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純情臉盲vs啞巴傷患
純情臉盲vs啞巴傷患
等到謝哲再一次睜開眼睛,已是傍晚時分。
最近可真是太堕落了。
謝哲越睡腦子越累,看着窗外渾噩的天色,一張嘴就是不停的哈欠。
業精于勤荒于嬉這句話像是起死回生的咒語,生生把謝哲這具黏在床上的身體催動起來,強行起身走到牆邊拿起了佩劍。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謝哲端詳着挑燈劍的花紋,頗有久別重逢之感。
飛出房間在院子裏随手挑了個劍花活絡筋骨,刀光劍影的殺招被他的好心情融去兇狠,饑腸辘辘的肚子也随着一起放聲歌唱。
謝哲一邊唾罵自己死于安樂一邊把劍挂到樹杈上嘀嘀咕咕向門外走,內心無比希望廚房裏還有剩餘的飯菜。
可惜天不遂人意,謝哲餓的遲鈍許多,拐錯了方向來到了一處溫泉別院。
橙色的燈火暖暖的,從院子上方散射出來,看着就渾身暖洋洋熱騰騰。
“南宮果然奢靡,這院子一靠近溫度就與別處不同。”
謝哲看到門沒關,好奇心驅使他去一探究竟,哪成想池子裏竟然真的有人在泡澡,濃墨色的長發披滿後背,像一襲華美的袍子。
謝哲的思緒飄遠,想起書中描寫男女主人公初見時的場面,心髒突然開始怦怦亂跳。
溫泉四角都點燃了豆大的燭火,罩在琉璃盞裏,溫吞暧昧。
背影美人聽到略顯急促的呼吸聲,警覺地回過頭,淩厲的眼尾如小刀利刃一般冷絕非常,但是又因為燭火的暧昧,弱化掉了殺意,只剩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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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哲死腦筋,看不出那乍現的殺意,仍舊半張着嘴續寫小說裏的場面。
“謝哲?”
看清來人後,南宮言森收回剛剛那副兇狠的模樣,撥動泉水向岸邊人游去,好奇他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潺潺水聲吞掉南宮大部分聲線,分神的謝哲聽得并不正切。
肖想被強制打斷,他迷惘地低下頭去看,奇怪池中人怎麽一點也沒有被發現裸浴的尴尬。
“誰帶你來的?”南宮把手肘撐在石頭上,支住下巴歪頭看着上方通紅的臉。。
儀态比起站姿僵直的謝哲要随意許多,完全不存在非禮勿視的擔憂。
“你是……你怎知我的名字?”
謝哲脫口而出兩個字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強硬,趕緊換上矯揉造作的詞藻禮貌詢問,似乎并沒有認出南宮是誰。
南宮看出他的迷茫,存心逗他,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做出一副哭唧唧的表情出來。
“我是南宮言森的禁脔,他看中我的美色,強行擄我至此胡作非為……公子,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這世上恐怕沒有人會比謝哲還要實在,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嘴唇氣的都在顫抖的樣子。
比起殺人無數無惡不作,他好像對南宮言森是個強取豪奪的大色魔這一事實更加憤怒。
“豈有此理!”
謝哲握緊拳頭咔咔作響,一臉怒發沖冠為紅顏的模樣,義正言辭道:“你放心,我現在就去找他,把他削成人棍!必還你一個公道!”
泡在水池子裏的南宮後背發涼,突然後悔跟謝哲開玩笑。
為了保命,兩條腿在水裏飛速捯饬,逃也似的退到溫泉的另一邊,後背緊緊貼在打磨光滑的石壁上,抓一把頭發束起,露出整張臉來。
“謝哲,你看我是誰?”
正在氣頭上的謝哲不明所以地看向俶爾遠去的美人,臉色更加難看了。
因為他發現美人變成了過會兒該成為人棍的南宮言森。
“南宮?你怎麽……”
失去美人的謝哲大悲。
“你沒認出我,不能怪我吧?”
