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第3章

第3章

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秋,張骞歸長安。

張骞歸來,不僅帶來了西域的農産品與技術,還有當地的風土人情,生活習慣等等,讓漢朝人首次對西域有了直觀的了解,此外,大月氏雖不願出兵,夾擊匈奴,但包括大宛國在內的諸國都表現出了想與漢朝通商的渴望。

漢武帝是名有雄心的年輕帝王,自是日日召見張骞,秉燭夜談,聽他講述西域見聞,而後者除了盡心盡力告知自己所學之外,也忍不住夾帶私貨,向劉徹贊美自己在路上所遭遇的一位名士賢人。

張骞:“此君乃是我得救命恩人,且不說當年身陷西域,是江郎将我帶出,此後西行路上,他還拿出衆多有益民生之實績,這豆醬的釀法,便是他傳給我的。”

豆醬的做法張骞一早便獻上去了,然而劉徹最近公務繁忙,從頭至尾疏通一番西域事耗費了頗多時間,現在才看到醬的釀法,看到之後他就招來了張骞,細問一番。

劉徹:“我看這豆醢,便于運輸,易于保存,又有鹽拌在其中,可充作軍糧。”

漢代現在的軍糧構成分為三:糧食、鹽,還有包括蔬菜肉類在內的副食品。糧食基本上只有麥、粟、豆三種,這三種價格相對便宜,容易保存,作為大宗運輸時折損比較小;鹽的供應量是每人每月三升,和糧食一起發下來。

副食品就比較麻煩了,考慮到蔬菜等物難以保存,一般都是直接給副食品錢,然後讓軍官去市場上購買菜肉,但究竟給多少,國家卻沒有具體定數,往往是根據各部隊剩多少軍饷來決定的,比較富裕、也不克扣軍饷的隊伍就吃的好點,窮的又在邊塞的隊伍,除非是自己還能種點蔬菜,否則就是鹽拌飯了。

漢武帝和張骞都知道,這種情況,現在是能維持軍隊的,一旦和匈奴大規模開戰卻萬萬不可,匈奴地處漠南漠北,深入腹地,哪裏有買菜的市場?如果一直吃鹽拌餅飯,士兵可會沒有怨言?此時,含有鹽并且味道鮮美,又造價便宜的豆醬進入他們眼簾,其作用立刻被看透了。

在與張骞談了一會兒後,劉徹作出決定,要将豆瓣醬的做法廣而告之,召集人做,先供軍需,為日後的戰事做準備。

既然要有大動作,提供豆醬做法的人自然不能少,搖曳的火光中,劉徹英俊的眉眼若影若現,他淡淡道:“如此良才,我當見之。”

張骞額頭上的冷汗都要滴下來了,江郎啊江郎!你既不願在陛下眼前露面,何苦令我帶如此多竹簡進京?

張骞只能回答:“江郎在外多年,剛歸我大漢之國土,他心念故鄉,想要先游歷一番,周游各地,觀百姓民生,再聽各派先生的教誨,他先頭便說要待他學富五車,滿腹經綸後,再入長安,将一身文武技藝獻予陛下。”

劉徹:呵呵。

那他真是好棒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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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光元年,冬,馬邑。

北方的風,冷得刺骨,呼嘯着向人襲來,有排山倒海之勢,江觀潮耳邊常有“呼嚕呼嚕”的聲響,那是風刮過屋檐,狠狠撞在牆壁上引發的震動。

江觀潮的運氣不錯,在入馬邑這天沒有下雪,否則真的是六出蔽空,說不定隔日還能看見“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霧凇景象。

他穿得十分保暖,頭戴皮帽,身上先穿了一件厚棉襖,外面又套了一件皮衣,棉花的處理方式十分粗糙,直接窩成一團縫進布衣裏,而皮草則是堂邑父弄來的。

沙丘貓的下半身陷在他的棉衣中,只有腦袋露在外面。

江觀潮:“橘豬,你最近怎麽來得如此之勤,我連衣服都沒給你準備。”

沙丘貓:你以為是我想感風寒的嗎?

貓主子早就發現了,自己只要一受傷,一身體不适,就會入這貍身,若是身體棒棒,便在人身裏好好呆着。

……

馬邑此地不同,靠近邊界,距離匈奴王庭極近,故民風也十分彪悍,江觀潮走在路上,只覺得周圍無論是男女老少,都有股全民皆兵的肅殺之氣,自己忽然進城,像是一頭小綿羊入了狼窩,看起來分外不協調。

他準備在馬邑呆很長時間,便沒有落腳農家,而是在城市中心找了一谒舍,定房間落腳,等把這批貨賣了,就盤下一小院,直接住進去。

谒舍就是今天的旅館,三教九流彙聚其中,不僅外地人會彙集在此,本地商賈醫工也會在這交換情報。

江觀潮先把行李都放好,随後帶貓到大堂要些熱水吃食,此時谒舍正熱鬧,天南海北的商人彙聚于此地,一邊大咀麥餅,一邊談明日将開的牛市羊市。

江觀潮要了熱米汁、麥餅、還有羊腿以及肉醬,又從包袱裏拿出放酸菜的小罐。橘豬聞到酸唧唧的味兒,一下子從他懷裏跳出來,貓眼緊盯酸菜罐。

當事人無語地夾了一條酸菜,再把麥餅羊肉各自分割一小塊,放在橘豬面前,不走尋常路的貓看都不看其他吃食,率先大嚼酸菜。

沙丘貓:朕對那些寒酸的吃食不感興趣,也就這酸菜可以稍微入眼。

咯吱咯吱咯吱——

嗯,這個口感,這個味道!

