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神經病
第65章 神經病
陸時川很不願意提永遠這兩個字,永遠這兩個字太遠,未來也很遠,沒有人能夠料想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尤其是多變的人心。陸時川小時候待在鄉下,看着中年男人和中年婦女在家門口急赤白臉地亂嚎,兩張被風吹日曬弄得樸素又布滿皴裂皺紋的臉,脫水發白的嘴唇不斷翕動着,口中是難聽的辱罵,兩雙只看得見柴米油鹽的眼睛,只剩相看兩厭。
而陸時川也見過十四五歲青蔥一樣的少男少女,站在不算漂亮的河頭紅着臉對望,連碰一下手都要羞澀不堪,最後他們走到幾十歲的年紀相看生厭,要麽離婚各奔東西,要麽迫于生計待在一起,個把星期說不上一句稱心的話。在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說永遠,但是沒有人真正走到永遠。
眼下,遲馳跟他說永遠,陸時川心裏竟然萌生出點蕩漾的心思,甚至陸時川可以很負責的說,如果在十五歲的時候有人走到他跟前說我們永遠在一起吧,那個時候的陸時川大概會冷着臉擡起拳頭,将對面這人打得面目全非。可現在他二十八歲,是真的想和他走到永遠。
陸時川聽着遲馳那些話,啞口失笑,擡擡頭看向遲馳,淡淡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遲馳将那份送到自己手上的合同撕碎,撕成兩半後将它們塞進碎紙機裏,聽着機器運轉,那幾張合同紙被碎紙機撚成粉碎,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碎紙渣。
他抽空和霍邱山一塊去看了蔡邦平一眼,彼時蔡邦平正躺在病床上,脖頸上纏着一層厚厚的繃帶。遲馳站在病房門外,向霍邱山使了使眼色,霍邱山讀懂他的眼神,随即蠻橫地打開了這間貴賓病房的門。
遲馳沒有進去,霍邱山今天穿得人模狗樣,是正裝打扮,十有八九是要去參加什麽宴會,西裝革履,連向來不愛打的領帶都打得整整齊齊。霍邱山進去送了東西,還站在躺着不能動的蔡邦平面前明嘲暗諷好一陣,最後伴随着蔡邦平一聲怒氣沖沖的滾,悠哉悠哉的出來了。
霍邱山沖着遲馳龇牙一笑,道:“我跟他說了,遲骁這個混蛋是幹不出什麽大事業的,見了你爸就慫了跟個草包沒什麽兩樣,他這個盟友算是找錯了。”
“是他找上遲骁的嗎?”遲馳沒擡眼,“是遲骁找上他的吧,遲骁一直覺得我爸沒法兒東山再起了,想着一心把我拖下水,最好悄無聲息的死了一了百了,可沒想過我從來不想要那些東西。”
“眼下遲骁抱着的這條大腿快斷了,大概急得像個螞蚱一樣到處亂找出路,接下來該怎麽做随他們的便吧,我只管我們家的事。”遲馳語氣平淡,想到些什麽又嘆了口氣出來,他斜睨着旁邊的霍邱山,想提裴晝卻又住了嘴。
霍邱山一副沒心肝的樣子,笑問道:“是嗎,那陸時川的事兒算是你們家的事兒嗎?”
“廢話,他是我老公。”遲馳面無表情地拍開霍邱山那張湊近過來的臉。霍邱山聽見這人末尾這兩個字,惡心到渾身起雞皮疙瘩,顫着身子掉一地,他吐出舌頭故作搞怪地嘔了一大聲,又結結實實地挨了遲馳一腳。
“我說呢,急得連爹都找了。”霍邱山聳聳肩。
“不是因為蔡邦平這件事,我是去通知他的,正式通知他我和陸時川在一起,而且接下來一直都會在一起。”遲馳對于霍邱山這句“急得連爹都找了”也不撓,不痛不癢地推回去。霍邱山疑惑地哈了兩聲。
“什麽意思,你要和他結婚啊,你倆也結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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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不了結婚證兒算不上結婚嗎?”遲馳反問。
遲馳這篤定又發自內心的一問,算是把霍邱山徹徹底底給問住了,拿不了結婚證兒算不上結婚,事實上那确實算不上結婚,雙方任何一方出了點什麽好歹,連在病危通知書上寫名字的權利都沒有,雖然他也不是詛咒自己兄弟和自己兄弟的對象出事,但這也确實是事實。
可非說拿不了結婚證就算不上結婚,這事放在遲馳身上,這個結論霍邱山還真說不出口。霍邱山對遲馳了如指掌,也算是個死腦筋,認準了的事兒很難再改,他說算得上,十有八九能把自己心肝肺統統都給陸時川掏出來。
“……對你來說應該算呗。”霍邱山擡頭望望天,蹬了腳皮鞋就要走,被身後跟上來的遲馳提住了衣領。
遲馳:“你是出席誰家活動?”