南宮心裏發虛,他沒想到自己随便開個玩笑就能把謝哲這個正義感爆棚的大俠氣到要去草芥人命。
此刻謝哲已經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回憶剛才的失态,原本被大變活人吓得面色蒼白的臉噌的一下又紅漲起來。
“你……你不該這樣的。”
只草草撂下一句話,謝哲就扭頭邁着生硬別扭的步子走開了。
南宮言森看着他慌亂離去,發現原來每個人感到緊張時,都會同手同腳的走路。
另一邊的謝哲慌不擇路跑到一片竹林裏,腦海裏全是南宮言森散發泡在水裏的樣子。
太熟悉了,淩亂的頭發、破敗的袍子,半邊身子浸在水裏。
幾近透明的布包裹着年輕的軀體,傷痕累累。
那個人也是黑亮的眸子,聽到腳步聲接近,費力地睜開眼,跟他對視。
“你沒事吧?”
瞎子才會問的問題從謝哲這樣的呆子嘴裏講出來貌似也可以接受。
身負重傷的男人抿嘴不言,一副懶得搭理傻子的模樣。
好在謝哲對這些微小的神态表情并不敏感,要是一般人肯定早就甩手走人了,再過分點的,說不定還得上前踢他一腳。
“你是……啞巴嗎?”謝哲蹲下去,伸出手摸了摸男人毫無血色的嘴唇,似乎在檢查他的嘴巴有沒有被黏上。
一節指甲探了進去,濕漉漉地碰到緊閉的牙關。
“你不要怕,我帶你走。”
眼看着男人的眼神越來越崩潰,謝哲以為他忍受不了身上的傷痛,急忙把手從他嘴裏拿出來,輕輕安撫着:“我就住在不遠處,可以幫你包紮傷口。”
罷了,屈辱的活下去也好過被人當做無名男屍抛江入海。
男人認命地努力放松身體,好讓謝哲等會把他扶起來的時候能夠容易些。
“吭!”
身體騰空而起的一剎那,男人差點喊出來!一個長相文弱的書生怎麽能有這麽大的力氣!
他好歹也算是堂堂八尺有餘的好男兒!
“哦?原來啞巴還能發出聲音啊?”
謝哲腦子慢半拍,還想着以後跟啞巴的交流問題,不知道是自己的力氣把懷裏的人吓了一跳。
男人不再發出聲音,忍住心中詫異,對謝哲這個看似蠢笨的呆子開始防備起來。
謝哲的房子就在河邊不遠處,孤零零的一個,杵在那裏格外顯眼。
“你該高興的,師父讓我下山歷練,我來到這裏了。”
謝哲講話怪怪的,雖然能聽懂,但是不是靠他自己的闡述,而是要聽的人動個腦筋去理解。
“平日裏師父不讓我跟別人玩,郭琳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經常偷偷去找我。我原本以為在修行的途中會很無聊,沒想到能把你撿回去。”
男人不想聽他的友誼天長地久,但又害怕錯過什麽重要信息,只能立起一只耳朵過濾他的廢話。
等男人被扒了衣服塞到被子裏,也沒聽出來謝哲姓甚名誰。
“你身體練的很不錯,也會武功吧?”
謝哲從床下拿出紗布給他包紮,奚落道:“不過應該武藝不精,不然不會被別人揍得頭破血流。”
不要動怒,小不忍則亂大謀,子不與傻瓜論短長。
男人眉毛氣的要飛起,但仍敬業地緊閉雙眼裝昏迷。
好在他重傷在身,氣息紊亂低微,不然謝哲早就發現了。
“你應該慶幸,我救你的時候你沒暈倒。你的眼睛很好看,我覺得好看的眼睛不會騙人,所以才決定救你,如果你那時候昏着,說不定我會把你送回海裏。”
“我叫謝哲,大恩不言謝的謝。你既然是個啞巴,也沒辦法告訴我你的名字,所以我就臨時給你起個名字吧,嗯……謝理如何?聽起來很像我的弟弟。”
我叫南宮言森,比你送的名字高貴一百倍。
南宮在心底打了個冷哼,想他什麽身份,平常人家的小名小姓怎能配得上他的身份。
“你不說話,就代表你同意了。”
我是啞巴我怎麽說話啊!哪有這樣強買強賣的!
