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喝完兒媳敬的茶,惠文帝就以前朝政事繁多為由,心滿意足地走了。

他這一走,燕堇也沒有繼續留在坤寧宮的必要,攬着姜明曦随即離開。

偌大的宮殿轉眼只剩賀皇後母子。

陪着笑了這麽久,臉都笑僵了,賀皇後揉了揉臉,見兒子仍望向早已離去的燕堇夫婦,唉聲輕嘆:“你父皇啊,是恨不得将所有好東西都給他。”

這個好東西,指的自然是剛入東宮的姜明曦。

侯府小姐的身份本也沒那麽尊貴,滿京城比她身份高的比比皆是,可架不住人家有個好爹,好外家。

前者鎮守邊關數年如一日,手裏還有一支令鄰國番邦都聞風喪膽,不敢越燕國城池一步的姜家軍,後者的財力更是買下兩三座滿京都綽綽有餘。

而那些自視身份高的,大都是祖制承襲,手上既沒兵也沒姜明曦外家的財力,哪比得上。

如今倒好,這麽個垂涎欲滴的香饽饽,直接就被皇上一道聖旨嫁進了東宮。

要不說惠文帝對太子好呢,好到好像只有那一個是他親生的。

燕雲炔很快收回視線,笑着回頭:“大哥是太子,不管什麽都是他應得的。”

賀皇後意味深長看他:“是啊,太子。”

燕雲炔像是沒看到母親的眼神,垂下眼簾,遮住眼底一晃而過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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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坤寧宮,姜明曦便不時往壓在腰間的手上瞥兩眼。

概因平時舞刀弄槍,燕堇的手十分粗糙,指腹和掌心都附着厚厚的繭。

偏這一雙糙手還總愛往她身上蹭,譬如脖子,譬如腰,輕輕刮一下就紅了。

姜明曦又最怕疼,忍了又忍最終忍無可忍,将他的手從腰間撇下去。

燕堇卻将她的舉動誤解是害羞了。

摟腰的動作改成牽手,一路牽着她往奉先殿,給先皇後及各位列祖列宗上香。

跪在蒲團上,望着上刻“孝敏皇後”的牌位,姜明曦明顯感覺身旁的人氣息沉了下去。

生母都已離世,大概算是她與燕堇的共通點。

不同的是,燕堇好歹在生母身邊長至九歲,而她,只在畫裏見過自己的母親。

僅有的一幅畫,後來也被爹爹随身帶去了邊關。

燕堇盯着母親牌位看了好一陣,握住姜明曦的手往上擡:“母後,兒子帶媳婦兒看您來了。這是您兒媳姜明曦,漂亮吧,是父皇給兒子選的,兒子很喜歡。”

姜明曦愣愣眨了下眼,尤其聽到最後一句話,下意識轉過頭去看他。

說謊可是會遭雷劈的。

明明昨晚掀開蓋頭的時候,看到她不是很滿意,不過一個晚上,就敢在這兒說謊騙先人?

燕堇:“母後說,她也很喜歡你。”

宮門大敞,四月的風猛地刮進來,吹動兩側長明燈忽明忽滅。

姜明曦:……

突然感覺有股陰森森的涼氣吹進了後脖,是怎麽回事。

燕堇像是沒看到她因害怕而縮起來的肩膀,随即命長安取下牌位後的烏木錦盒。

打開之後是一只玉镯,光澤要比賀皇後賞給她的,顏色要更豔麗。

燕堇托着她的手,取下腕上賀皇後賜下的白玉镯,戴上新的。

珊瑚手镯襯得細腕愈發白皙。

燕堇:“母後認下了你這個兒媳婦,這是她送給你的見面禮。”

姜明曦緊抿嘴角,努力扯出一個笑,趕緊對着先皇後的牌位拜了三拜。

雖是借着先皇後之名,實則還是燕堇自己。

如果不是他主動将錦盒拿出來,自己也不知道牌位後藏着什麽。

這麽說,他認可自己?

……怎麽可能呢。

拜完列祖列宗與先皇後,剛回東宮,燕堇就被皇上派人給叫走了,姜明曦也能好好地松口氣。

累她走了那麽久,琥珀趕緊搬來腳凳給她捶腿,琉璃泡了壺養顏的花茶放到矮幾上,轉到太師椅後,給她松松脖子和肩膀。

拿捏有度的力道令姜明曦舒服地阖上眼。

好不容易将那些糟心事兒丢到一旁,琥珀就又開始哪壺不開提哪壺:“小姐……太子妃,現在可是如願啦。”

出嫁前,姜明曦是很樂意嫁給太子的,對太子的崇拜絕對不比自家爹爹少,兩個丫頭也都是知道的。

再瞧太子殿下今早對主子的舉動,兩個丫頭簡直比自己嫁人還要開心。

姜明曦聞言睜開眼,輕輕一嘆。

琉璃比琥珀穩重些,關切地問:“主子這是怎麽了?不高興?”