“裴狗的,還能是誰的。”霍邱山有些心虛,扒開遲馳的手順帶哼哼了兩聲,醫院裏溫度比較低,剛剛來的路上霍邱山就嚷着穿着一身熱,但還是連領帶都沒松動一下。
話語間,遲馳不太客氣地掀起霍邱山的衣擺下方,他扯掉整理整齊的襯衫,裏面赫然是一件漁網,遲馳聲音凝噎在喉嚨裏,意味不明地擡眼看了看霍邱山,只見這人一張臉頓時燒成猴子屁股般的紅色,霍邱山支支吾吾地哼哧半天,最後蚊子般從喉嚨裏哼幾聲出來倉促解釋,遲馳連個屁也沒聽到。
遲馳将他衣服放下來,拍了拍他道:“少和裴晝玩。”
遲馳聲音說不上有多緩,但是他的咬文嚼字總讓霍邱山覺得身上毛毛的,霍邱山嘴硬道:“誰和他玩了?”
“我說認真的,山子,裴晝又不是什麽好東西,能離他遠一點,就離他遠一點。”遲馳心裏其實有些門兒清,但看霍邱山這架勢,像是十有八九是自願的,不讓放他這脾氣,大概用嘴咬也能咬死裴晝。
可遲馳不知道的是,霍邱山一開始倒真是被逼的,直到現在,如果問他一句你願意和裴晝上床嗎?他要是有選擇權,他也會說不,根本不可能答應。從一開始霍邱山就是直男,遲馳彎了是遲馳的事,打小時候霍邱山就喜歡和幼兒園的小女孩拉拉小手,上了初高中開始嘗鮮談女朋友,接着又接二連三追了幾個女神哭得稀裏嘩啦,後面他遇到的那個小雯他是真喜歡,單純又較真兒,別人老說這女孩兒是小白花,可霍邱山不覺得。
霍邱山就覺得小雯穿白色裙子就特別好看,穿着遮住小臂的長袖白色連衣裙,淺V型領口,長到小腿邊的裙擺,風一吹,那裙擺就會瘋狂地往她腿上卷。他是真心喜歡,喜歡到難得和爸媽鬧了脾氣,決定要給小雯和他之間的關系弄個名正言順的名分回來,最起碼要得到他爸媽的認可才對。
可是很多事兒都被裴晝一個人給毀了。裴晝哪來的那麽多好心?肯在個大暴雨的天開着車飛到便利店門口,跟個徹頭徹尾的好兄弟一樣來慰問被踹出家門的他,裴晝一個好朋友都要被打死了都還笑臉盈盈的人,怎麽可能會在暴雨天開保時捷來接他回家。
那天裴晝駕駛着保時捷破開雨幕只是在等待着一個機會,他抛出邀約邀請憤怒的霍邱山去馬場散心,可謂稱得上冠冕堂皇這四個字。結果就是霍邱山被這個人摁在馬場蹂躏,他都記不清自己那天罵得有多難聽,回去之後他連着做了兩個星期的噩夢,他兩個星期都沒見任何人。
霍邱山把裴晝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黑,可這個人還是像鬼魂一樣陰魂不散地糾纏上來。裴晝就像鬼片裏那種糾纏人的、披着頭發的女鬼,手也是冰冷的,冷不丁地摸到你的肩膀上然後開始纏着你,讓你甩都甩不掉。
“我怎麽不知道裴晝不是什麽好東西。”霍邱山冷靜片刻後,耳朵還是燒的紅,他低着頭嗫嚅着說出一句話,看向遲馳時眼睛裏都帶着心虛。
“但是我沒得選呀。”霍邱山幹巴巴地說,他嗫嚅又有些躊躇的樣子,和遲馳記憶力那個大大咧咧、脾氣火爆的霍邱山完完全全對不上號,甚至可以說是變化很大。
遲馳突然發覺自己似乎很久沒有和霍邱山聊過這方面的問題,霍邱山這人演技不錯,整日和個沒事兒人一樣在遲馳面前晃悠再溜達,一副潇灑富貴公子哥兒的模樣,可實際上似乎每天都過得稱不上好。
遲馳表情有些許變化,他稍微有些嚴肅地看向霍邱山:“所以你想什麽時候跟我說?”
霍邱山尴尬撓撓頭,哎呀了一大聲道:“下次再說吧,我先走了啊。”
說完,霍邱山攏着衣服兩步小跑離開。
遲馳站在原地,看着霍邱山的背影不禁有些眉頭緊鎖,他先是給常和霍邱山厮混的幾個公子哥打了電話,結果得到的答案是霍邱山最近老實的不得了,什麽也沒幹,就連酒都很少再去喝,大家沒人找得到原因,以為是霍邱山突然變了性格。
只有遲馳清楚,背後的原因是裴晝。
遲馳站在原地輕輕啧了一聲,一直占線的電話挂斷後立刻有新電話打了進來,徐琳代替江濤通知遲馳近期可以重新準備回西北去。也就意味着遲馳從現在開始需要重新制定健身計劃,為了貼合角色,遲馳最起碼還要瘦十斤左右。
對于遲馳來說算不上太難,但也稱不上簡單,他提前定了點餐,提着餐盒回家,到家的時候正好撞見裴晝從陸時川房間裏出去。
遲馳平時見了裴晝會打聲招呼,今天罕見的一句話沒說,反而是裴晝觑了遲馳一眼,幽幽開口:“霍邱山已經去了嗎?”
遲馳和他對視一眼,沒有應聲,随後裴晝扯動嘴角微微一笑,帶着不明分說的意味離開了。
真是……神經病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