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

第26章 白

崴腳是一種慢折磨的痛。

除了最開始的那一下巨痛之後,導致了大腦空白了幾秒,痛感是鈍鈍的。

随着時間的推移,腳踝處腫的越來越厲害,已經青的發紫,那種針紮一樣的刺痛感逐漸的爬上脊椎。

要不是看現場的人太多了,大少爺要面子——

操啊,痛得好想掉眼淚。

狠狠忍住了。

謝星瀾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夏衾低下頭,長的有點兒離譜的眼睫顫動的厲害。

顫了半天,愣是沒掉一滴眼淚。

謝星瀾的眸光更暗。

“都讓讓,別擋着路。”班主任老趙已經走到了人群的中心。

因為夏衾受傷的緣故,看熱鬧的學生越來越多,漸漸地圍城一個圈。

也不是他在學校裏多有名的緣故,而是人類的本質就是愛看熱鬧,叽叽喳喳的探頭看這兒發生了什麽事。

這就導致校醫被擠得進不來。

過了會兒,圍觀的群衆被趕來的學生會紀檢部的成員遣送回了自己的班級。

每年的運動會都會出一兩件受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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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知道是出了什麽事兒之後也不好奇了。

現場就剩下了幾個人,老趙,校醫——還有不知道怎麽沒有走的謝星瀾。

老趙顧着關心夏衾的傷勢,都沒追究謝星瀾為什麽還在這兒。

剛才那個撞人的十二班體育生還在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送你去醫務室吧同學!真的對不起,真的抱歉啊兄弟。”

道歉态度之誠懇,老趙就是心疼自己班學生也說不了什麽。

“去吧去吧,這兒沒你什麽事。下次長跑的時候注意點兒,你那麽大個塊頭,真要把人撞出事了怎麽辦。”

那人忙不疊的點頭:“好的好的老師,我知道了!”

他走的時候,神情明顯心虛。

轉過頭看了眼謝星瀾。

謝星瀾的注意力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這人松了口氣,心想:……那他應該是不會追究的意思吧。

“能走路嗎。”謝星瀾問了句。

“……不能。”夏衾吐出兩個字。

“校醫等下擡擔架過來送你去醫務室,我扶你上去。”謝星瀾邊說,似乎真的嘗試把他抱起來。

“等等!”夏衾仿佛沒聽清他說什麽,震驚道:“擔架?”

“怎麽?”謝星瀾回。

夏衾太震驚了,以至于沒注意到。

謝星瀾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平時那副吊兒郎當的做派。

這人平時永遠都是那種觀衆心态,看熱鬧不嫌事大。

散漫的,懶洋洋又無所謂的态度。

和現在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認真的時候聲音明顯要低一點兒。

看人的時候,桃花眼裏不帶輕佻的笑了,目光專注,莫名給人一種不由自主去信任的感覺。

夏衾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自己沒意識到語氣有點兒任性:“我不想躺擔架上,太丢人了。”

要死了。

如果把他放在擔架上,當着全校師生的面送去醫務室。

那幹脆直接把他送到殡儀館得了。

老趙已經開始指揮幫忙的兩個同學把擔架弄過來。

夏衾抓緊了謝星瀾的胳膊,盯着擔架,有點緊張。

謝星瀾開口:“趙老師,我扶夏衾去醫務室。”

“啊?”趙豔芬低頭一看,問道:“能行嗎?”

“能。”夏衾連忙接話:“能站起來。”

謝星瀾聞言,幾乎是摟着他的腰站起來的。

夏衾的手繞過他的脖頸,搭在他肩膀上,受傷的腳單邊懸空。

趙豔芬見他還能站起來,也覺得用擔架興師動衆,怪不好看。

她松了口氣:“行。謝星瀾你趕緊的,把人扶到醫務室裏面去上點兒藥。檢查一下是扭傷了還是傷到骨頭了,後者還得趕緊去醫院才可以。”

“嗯。”

醫務室離操場不是很遠,但夏衾這一路走過去也夠嗆。

到了醫務室,校醫已經早就在裏面等着了。

看到夏衾來了,指揮他坐在病床上,讓他把褲腳拉起來給看一下。

校醫看了兩眼,又不知道怎麽按了一下,夏衾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終于聽到老師說:“還好,只是崴了一下,沒有傷到骨頭。不過也不能大意,接下來你還有運動項目嗎?”

“還有跳遠。”

“跟你們老趙說一下,別參加了。”校醫站起身,從櫃子裏拿出藥酒:“把這個藥一會兒塗一下,然後下午在裏面休息一會兒。”

二中的醫務室一共有兩間,外面是學生平時拿藥看病的地方。

裏面則是兩排椅子和兩張床,供學生挂水或者是休息。

夏衾拿了藥挪到了床上。

他剛要塗藥,才發現謝星瀾一直沒走。

這人平時是個話痨,有他在耳旁準叽叽喳喳個沒完。

今天太安靜了,導致夏衾以為他已經走了。

他露出了一下詫異的表情:“你怎麽還在這兒?”

