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第12章

第12章

黑青的陶瓷缸整齊地堆放在庫房中,江觀潮買的房子大,是四室,他把一室布置成了客廳,一室用來起居,還有倆則承擔起了倉庫的重任。

他偶爾在其中一房裏做豆腐,制豆豉醬油等需要發酵流程的吃食在另一個房間。江觀潮推開木門,門發出咯吱一聲響。

房間很幹燥,空氣也流通,他特意把缸堆到陽光曬不到的角落,二三月份的光并不熱,灑在身上暖融融的,為寒春增添了一絲絲熱度。

房間打掃地幹淨,蛛網、塵埃、百足之蟲、斑駁的黴點統統被洗刷幹淨。豆豉發酵需要毛黴、曲黴或細菌蛋白酶,但正因為要有這些微生物,才更要幹淨。

江觀潮進屋看豆豉的發酵情況,豆豉和其他食物不同,春秋戰國時代就有了,《楚辭。招魂》有“大苦鹹酸”的記載,根據漢代注釋,大苦指的就是豆豉。

不過存在卻不代表着流傳開,起碼江觀潮從隴西一路到馬邑途經許多城市,也沒有看見豆豉的影子。

他剛掀開缸口的布蓋子,身後就有一道影子猛地蹿出來,江觀潮眼明手快把怪獸抱滿懷,發現果然是橘豬:“不可以不可以,豆豉不能沾水,更不能落灰,你離遠點。”

橘豬:朕!朕竟然不如吃食!

你怎麽不關心朕哪裏受傷了?

江觀潮心中念到橘豬身姿矯健得都不符合他的體型,肯定沒問題,熟門熟路地翻開爪子,發現血線斷了:“哎,你喜歡在石頭上撓爪子嗎?”抱怨兩句後把沉重的豬放地上。

腳尖點地催促沙丘貓離開,後者巍然不動還張牙舞爪撲向大缸:“哎,真的,豆豉營養價值高,卻特容易黴變,你離他稍微遠點。”江觀潮苦口婆心勸說,“您就高擡貴手,放過這批豉吧。”

橘豬耳朵顫抖了兩下。

“你放過豆豉,我給你小禮物好不好?”

小禮物?橘豬心頭一動,朕,朕勉強看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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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邑集市又開,馬拉着沉重的二輪車,低頭弓背向前走,二輪車上堆滿了各色商品,有糧食,有绫羅綢緞,有精美的珠寶……做小宗生意的手工業者。

陸家寨的陸王氏與陸魯班也去易貨,前者承孫女的攤,賣些羊皮襖子,後者則與村人一起賣豆瓣醬。

“全村共三十七缸。”他們村落還有原始意味,豆醢家家戶戶做,質量相仿,賣時讓有馬車的村人代勞一起賣,到時候回村算錢也是分到每家頭上。時下豆醢正火,北方的商賈都聚集在馬邑縣求購此物,做多少缸都不愁賣,自不用擔心分配不均。

一年輕力壯的村人說:“我先頭與河東丘三郎說好,這三十七缸,他統統要了,用布匹與銅錢易貨。”

這村人是陸魯班的表哥,名喚陸奇,先頭放在江觀潮處的陸十郎是他親弟。陸家寨所有人都沾親帶故,單獨拎出來都能哥哥弟弟的稱呼:“待換了銅錢,我就把錢融了交予你。”他揩鼻子,“也幫我造個銅弩機。”

他家的弩是木做的,一點銅都沒有,射程短還容易壞。

陸魯班:“我省得。”

照看車隊的還有幾村人,先算了下豆醢能賣大約多少錢,又聊到江觀潮會在集市上賣什麽。

“聽聞江郎也欲趕集,不知賣何物。”

“也是在吃區,等賣貨時我們輪流看貨,閑下來時去江郎去看看。”

“是極,我們人多,江郎人寡,還能去幫忙。”

“我家豆豉已吃完,還想找他多買些。”

人們一邊走一邊七嘴八舌地讨論,很快就到了馬邑市集,市集外的籬笆和牆垣都是才修的,土比以前更夯實,牆也堆得更高。穿铠甲的将士繞牆而站,不僅門口有重兵把守,其餘地也圍得水洩不通。

陸家寨的人把車停在吃區,他們到得還算早,但離馬邑城更近的王家村人已經到了,他們村人少,做的醬也少,就十二十缸。王家村中有些人曾到江觀潮院子裏學做醬,和陸魯班他們都認識,雙方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聽聞江郎也會來市集,我等先給他占了一位置。”衣食住行,食乃人間大事,原本最近入口的區域是衣去,然天氣轉暖,厚裘脫下,吃區的位置就向前排了,擺攤位置是先到先得,王家村人給江觀潮在集市入口留位置。

……

等商賈到齊時,江觀潮終于悠哉來了。他的馬任務深重,拉二輪馬車,車堆了一大缸子,馬腹左右兩側懸挂帶蓋木桶,腦袋上頂了只貓。

貓着實招人眼球,他昂首挺胸,身披大紅羊羔裘鬥篷,像是耀武揚威得勝歸來的将軍。

西漢時期,染色基礎已經十分高超了,再過200年,古羅馬的皇帝仍然為了紫色染料而癫狂,但漢代人卻已經能從各種植物與礦物中提取豐富多彩的顏色。紅花、茜草、栀子、紫草、藍靛、橡實、柿葉、冬青葉、蓮子殼、鼠尾葉、絹雲母……都是提純顏色的好物。

