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襯衣
襯衣
紀父又笑着跟雲小言訴說了一些紀宸霖小時候的事。
故事是很有意思,問題是雲小言無論如何也無法将其與紀宸霖聯系起來。
其魔幻程度,到了後來,都讓少年都有些忍不住懷疑這些是不是紀父杜撰出來,安慰自己的幻想了。
而同樣坐在主座上的紀宸霖的繼母,卻很少開口,大多時間都在輕抿紅酒,優雅而不失高貴。和傳聞中那強行嫁給紀父,導致紀宸霖暴走的模樣也不沾邊。
跟二老簡單的交流之後,雲小言又走晚宴上游走了起來。
雖然依舊被迫着跟許多人社交了,但好在紀宸霖臨走前給他留的保镖始終跟在他身後幾步,吓走了不少人。
所以雲小言也心滿意足地吃了各種小甜點,将肚子吃的飽飽的。就是被灌了些許酒,有些頭暈。
後來,雲小言甚至還在晚宴上見到了竺陽明。只可惜他們此刻身份不允許,只能點頭問好後,就擦肩而過。
而至于人人都想結交與攀談的晚宴中心人物——紀宸霖,直到兩個小時後,晚宴快要結束的時候,才重新現身。
閑來無事的雲小言,自然是在對方出現的第一時間,就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了他身後。
對于任性離席的紀宸霖,紀父不僅絲毫沒有責備,反而還關心了他幾句。
“你弟弟知道你今晚要來,還一直吵着要來呢,但這場合哪是他一個小孩能來的被我們攔着在家做作業了。”
面對如此熱情的寒暄和明顯的關心,紀宸霖卻沒有說話,周身散發着比先前還要冷的,死一般的沉寂,讓紀父的話尴尬地掉在了地上。
雲小言站在他身邊,可以清楚地聞到紀宸霖身上并不淺的煙草味。
他忍不住擡眸看了眼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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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宸霖薄唇緊抿,單眼皮恹恹地垂着,下颌線緊繃。一般而言,這是男人不耐煩的表現,但現在,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紀宸霖在走神。
雲小言在他身後輕輕拉了下他的衣角。
紀宸霖這才掀起眼皮,像對待他的那些下屬一般,沉聲道: “知道了。以後這種事不用知會我。”
雲小言愣住了,還以為自己喝多出現幻聽了。
要是換了稍微有點脾氣的父親,面對這般大逆不道的發言,估計會立刻站起身給逆子兩耳光,讓他閉門思過去。
但紀父紀母顯然都已經習慣了他這話裏帶刺的說話風格,無奈地搖了搖頭。
紀宸霖甚至沒有給他們說話緩和氛圍的機會,直接轉身就走,冷冷丢下一句: “我先回去了。”
雲小言傻傻地在原地站了幾秒,然後才回過神。匆匆和紀父紀母打了聲招呼後,他小跑着追向了男人的身影。
等他出了宴會廳的時候,紀宸霖已經坐在駕駛座上,将黑車啓動了。
“哥哥,我們不用找個代駕嗎”雲小言小臉紅彤彤的,腦袋暈乎乎的,但也沒忘記喝車不開酒,開酒不喝車。
“不用。我不喝酒。”紀宸霖冷冷地踩了油門。
黑色的轎車像入水的鯊魚一般,飛速啓動,疾馳在馬路上,在夜色中劃開了一道亮白色的光。其速度之快,甚至讓車內的少年有種突破音障的錯覺。
這超高的車速,也讓雲小言忽視了男人說是的“不喝酒”,而非“沒喝酒”。
聽着窗外呼嘯着的夜風,雲小言有些緊張地抓住了安全帶,偷瞥了眼紀宸霖。
和這輛可以用“暴躁”來形容的車不同,紀宸霖本人平靜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他左手松垮地搭在方向盤上,雙目平視前方,有種松弛的慵懶感。
如果忽略那幾乎踩到了底的油門的話。
原本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硬生生地被某人壓縮到了半個小時。
雲小言慶幸自己不暈車,不然估計到了目的地,就會腿軟到直接跪在地上,大吐特吐了。
“哥哥,你餓不餓”雲小言記得紀宸霖去晚宴前也沒吃晚飯。
紀宸霖沒有回答他,擡起那雙逆天大長腿,就直直地奔着別墅花園區的休息亭而去。
夜色凄寒,刮在人臉上的風冷飕飕的,讓人瑟瑟發抖。
但都說酒壯慫人膽,膽小鬼雲小言難得沒有縮回到溫暖的房間裏去,而是順着男人的離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他剛走到石路盡頭,就看見紀宸霖正又将一根煙叼在了口中。
雖說香煙和男人的薄唇很配,給他原本就陰戾的氣質帶上了一絲痞氣,帥到能讓人任何顏控尖叫,但畢竟那有害健康。
雲小言上前拉了拉紀宸霖的胳膊,制止了男人點煙的動作,小聲問道: “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呀”
紀宸霖停下了動作,雙眸鎖住了少年漂亮的小臉,冰冷地吐出一句: “回去。”
雲小言低頭對了對手指: “哥哥跟我說說可以嗎我保證不說出去!”