江觀潮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貓,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你的味覺還好嗎?

他一邊細細吃着,一邊聽衆商賈談天。

“明日羊市一開,還需多買些羊帶回,即便帶不回長安,在太原河東賣出,也可掙一半多。”

“牛也如此,草原牛羊膘肥體壯,與我那地全然不同。”

“非也非也,我倒是聽說近日天氣反常,草原上牛羊凍死不少,價格怕會高些。”

“即便如此,也有利潤。”

“就不知明日可否成功買賣,這天寒地凍,草原上怕也很不好過,就怕匈奴人,哎……”

“明日開市,我卻不欲前往,免得徒生禍端。”

橘豬不爽地舔舔爪子:馬邑乃是軍事重地,駐兵衆多,若匈奴還敢進犯,其狼子野心,昭昭如明日,不可不戰!

還有雲中上谷等郡縣,也需要加強邊防……

江觀潮也開口了,他先特別上道地把沒動過的米汁往那商賈旁一推,請那位大商人喝,随後問道:“此地匈奴人常入城劫掠?”他眼睛尖,找的商賈身材高大,膚色古銅,肌膚粗糙,身上又有殺伐氣,與他一路所見其他馬邑人類似。

此人又被衆多商賈衆星捧月似的圍在最中間,一看就是領頭羊。

北地多豪俠,往來此地商人也有點俠客氣,只可惜西漢承襲秦代的飲酒制度,喝沒有問題,買賣酒沒有問題,但是不能聚衆喝酒,“三人以上無故群飲酒”就要交高額罰金了。

商賈在一起談天說地,都是以米汁代酒。

那人也領情,他先上下打量一番江觀潮:“你這書生,如何也入馬邑?”

江觀潮:“我并非書生,只是一界小商賈,聽聞馬邑富裕,便想來這做些小買賣。”

那商賈說:“馬邑富裕是不假,你卻不應這時候來,等乍暖還寒,春日到來,只要你有尖貨,來這裏販賣倒不愁賣不出好價格。但今歲氣候十分古怪,不過初冬便大雪紛飛,城內外人怕是皆不好過,草原上肯定也不太平。”話說到這,已經非常直白了。

“你若願聽我一言,就先回去罷了!待開春再來。”

江觀潮找了個借口:“但我的家當壓在貨物之中,若不賣完,怕是連回去的盤纏路費都沒有,只能待開市賣一部分貨,湊夠了盤纏再做其他打算。”

在場絕大部分商人的情況都和他說得差不多,其他人聽後不免唏噓,有人直接問:“你的貨物為何?”

江觀潮:“乃是豆醢與酸菜等物。”

說完他就準備讓衆人嘗嘗酸菜,那可是他的自信之作,誰知一回頭。

江觀潮:=口=!

“橘豬!”

橘豬表現出了與他有點圓潤外表完全不同的矯健,貓頭直接伸入瓦罐中,咯吱咯吱咯吱的聲響随之傳入江觀潮耳中,讓他腦殼發疼。

商賈哈哈大笑道:“你賣的吃食怕是味美非常,連這貓兒都愛吃。”

江觀潮把賊貓的腦袋從罐子中拔、出來,也不顧他張牙舞爪喵喵喵直叫,就把沾了水的布糊到了他臉上。

貓主子:朕!朕的毛毛!

他幹爽蓬松的毛毛沾了點水,一縷一縷黏在一起,就像是沾了墨水的毛筆尖。若是人身體,劉徹絕對不會認為有什麽問題,但換成貓身之後,他全身上下每一根毛上都寫滿了對水的抗拒。

不爽不爽不爽,朕讨厭水!

“喵嗚——”

江觀潮迅速把貓毛揉幹,對其他商人說:“見笑了。”随後又從包袱裏掏出一全新的小罐。

是他腌的酸筍。

罐頭的封布被打開,一股讓人口舌生津的酸味随風飄散入衆人鼻中。

“咕咚——”

“咕咚——”

不知從何處傳來吞咽口水的聲音,舌頭深處,口水不受控制,一股一股如清泉般湧現出。

豪爽的北地商人也有些意動:“這、這是筍?”

“可是用鹽腌制的?”

“怎會,你鹽腌會有酸味?”

江觀潮:“諸位不若品嘗一二?”

“可否?”

說着可否,衆人卻已不由自主動了筷子,金燦燦的筍在春日最嫩的時候被采摘下,剁成絲,浸泡在小罐子中,夾出來時還水靈靈的,透着一股新鮮味。

湊近鼻端,可以聞到勾起人食欲的酸味。

商人在觀賞一會後就将其塞入嘴中,最先在舌尖綻放的,是讓他心神一蕩的酸味,一點一點,在舌面上蔓延。

咀嚼,筍停留在最細嫩的時候,除去酸味,那股筍特有的春日清香也讓他心曠神怡。

就這酸筍,他可以喝一大碗粥!

商賈道:“我乃馬邑商人聶壹,這位郎君可否将此筍多送幾罐,入我府中?”

江觀潮:哎?!

馬邑之謀的獻策者聶壹,上來就遇到歷史名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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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豬日記:朕也要吃酸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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