即使在北方邊境,也有紅花種植,江觀潮花了些錢買了一罐染料,專門給羊毛小鬥篷染色,橘豬穿着紅色小鬥篷,很有聖誕氣息。

先頭說的小禮物就是這件鬥篷,江觀潮當時只定了一件,但陸魯班送來了無數件小衣服,說是陸王妪閑着沒事做的。他沒有多推辭就收下了,随後買了許多染料,精心染制。

“橘豬橘豬,穿穿看,你這麽可愛,穿上一定好看。”捧着小衣服不斷哄騙。

橘豬能給他哄倒嗎?他用眼角的餘光睥睨江觀潮:你以為朕不知爾的心思?不過就像滿足觀賞的私欲罷了!朕為何要如你願?

“哎,橘豬,你要知道你和一般貍兒不同,尋常貍兒不穿小衣,只有人才會穿,你若穿上了,不就從貍中超脫出來?”

朕本來就不是貍!沙丘貓嗤之以鼻,不過鏟屎官有句話說得不錯,衣不蔽體,确實斯文掃地,朕貴為天子,就算是入了貓身,也應該穿衣。

在江觀潮誇張的贊美聲中,他穿上了小衣服,感覺還挺好。

……

紅鬥篷豬太顯眼了,一進門就被村人們看見了,他們利落招呼:“江郎江郎,來這裏?”

“江郎今日欲賣何物?”

“嚯,這貍奴穿了衣服,可真精神!”

橘豬抖了抖身上的小鬥篷,更得意了。

江觀潮說:“今日只賣點可當場吃的玩意,你們可要先嘗嘗。”說完後把放車上的竹筒拿了下來。

這年頭沒有一次性的碗筷,他幹脆弄了把最便宜的竹竿,一個竹節一個竹節砍下來套在一起,劣等竹節都沒人跟他要錢,最多就花力氣砍一下,非常方便。

村人一窩蜂湧上來說:“甚吃食?”

“可有豆花?”

先頭江觀潮賣過一段時間豆花,小作坊經營,就在家裏賣,這些學做醬的人都嘗過,想到那股味道就忍不住咂嘴道:“好長時間沒嘗那味,我想得厲害。”

江觀潮把桶蓋子打開:“豆花有,吃了不抵飽,我還做了另種吃食叫豆粑。”

他幾乎把豆子玩出花來,論原因江觀潮也很無奈。

文景之治後的,漢朝的人力空前興旺,百姓生活和樂,然而公元前的和樂和二十一世紀的和樂截然不同,內陸的百姓可以吃飽飯,邊關人還時不時餓肚子,而且絕大部分貧困戶吃的甚至都不是麥飯粟飯,而是豆子。

麥的價格比粟高一點,一百文一石,高産粟八十文一石,豆子只要四十文一石,在絕對的價格面前,勞苦大衆會選擇吃什麽就可想而知了。

縱然江觀潮掌握了多種基礎烹饪技術,諸如烤蛋糕、發饅頭、烘面包、做年糕之類,沒有高産硬件,他也無法大展身手。

一時間,江觀潮腦海中劃過了小麥選種、代田法推廣、石墨普及、耕田改良等一系列的名詞,他深感自己來古代可能走的不是美食崛起路,而是來搞基建的。

豆粑,又是種沒聽說過的新吃食,村人們卻沒猶豫,身上有多餘銅錢的當即就要買來吃。

豆粑又叫豆絲,在農村是挺常見的一種吃食,現代的做法是用籼米混豆子,在水裏浸泡大半天後磨成漿,這種漿和面疙瘩有異曲同工之妙,黏度不低,一勺漿入沸水,會被燙成厚薄不一的餅子,最後把餅子撈出來在陽光下曬幹,可以存整個冬天。

漢代時有稻貴麥賤一說,稻米的價格十分昂貴,只有富人和王公貴族才會把它當主食,江觀潮調整了配比,豆子為主,其他雜糧為輔,做出來的餅子有點澀口,但成型也能吃。

村人吃得很高興,豆粑別的不說,又實在還不膈嘴,他們平時不是吃粟粥就是麥飯,不抵飽還考驗牙口,由漿制成的豆粑已經很好了。

陸魯班也過來買了份豆粑,江觀潮看她吃得差不多了說:“陸女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今日我欲改進弩機,最射程能到三四百步,但我對弩的了解還不夠多,可否請你同我一起做。”陸魯班的木匠手藝很好,靠木頭就能做出射程很遠的弩。

“噗——”

“噗——”

同時響起兩計吐豆花的聲音,一聲是陸魯班,另一聲是橘豬。

橘豬:你說你要幹嗎?做弩機,還要能到三四百步?

我知道你有本事,但我真不知道你有這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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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豬日記:吓死本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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