謝星瀾看他是真的疑惑,內心有點兒挫敗。

男生拿過藥瓶,擡了眼:“我走了誰來伺候你?”

不得不說“伺候”這個詞用的非常微妙。

整個二中敢讓謝星瀾心甘情願說出這兩個字的,用手指頭數都不超過一個——就眼前這唯一的一個祖宗。

但夏衾不一樣,用闫曼的話來說,這人天生有點“公主”病。

別人說伺候他,他不會感到不好意思,他覺得這是人家應該的。

因此,夏衾聽得非常滿意。

再加上他本來就覺得這藥酒有點兒難聞,不太想自己動手塗。

“褲腳卷起來。”謝星瀾擰開瓶蓋,藥味蔓延開。

夏衾曲着膝蓋,腳踩在他大腿上。

大概是醫務室裏面太沉默,夏衾忽然又發現一件事。

……謝星瀾,是不是有點兒不高興?

男生已經握住了他腳踝,很細的一截。

膚色是那種很健康的白皙,白的很誇張,所以一點小傷在他的腳上都會顯得十分嚴重。

夏衾覺得他不說話的時候,自己有點尴尬。

具體表現在被擦着擦着的時候,腳趾不由自主的蜷縮起來。

“疼?”謝星瀾以為自己下手重了。

“不是。”夏衾面無表情,心想我這是尴尬你看不出來嗎。

他頓了頓,猶豫道:“就是,謝星瀾,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謝星瀾看了他一眼,閑閑道:“恭喜你,夏老師,答案正确。”

……還真是。

“為什麽?”夏衾好奇。

“你不會覺得劉金磊是真不小心撞到你的吧?”

夏衾想問一句這人誰?

然後內心琢磨了一下,應該是十二班撞他的那個體育生。

“怎麽可能。”夏衾想到這兒就生氣:“這孫子一定是故意的。”

“嗯。”謝星瀾道,語氣淡淡的:“你猜他為什麽故意?”

夏衾沉默了幾秒。

然後開口:“你不會以為他是為了報複你,才故意撞我的吧?”

謝星瀾沒說話,但給了他一個“不然呢”的眼神。

雖然看起來這件事的真相應該是這樣。

但夏衾不喜歡把所有責任都推鍋到別人頭上。

“想多了。”他冷笑一聲:“那傻逼只是純粹看我不爽而已。”

“看你不爽?”

“因為我很強。”夏衾道:“你懂嗎?”

不懂。

但服了。

謝星瀾沒接話,心情并沒有好很多。

夏衾都不知道他生什麽氣,受傷的又不是他。于是很直男的在謝星瀾的大腿上踩他,催促道:“塗好了沒,塗好了我要穿鞋了。”

謝星瀾正在想東西,被他這麽一踩思緒斷了片刻。

他還想再說點什麽,眼神瞥到了夏衾的腳背。

對方一看就是全身上下哪裏都很白的那種男生。

腳背飽滿,腳指頭也是圓潤可愛的類型,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幹淨漂亮。

大爺似的踩在他腿上穿棉襪。

被黑色的校褲面料一襯托,晃眼的很。

謝星瀾一愣。

腦子裏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

夏衾的腳,怎麽這麽白?

-

因為這個突發事件,夏衾的其他的參賽項目都取消了。

崴了個腳,整個七班都弄得很隆重。

生怕這個金貴的大少爺又哪兒磕着碰着了,對夏衾的要求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就差給他安排一個輪椅推着到處走。

夏衾則是一點兒都不心虛,對所有的關心照單全收。

謝星瀾也恢複成了平常的樣子,一回到班級就跟衆人笑嘻嘻的打鬧在一起。

完全看不出幾分鐘前的沉默和冷戾。

“哇,剛才我真有點吓到了。”林思則湊過來開口:“你看到我爹那個臉色了沒,我感覺他下一秒就要把劉金磊和刀疤的腦袋擰下來了你知道嗎。”

刀疤就是十二班那個領頭的體育生的外號。

夏衾不知道說什麽,只好說一句:“殺人犯法。”

“哎,衾總。”林思則擠眉弄眼道:“你沒見過謝哥生氣的樣子吧?”

“這是什麽世界第八大奇跡嗎。”夏衾淡淡道:“值得我好奇?”