兩雙圓溜溜的眼睛同時看過來。

姜明曦緊跟着又是一聲嘆,本想與她們說說自己做的那個夢,但又覺得是自己小題大做,只得簡化再簡化,隐去她們和金庫的事。

琉璃聽了就開始勸:“不過一個夢,老話不是常說夢都是反着麽,主子福星高照,定能開開心心一輩子。”

琥珀有點缺心眼兒:“那也不能不防啊,不是還有什麽預知夢的麽。”

琉璃:“琥珀!主子這都走了一上午,還不快去小廚房端些吃的來。”

嘴上沒個把門的,主子這才大婚第二天,什麽預知夢,呸呸呸!

支走已經不是缺心眼兒而是少根筋的琥珀,琉璃轉頭就要解釋。

姜明曦擡手制止她,恰好看到燕堇給自己戴上的玉镯,一想到這東西曾被供奉在牌位後,頓時覺得整間屋子都涼飕飕的。

燕堇認可自己?

他是恨不得吓死自己,好再續弦吧。

姜明曦趕緊将玉镯脫下塞到琉璃手中,讓她放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鎖起來。

“主子要真這麽擔心,也不是沒辦法試。”

琉璃将玉镯收到妝匣底層,回來給她繼續捏肩,瞧她仍悶悶不樂,斂眸想想,給提了個主意。

正好琥珀端着糕點回來,主仆三人聚在一起小聲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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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內。

“政務繁忙”的惠文帝饒有興致地給幾株綠植擦拭嫩葉:“明日陪着太子妃回門,東西都備好了?”

燕堇:“父皇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惠文帝滿意地點點頭,突然又頓住,回頭欲言欲止地看他。

跟在身旁的德喜公公見狀,忙提出要去換一桶清水,後退着将殿內的宮婢全都帶出去。

關上門,惠文帝這才開口:“你老實告訴朕,朕給你賜婚,是不是怨朕呢。”

燕堇:“兒臣不敢。”

惠文帝一愣,笑了。

是不敢,不代表不怨。

可這不也是為了他好,都二十有三了,別說正妃,身邊連個暖床的都沒有,要再這樣下去,等他老了,哪還有臉去見他娘。

惠文帝繼續擦他的葉子,感慨:“你是朕從小帶到大的,有怨氣朕還看不出來?但是這個太子妃呢,朕是挑了許久才選中了姜家丫頭,年紀是小了點,愛笑愛鬧的,正好可以抵一抵你那臭臉。”

燕堇:……

有這麽說自己兒子的麽。

“父皇替兒子定下的太子妃,兒子很滿意,只是之後還請讓兒子自己拿主意。”

之後!惠文帝擦葉子的手一抖,不可置信地側過頭睨他。

這太子妃剛娶進門,就想着納妾了?那怎麽以前,貴妃送給他的美婢全都給扔出去了。

惠文帝一時有點想不明白。

但不管怎麽說,兒子至少是正常的。

至于納妾這種事,只要別做出坊間那些寵妾滅妻的舉動來,也就随他去。

囑咐幾句,敲定離宮立府的事,惠文帝擺了擺手讓他回去。

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多句嘴:“你與姜氏畢竟剛成婚,多接觸接觸,沒準兒就喜歡上了。”

燕堇:……

父皇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燕堇走後,德喜将将換了桶清水回來,放下後笑着将太子帶太子妃去奉先殿的事說與皇上聽。

得知兒子将他母親的遺物贈給姜明曦,惠文帝直接揪下了那片擦拭三遍的嫩葉。

這小子跟他玩兒什麽貓膩呢?方才那些話擺明了不太喜歡這個太子妃,結果轉頭就将生母的遺物送給了人家。

德喜撇着八字眉就笑:“殿下也沒說不喜歡太子妃啊。”

太子大婚,三宮六院都有人看着,昨晚兒上的事哪能不知道。

要是不喜歡,能纏一晚上?

德喜覺得,大概還是因為太子殿下那張臭臉,看誰都不帶情緒,才會覺得夫妻二人關系不好。

不過這話皇上說得,他可說不得。

燕堇踏着落至腳邊的梨花回到東宮,擡眼就看見人歪着頭躺在太師椅裏沉沉睡去。

琉璃正要給主子蓋上薄毯,發現太子回來了,連忙拉着偷吃糕點的琥珀跪下。

燕堇沒有發出聲音,僅朝她們擡了下手,徑直往太師椅那邊走去。

大概是他昨晚太過放肆,今早又沒睡多久就起了,縮在太師椅裏的人睡得很沉。

灑在半邊臉上的暖陽被他擋住也沒有轉醒的跡象,只是不滿地嘟了下形狀飽滿的唇,早上抹的口脂還在,襯的小臉愈發白嫩。

阖着眼,濃密的睫毛垂下來,燕堇不禁伸出一根手指從鴉睫上劃了一下。

目光從挺翹的鼻頭落到紅唇,沿着唇珠、圓潤的下巴一路滑向脖頸,最終停留在衣領處。

似又回到十年前的那個上元節。

紮着雙丫髻的小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着拽住他的袖子喊“哥哥”。

他順着突然拉住自己的胖手看向她身後,一男一女見狀,立刻松開小姑娘的手臂,慌張跑進人群裏。

原來她那時就很會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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