊回到Pitt街398號,維多利亞式聯排別墅一棟接着一棟,她聽到鋼琴聲細細碎碎的傳來,華燈初上,這一帶距離中央大橋和中央公園很近,卻難得靜谧。
站在門前,感覺像回到了十幾年前的學生時代。其實她年紀也不大,可三年五載對年輕人來說,可能比十年八年還要長。隔壁家那孩子的鋼琴水準不高,彈的斷斷續續的,顯然是個初學者。心蕊眼眶有些濕潤,鋼琴是最能勾起人情緒的樂器,那八十八個鍵盤的黑白木頭能敲出最動人的旋律。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對月彈琴的爸爸,和依偎在他身邊的媽媽。
開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高跟鞋踢掉。她踹的時候想象那是連澈的腦袋,但一轉眼又乖乖的撿起來,擦了擦上面的灰塵塞入鞋櫃裏。
兩邊的小腳趾被擠的紅紅的,左邊的還長了個水泡,這是她“訓練”新高跟鞋留下的印記。
快速沖過澡,又在浴缸裏放了滿滿的一缸水,她将今天逛街買到的泡澡劑倒入,一池水頓時畫作了豔麗的紅色,心蕊褪去衣服。
待得她泡入一池水中,正想伸個懶腰放松一下,有個影子在浴簾前一晃。
“啊!!!!!!!”
“叫什麽?除了我還能有誰?” 連澈的聲音。
她的聲音驚慌失措:“你提前回來了?我以為你有應酬。”
“從小桑那裏打聽的吧,看來你對我的行程很上心啊。”
他的手伸進了簾子裏,作勢要拉開,心蕊立即伸手,用相反的力道與他對抗。
“我在泡澡。”
“我知道,真惬意。”
她咬唇:“不方便。”
他明知故問:“什麽不方便?你話能不能說完?”
“你知道什麽不方便!”
分明是生了氣,卻被逼着硬生生把那股氣壓下去,連澈覺得又好笑又可憐。
他的力氣終究是更大一些,簾子被撩開了一個角,接着就往兩邊用力拉開。蒸騰的水汽彌漫到浴室其他的地方,連澈看了她一眼,拉了梳妝臺的凳子,坐在浴缸前。
心蕊覺得幾乎呼吸不上來。是熱水的作用,還是他的存在,一時半會也說不清了。額頭的汗水密密麻麻,連澈輕笑一聲,抽了張紙巾遞過去。
“擦擦汗。”
“你,你能不能先......我真的不大習慣這樣。”
她抱着上半.身,下半.身也并得很.緊,連澈聳聳肩:“我有要緊事和你商量。”
她絕望了:“一定要這麽商量?”
“嗯。你最後一次看到顧小姐是什麽時候,什麽情景,你跟她接觸下來有什麽覺得不妥的地方?比如她有什麽抑郁傾向之類的。”
心蕊幹笑兩聲:“我以為你無所不知。”
“說。” 他言簡意赅。
心蕊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說道:“我跟顧小姐相處以來,并未覺得她有什麽情緒上的不對勁。當然,我不是醫生,無法通過科學的診斷來判定她有沒有精神上的疾病。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泰國的四面佛那裏,我跟她一起拜了一會,然後我們去商場購物,買了點香薰蠟燭,她有跟我說她失眠。”
“失眠?”
“嗯,不算嚴重。是九點半睡覺到四點醒的那種。醫生不是說嗎?如果是深度睡眠的話,六個小時也足夠了。睡眠标準好像一直沒有統一。”
“這倒是。” 連澈相信失眠的成年人一點都不少。
“所以我接觸下來,不覺得她會有抑郁症,尋短見的概率不大。泰國那地方治安不是特別好,倒是有可能被人給——”
連澈沒說話,他沉吟了一會:“我們先往好處去想。跟我說說她跟你談論過的男性朋友或女性朋友?”
心蕊馬上明白他的意思:“只跟我說過祁宴。女性朋友的話,都是初中,大學同學,基本上玩的好的,除了在祁宴在國外,其他都在港城或琴洲。”
“那麽她也不大可能悄無聲息去投靠了別的朋友卻不告知家人。”
連澈将視線從眼前赤着的女人移開,心蕊剛松了口氣,他又轉回頭,于是她被迫變回了警戒狀态。
“如果你當時發現她不見了能及時報警,也許情況就完全不同。”
她沉默不語。
連澈牽起嘴角幹笑了幾聲。
“一個人失蹤不見,通常有幾個情況。第一,她死了。那麽就衍生出一系列問題。如何死的,屍體在哪。第二,她被迫隐匿了起來。東南亞這幾年不安全,傳銷等惡劣事件層出不窮。第三——”
連澈頓了頓:
“顧小姐有意隐匿自己的行蹤。”
心蕊低聲道:“為什麽?”
“我又不是她,怎麽知道呢?不管是哪一種,總之我都要想辦法找到她。” 他這麽一說就堅定了尋求敏心幫助的決心。如果說全世界還有誰可以有超過九成的把握,那一定是那個古怪到了極點的女人了。
“找到之後呢?”
連澈冷冷道:“如果她還活着,你們兩人交換回彼此的身份。我會送你到國外去讀書,你銷聲匿跡一段時間,然後換一個身份生活。将屬于顧小姐的一切還給她。”
心蕊沒有搭腔。
“如果她死了,我們也必須告知她家人這一事。如果她去世,那十之八九是在國外,畢竟中國警察還是很厲害的,死了人在這裏一定會被調查。到時候我會跟顧方旻兩兄弟說清楚一切情況,請他們不要為難你——”
“如果他們為難我呢?如果他們要找我算賬呢?” 心蕊馬上問。
連澈笑說:“那我就把金象給買了,從今往後那集團就不再存在了。”
“你要買了金象?” 她有些震驚。
“怎麽?金象是什麽炙手可熱的香饽饽嗎?當然,這集團表面看着是沒什麽問題,但顧小姐她老爹的那一套很快就要跟不上時代了。不管是顧方旻還是顧方俊,都沒有大哥的本事。趁着金象還值錢的時候賣掉,或許是個好主意。至少可以保證他們兩家人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
本來心蕊也不必驚訝,合并,收購這些都是商業上常有的事。正如連亦山所說,強大如連氏也不敢說亘古不休,永遠存續,更何況金象了。
水有些涼了,心蕊不安的動了下腳趾,低頭問道:“為什麽今天要跟我談論這些事?”
“哦,我打算找到顧小姐之後把你的行為跟容海若說一下的。”
她急急的擡起頭,緊張到結巴了:“為,為什麽要跟他說啊?”
“因為我很想知道,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在得知你是個無恥的騙子後,會是什麽反應。”
心蕊沒有太驚訝,他當然知道自己今天跟什麽人見了面,又說了什麽話,她本來就是在他的手掌心裏。
“我——” 她不知說什麽,過了一會才說:“我想起來了。”
“起啊,又沒人攔着你。” 他一臉似笑非笑。
“麻煩你先——”
“這是我家,我買的房子。” 他義正言辭。
她全身都崩得很.緊張,看着眼前好整以暇的男人,心蕊索性站了起來。因僅存的羞赧,她還是背對着他站起來的。
浴巾就放在浴缸邊上,随身一裹很方便。這短暫的瞬間也不知他看了多少,又看清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