紀宸霖咬了咬後槽牙,沒有開口,但也沒再趕少年走了。
雲小言松了一口氣,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絞盡腦汁地思考着話題。
但可惜他本就不勝酒力,現在被灌了酒,小腦袋就更裝了漿糊一樣轉不動了,裏面只剩下他記憶最深的幾個零散信息。
也就是在晚宴上聽到的那幾個勁爆話題——紀宸霖前男友,和紀家的矛盾,紀父縱容的态度。
小臉滾燙,腦袋暈沉的他,絲毫不察這些個個都是紀宸霖的大大大雷點。就是紀宸霖長輩,随便拎出其中一個,也能被男人當初轟走。
他精準踩雷道: “聽說哥哥以前還交往過別的的人”
但歪打誤撞的,紀宸霖偏偏開了口: “你聽誰說的”
就是語氣聽起來極其危險就是了。
“就是,就是随便聽聽。”雲小言吞吐道, “就是想知道哥哥在我之前有沒有喜歡過別人嘛。”
在寂靜無聲的深夜,男人長長的吐氣聲格外的明顯。
雲小言急忙轉移話題,又狠狠地踩到了另一個雷點: “哥哥是不是和家裏人關系不太好呀”
紀宸霖避開了他的這個問題,轉而問道: “你呢你是不是也有過前男友”
男人的聲音低沉陰骘,像是在二月的寒風中吹了三天三夜似的,涼飕飕的。
雲小言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在今夜之前,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紀宸霖會陪他讨論這種問題。
“我就只有過一個前男友啦。”少年緊張地捏了捏手指。
“然後呢為什麽分手”
“因為,因為……”雲小言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不能告訴紀宸霖,是他被逼無奈,為了雲家奉獻小我,跟他聯姻,才跟前任分手的吧。
好在紀宸霖也不強求一個答案。
“想過跟他複合嗎”
男人的聲音消散在寒夜的風裏,魔幻到……讓雲小言覺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又出了問題。
“哥哥會跟我離婚嗎”雲小言的聲音很小,小到了遮擋住了話裏的那一絲期待。
紀宸霖沉默了好久,才模糊道: “如果有一天,我們因各自利益而締造的婚姻走到了盡頭,我也不會虧待你,會給你比先前協議上所寫的更多的好處。”
“真的嗎我們以後真的有可能會離婚”雲小言眼眸亮了起來。
自那通電話後就被緊緊攥住了心髒的紀宸霖,沒有聽出少年話中的期待,甚至将其誤會成了難過。
被白季言分析一通後,他懷疑自己對少年的感情,其實只是将對網戀“小雲”的感情轉移到了過去。這種轉移,在心理學上還有專業的稱呼,叫作“移情”。
指的是人在內心空虛,情感喪失的時候,會對此時進入他生活的人戴上濾鏡,潛意識中将刻骨的情感轉移到對方身上。
更何況,雲小言實在是和他記憶中那個少年的形象太像了。
但這并不公平。
他不可能将雲小言當作別人的替身。
他自幼接受的教育不允許,他的道德觀也不允許。所以盡管潛意識的情感上出了問題,但他的極強的自我約束力也能控制他的行為。
“或許吧。但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會給你所有你想要的。”紀宸霖道。
雲小言感覺自己好像被大獎砸中了腦袋,唇角忍不住往上揚。若不是紀宸霖在場,他都想圍着休息亭,開心地蹦蹦跳跳轉幾圈了。
“謝謝哥哥!”少年發自內心露出了甜軟的笑容。
他面上笑嘻嘻,心裏更是雀躍,都快盤算起離了婚後該怎麽在雨林面前複活了。
甚至由于心中欣喜,他還屁颠屁颠跑到別墅中,給紀宸霖拿了一罐草莓牛奶,塞到了男人手中。
“哥哥,墊墊肚子。”
紀宸霖接過了草莓牛奶,揉了揉他的烏發,聲音柔和了些許,擡腳道: “我還有點事,出去一趟,你早點休息。”
目送着男人重新上了車,疾馳着駛出大門,雲小言才獨自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洗個舒服的熱水澡,躺在軟綿的大床上,捧着最愛的草莓牛奶,雲小言解屏手機,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
不枉他兢兢業業,風雨無阻地朝紀宸霖撒嬌了這麽久,離婚這件事終于看到了希望!生活終于又有了盼頭!