對于他的毒舌,林思則毫不在意。

他像是想起什麽,喃喃道:“超可怕的。”

他說:“真的,保真。”

夏衾沒把這件事情放心上。

很快,運動會的兩天就過去了。

夏衾的腳傷在過去了一周之後漸漸好轉,除了走路的時候還有點刺痛,基本已經看不出什麽淤青和紅腫。

謝星瀾也沒有再提起運動會上的那件事,仿佛這事兒就這麽過了。

除了他們倆。

誰都不知道那天夏衾其實是被故意撞的。

就連夏衾自己以為這件事翻篇了。

他當然不是什麽被人暗搓搓的擺了一道就會忍氣吞聲的人,只是運動會之後馬上就跟着月考,夏老師考清華北大的偉大理想不能被這兩個傻逼給耽誤了。

報仇大計只能暫時擱置。

月考完最後一天,二中大發慈悲的給所有學生放了半天假。

中午考完通用與技術之後,下午就能回家好好休息了。

二中所有的學生都沉浸在這種過年的喜悅裏面,周邊的電玩城和KTV的生意也是瞬間暴漲。

刀疤和劉金磊也不例外,對于他們這種成績不咋地的人來說,月考就是一種折磨。

下課鈴聲一打響,兩人就商量着要去附近新開的轟趴館玩,運動會一千五百米長跑的獎金還剩很多,沒來得及揮霍。

一進轟趴館,刀疤就直接豪橫的充了五百塊。

新開的轟趴館設施很全面,游戲、臺球、桌游應有盡有,還有獨立的包廂。

刀疤和劉金磊剛準備大玩一場,就聽到服務員喊了他們一聲:“哎,同學,有人找你們倆?”

“誰啊?”刀疤不耐煩的回了一句。

“不清楚。”服務員笑:“應該是你們朋友?”

刀疤認識的人多,一時也拿不準什麽兄弟找他。

聽了服務員的話之後,他跟劉金磊兩人直接去了對方包廂。

一打開包廂門,正對面就是一個大的顯示器,屏幕上是超級馬裏奧的游戲。

已經快要通關了,馬裏奧在打大Boss,拳拳到肉,看着都覺得疼。

“兄弟,你找我啊?”

沙發上有個背着他們坐的高大男生,穿着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刀疤覺得背影很眼熟,只是一時間沒認出來。

這人自顧自的打游戲,根本不理他。

刀疤等了會兒就有點不耐煩了,正要說話。

劉金磊跟見鬼似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刀疤煩着呢,劉金磊就指了指角落:“疤、疤哥……你看,那個,朱鵬……”

角落裏,有一個二中的學生臉色慘白的站着。

因為是在陰影之中,所以他們剛才進來的時候都沒注意到。

朱鵬是那天跟劉金磊一起前後夾擊夏衾的男生。

刀疤看到他也在,頓時什麽都反應過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刀疤在這種窒息般的氛圍裏面,吓得腿越來越軟,就差一點就要跌坐在地上。

大約過了三分鐘,馬裏奧通關的提示音響起。

歡快的音樂在壓抑的包廂裏,顯得格外詭異。

刀疤真是覺得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恐怖的聲音了。

他的雙腿跟被水泥灌住了一樣,站在原地動彈不能。

坐在沙發上那大長腿男生站起來,轉過身,果然是謝星瀾。

在校外,他并沒有穿二中的校服。

黑色的牛仔外套和長褲,一米八七的身材壓迫感在逼仄的包廂裏面強的不行。

謝星瀾的五官是典型的濃顏,不笑時攻擊性非常強,讓人發怵的類型。

刀疤嘴唇嗫嚅了一下:“謝哥……你找我有事?”

謝星瀾挑眉:“我發現你們真是厚顏無恥到了一個境界啊,哥幾個。”

說話的語氣雖然是吊兒郎當的散漫,但是眼神是冷的。

“什麽意思啊,哥。”刀疤擠了個笑容出來,立刻開始裝傻。

包廂裏除了謝星瀾,還有轟趴店的老板。

見到他們打了聲招呼,很随意:“喲,不用管我哈,你們繼續。”

完了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刀疤冷汗狂掉。

“你說什麽意思。”謝星瀾笑了聲,“五千塊用完了嗎?”

刀疤一激靈,連忙從口袋裏掏錢:“哦哦哦,原來是這個啊哈哈哈,沒呢謝哥,你要錢早說啊,我現在就拿給你!我自己還有點兒——”

他着急忙慌的從口袋裏拿錢,結果下一秒。

腿上就傳來一陣巨痛,謝星瀾踹的這一腳毫不留情。

刀疤瞬間就跪了,“咚”的一聲摔在地上。

額頭上因為疼痛,已經泛起冷汗,神情也有幾分扭曲。

謝星瀾半蹲下身,似笑非笑的問了句:“疼嗎?”

刀疤嘴唇發白,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該疼還是不該疼。

猶豫片刻,點點頭:“疼……疼啊,哥。”

“是嗎。”謝星瀾垂着眼睫,喃喃道:“我同桌可是這樣疼了一個禮拜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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