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清涼寺副本(2)
一行人去了客房,客房臨近山甸,雲氣流淌,暈得窗外一片明亮潔白,床鋪整潔,陳設樸素不失禪意。渚巽和夔一間,張白鈞單獨一間。
張白鈞正和唐正則講話,唐正則告訴他其實春水生也會功夫,而且還很精通,能和唐正則本人打個平手。
張白鈞一臉你在逗我,唐正則微笑說:“不信你可以晚上趁他睡覺時偷襲試試。”
張白鈞除了擅長符箓,還精通青鹿山人所傳紫華兩儀劍、青山太極拳,因為春水生完全沒有表現出身懷功夫的跡象。結果唐正則卻說春水生的功夫很好。
張白鈞吃驚地瞥了一眼春水生。
唐正則笑:“雲空脫了衣服身材很好,肌肉比我也不差什麽。”
那邊春水生不知道他們的交談內容,在對渚巽說:“渚師姐今天先住下來,清涼寺裏存有本地縣志複刻版,包括清涼山從東漢起歷代修築過的大小寺廟,細細調查估計要花些時間,我已經聯系了當地考古館的工作人員,請他們把發掘到的遺址遺跡整理成個電子圖文清單,一起篩選。”
渚巽連忙感謝春水生,她想從縣志上找一些清涼山上于古代被毀的寺廟,去斷壁殘垣處探尋一番。
這周內,渚巽他們去拜見了慧遠方丈,春水生與唐正則的師父,一個真正具有慈悲心和出離心的得道高僧,慧遠方丈十分随和,問候了張白鈞師父青鹿山人的近況,回顧了下當年兩人年青時斬妖除魔的時日,衆人聽得十分出神。
慧遠方丈的眼光落到夔身上時,渚巽着實有些緊張,幸而慧遠方丈僅清風拂崗般瞥了夔一眼,并未多言。
渚巽有種直覺,慧遠方丈起碼是部分洞悉了夔的身份,不過沒說破,渚巽想問,又顧忌到佛家講究因緣,既然慧遠方丈不說,那便是因緣際會未至,自然有他的道理。
一周過去,渚巽看了許多寺廟後,根據春水生給的單子,去尋找清涼山上失落的古寺遺跡。
翻過清涼寺後邊兩個山甸,有一處深林中的浩大遺跡,雖然地表上看不出來,但扒開樹葉,會依稀辨認出古舊焦黑的石板路,以及吉祥石刻的殘缺部分。
衆人站在此地,日色到了這裏仿佛也變冷清了,周圍一聲鳥鳴也無,唯讓人聯想起寂滅二字。
唐正則仰着頭,神色古怪道:“這裏有很早以前留下的怨氣。”
春水生也感受到了,說:“阿彌陀佛,即使千百年清涼山衆寺的念經超度也無法徹底淨化。”
渚巽端着相機,順着殘缺的石刻一步一步走向林子深處,夔跟在她身後。
渚巽四處拍攝,十分有興趣。夔卻越走越心情凝重。
周圍的景物太熟悉了,熟悉到讓他感覺自己正步入一個莊嚴的夢境中。
夔向四周望去,深林蔽日,露出了一角蒼穹,他心抽了一下,那裏本該有一座雪白的浮屠塔。
夔靜靜地望着那角天空。
他回到了從錦城來晉州時,在飛機上做的那個斷夢。
他跪在地上,抱着那人的屍體,直瞪瞪仰天凝視浮屠塔,身邊血流成河。
白衣僧人浩蕩無邊的佛力,金色的蓮花,自己親手拔斷的雙翼……
最後,天地混沌,無邊無際的深淵——
一陣冷風刮過,卷起了他腳邊的枯葉,發出奇異的沙沙聲。
張白鈞捧着考古資料走了過來,邊翻邊念,打破了凝滞的氣氛:“大音寺,始建于隋末,香火興于初唐,某一日,寺中僧人盡為妖物所屠,血流成河,妖物縱火燒毀寺廟,不知所蹤,唯有方丈出游在外,幸免于死,口述成書。”
他是無聊随便念的,然而夔聽着每一個字,感到心隐隐抽痛。
“別念了。”夔說。
張白鈞納悶擡頭,渚巽走過來接過資料。
“這上面只有寥寥幾筆,沒有寫妖物究竟是什麽,也沒有寫屠殺動機,怕不是編的?”渚巽說。
夔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走了開去。
他想告訴渚巽,關于他的夢境,關于那個叫滄巽的人。但某種直覺阻止了他。
夔現在對渚巽有種特別的感覺,內心深處,他隐秘地渴望渚巽是滄巽的轉世。
他為自己這樣的想法感到混亂,好像依稀背叛了滄巽一般。因為那即是承認,滄巽已經不在了。他夢見的,只是一個個殇逝的場景。
夔奢想也許滄巽還活着,在那片不屬于凡間的仙山海島,直覺告訴他,這樣的奢想注定不能成真。
他或許再也無法回到那段超凡脫俗的歲月,再也見不到那個救了他的人。
但當他再度來到凡間後,為什麽偏偏是渚巽摘下了那張白衣僧人禁锢他的面具?
“等受足了孤獨蒙昧之苦,你會再見到那人的。”僧人的聲音又驀然在他腦海中響起。
臨走前,夔回頭望了一眼這座古寺蕭瑟的斷壁殘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