南宮有苦不敢言,為了活命,氣都不敢大喘一下。
謝哲纏好紗布,把藥粉之類的東西裝回箱子就離開了,長時間的趴伏讓他腰背酸痛,他需要去外面舒筋活血。
南宮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悄悄睜開一只眼睛檢查周遭環境,這間房子很一般,比他的茅廁小了一半,牆壁上挂着佩劍,刀鞘色澤鮮亮,跟破舊的茅屋截然不同。
習武之人?想不到這世界上還有這麽漂亮的人願意修習武功。
恐怕又是哪個闊綽人家的寶貝兒子被送去烏盟享樂式學武了。
除去謝哲讨厭的話,他的臉更難以忽視,白生生的,漂亮得緊。
如果不是有喉結,聲音偏啞一些,南宮真要以為是美救英雄了。
“你在想什麽?”
秀白的一張臉從床的上方伸過來,細高的鼻骨撐得住小巧的鼻翼,再加上兩腮沒有什麽肉,就算這樣墜下來臉,仍是貌美無雙。
如果不是剛才憋氣憋得把舌頭咬破了,南宮真的要喊出來了。
即使這張臉扛得住各種刁鑽的角度,但天上掉大臉這件事還是很驚悚的啊!
他一直提防着謝哲靠近屋子,可誰能想到人都進來了,他還是毫無察覺!
“你要不要吃飯,我剛才去炖了湯。”
謝哲縮回頭,絮絮叨叨地開始講話,南宮看他嘴皮子這麽薄,猜是因為話太多。
“你不會講話可真沒勁,我在這裏呆了兩個月,從未見過活人,好不容易來了個,還是個啞巴。”
“不過你長得真不錯,我以前在山上,師父雖然沒有白胡子但年紀總歸是大了些,師兄弟都敦厚可愛,師姐妹我幾乎沒有見過,只從郭琳偷偷帶來的小人書上看到過所謂的風流公子俏佳人,你跟那風流公子長得就很像。”
“郭琳是我的摯友,他是郭員外的兒子,郭老員外的孫子。其實他長得也很清秀,只不過我跟他實在要好,他也不是敬亭山,早就膩了。”
花癡。
南宮隐晦的翻了個白眼,人長得機靈漂亮但是腦子蠢笨也是無用。
“哎,我實在是太無聊了,師父不讓我們下山,只特例批了我一個下來,平日裏在山上我話最多,大家湊在一起聊天也是有趣。現在卻只能對着河流自言自語,蒼天有眼聽到我的聲音,特意把你送到我身邊來解悶。”
“诶,你說,要是我對着天空許願,是不是你就會從天上砸下來了?”
謝哲翻着眼珠子想了一下,害怕地搖搖頭:“算了,我剛請人搭好的屋子呢,花了我不少銀子。”
說完,他又莞爾一笑:“如果你從天上掉下來,就不能跟我一個姓了。得姓林。”
會說話的人倒豆子似的把這一天憋的話全部講出來了,整個人頓時輕盈不少。
作為謝哲唯一的聽衆,南宮言森就像是聽了一套白話文版金箍咒,本就混沌的腦子一個變成兩個大。
腦仁痛的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好徹底離開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
他甚至想,如果自己開口把謝哲罵一通是不是瀕死的心境會有所改善?
破口大罵一定是比裝死要爽的多吧。
子曰,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南宮暗下決心,與其被唾沫星子淹死,還不如放手一搏,罵個痛快!
今啞亦死,張嘴罵亦死,等死,死爽可乎!
“你的臉色好難看,是不是餓的,我這就去端湯。”
然而就在南宮醞釀二十幾年來沉澱的肮髒詞彙時,他的詛咒對象突然對他發動了美食計。
被海水裹挾至此喝了個水飽的南宮心一暖,準備脫口而出的你他媽瞬間柔化為一腔春水……梗在他的喉間。
“吭吭吭!”
被口水卡住嗓子眼的南宮瘋狂咳嗽,卻因為負傷嚴重沒辦法側過身緩沖痛苦。
幸運的謝哲沒有挨罵,一溜煙的跑了。
倒黴的謝哲沒有聽到,啞巴謝理還會罵人。