雲小言情難自已,忍不住想給前男友發條信息,共享一下喜悅。
思來想去,他打算先問問對方的近況——
【Cloud:小林啊,最近過得怎麽樣了有沒有找的新的小男友呀】
以母親的口吻旁敲側擊一下,非常合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向來對他任何信息都秒回的雨林,此刻卻沒有一點動靜,對話框上連一句“對方正在輸入中”都遲遲沒有閃出來。
雲小言疑惑地撓了撓頭,重新審視起自己剛才發的信息來。
沒有任何問題呀怎麽不回消息了呢不會是出了什麽事了吧
就在他陷入自我懷疑的時候,另一條微信跳了出來——
【竺陽明:小言,在嗎】
【Cloud:在!怎麽啦竺哥】
【竺陽明:方才在晚宴上,我意外得知了件跟你有關的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得跟你說一聲】
雲小言不知對方能從晚宴上得知什麽跟他有關的事,有些緊張地坐直了身體。
【Cloud:你說】
【竺陽明:紀家那邊得部分人說漏了嘴,具體是什麽經過我就不詳說了。總之,我懷疑他們可能跟你家那些親戚因為某種利益關系,勾結到了一起,想要搞什麽事情】
【Cloud:你的意思是】
雲小言心中已經隐隐有了一種猜測了。
他想起了當初他二姑在他宿舍樓下威脅他的話。
當時的他,只把那些話當作是惱羞成怒,天馬行空的威脅,但現在,結合竺陽明所說,将其聯系起來。難不成……他們真的有什麽陰謀
【竺陽明:小言,你的婚姻很有能跟他們的利益挂鈎。我也不知道他們從中做了什麽,但據我所知,紀宸霖一開始的時候,是明确拒絕了和你相親的】
【竺陽明:若是有機會,你不妨拐彎抹角地問問他為什麽要和你相親,或許能找到突破口】
雲小言想了想,繼續回複。
【Cloud:他以前說過,因為曾有故人讓他好好結婚過日子,就随便找了我】
但這個說法卻被對方立刻否決了。
【竺陽明:什麽故人這麽離譜的說辭你也相信他怎麽不說是命運女神托夢給他指引他結婚的】
【竺陽明:據我打聽,他是被他家那些人用某些不可告人的理由說服的。他能找這麽不靠譜的借口忽悠你,足可見那個理由有多私密了。不管怎樣,你都先找機會試探試探他吧】
【竺陽明:你家那些親戚的事你也別擔心,我給你推幾個私家偵探,很容易調查清楚的】
雲小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本的愉悅心情被沖淡,也意識到了未來道阻且長。
他不禁動起了不靈光的小腦筋,思考起這錯綜複雜,隐匿在水下的種種事件。
思考的時候,他喜歡在手機上沒有目的地亂劃。
他小手亂動,切出了和竺陽明的聊天界面,下意識地又點了下那漆黑的頭像——
到現在為止,雨林還沒有回他信息。
……
這座城市的一處墓園裏,寒風凄凄,夜色涼涼。
紀宸霖看着面前的墓碑和擺在墓前已經有些枯萎了花瓣,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對方的衣冠冢是他思來想去,才最後決定豎立的。
那時候,他翻遍了對方發給他的,為數不多的照片,最後将目光停留在了某張襯衣上。
那件白色的襯衣上畫着一個軟萌可愛的貓貓頭,雖然貓貓看起來就智商不怎麽高,但少年卻表示那是他最喜歡的一件衣服,很符合他的氣質,是他父母出國時還不忘給他買的。
得知了這件事後,紀宸霖甚至還特意在在國外出差的時候,逛了當地的一家服裝店,買下了裏面所有有貓貓元素的衣服。等着未來有機會,能送給少年。
現在想想,真的幼稚得不像是他會做出的事。
就在此時,他的手機“嗡”地響一下了——
【白季言:紀還好嗎需要我幫你定位一下小雲的具體位置嗎雖然不道德,但我這裏有頂尖的技術專家随時待命】
紀宸霖生硬地抿了下薄唇,打字道: 【不用。】
對方對他不義,但這并不是他做出違法的事,私自定位對方将其揪出來的理由。
紀宸霖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微信小號——
小雲顯然不知道他死遁的事已經暴露了,還在給他發信息,問他過得如何,有沒有交新男朋友。
紀宸霖眸底印出一片血色,眉眼間的戾氣能将潛藏在周圍的厲鬼都吓跑。
良久,他才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倒要看看對方到底想幹嘛。一邊找着那麽無情的借口跟他分手,一邊又要裝成母親的口吻,關心着他的日常生活
紀宸霖大手緩緩握成拳,死死地盯着那塊墓碑,嘴角勾起,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只有偏執到近乎瘋狂的占有欲。
直到天光乍現,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了起來,紀宸霖才終于邁開早已酸麻的雙腿,朝着墓園出口走去。
似是老天都憐惜他被人抛棄的經歷,滬市氣溫驟然由冷轉熱,熱乎乎的太陽已經準備好讓這個城市從冬天突變成夏季了。
男人開車回了家。
剛進門,就看來步履匆匆從樓梯上走下來,打算吃早餐的雲小言。
只一眼,紀宸霖就猛地停下了腳步。
無他,只因為少年穿了一件他再熟悉不過的襯衣——
白棉的底色之上,中間畫了一個蠢萌蠢萌的貓貓頭。和他不久前回憶的襯衣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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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小言:驚不驚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